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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0/2019
考古知今——林泽昇:研究动物以了解人类历史
作者: 蒙慧贤

考古学研究的是古代的人类和社会。每一颗化石,好比散落四处的拼图,由考古学家发掘、归类 、研究,把它们拼凑成过去人类的生活照,点出当时人类的生活状况和社会文明。

可惜的是,考古学在大马并没受到广泛推广,往往给人一种神秘而遥不可及的感觉,仿佛这些挖掘到上百万年骨骸的考古学家,只会出现在电影小说的情节或新闻报刊上。

考古学家就得挖掘古墓?考古学有什么意义?它隶属理科还是文科范畴?

本期【新教育】采访了动物考古学家林泽昇,以及理科大学考古学教授莫达赛丁(Dato’ Dr. Mokhtar Saidin),畅谈考古学家的日常工作,解开大众对考古学的疑问。

在地方向导指引下,考古人员到彭亨Merapoh区域的石灰岩洞穴普查哺乳动物化石。

考古学(Archaeology)主要以研究人类历史文化为主。直至今天,考古学出现许多分支,包括地质考古学、美术考古学、宗教考古学、水下考古学等等,即便出现这么多分支,它们都有个不变的因素:和人类有关。

林泽昇告诉我们,他所学习的动物考古学(Zooarchaeology),就是考古学里面的一个分支,研究动物以了解人类历史。比方说,当考古学家在某个文化遗址中发现到人类的文化遗物、人类骨骸和动物骨骸,那么动物考古学家的主要工作就是研究这些动物的骨骸。

“通过这些动物骨骼的研究,我们就可以更加了解当时人们的生活状况。例如,当时人们的蛋白质来源主要来自家养动物还是野生动物;是已经开始养牛养羊,还是偏向于狩猎一些山猪、熊、猴子之类的。”

“又比如,我们在一个300年的考古遗址里发现以前人类的衣物,我们就可以研究到底这是用狗毛还是羊毛制成,以此推断出以前人们的生活习惯。”

简而言之,动物考古学就是从考古遗址中研究动物,从中了解古代人类的生活状况。

考古离不开野外探索的工作,除了大家熟知的化石,考古学家也不时会在考古遗址挖掘到动物皮毛做成的皮革、动物骨骼制成的打猎工具、古代的衣物和纺织品等等。野外采集工作一点也不简单,是考古人员需要面对的其中一个巨大挑战。

林泽昇:去到野外,找不到化石是正常,找到化石才是意外。
考古工作时而有趣时而枯燥,需要个人的热诚去维持。(本报谭湘璇摄 )

担心会山洞崩塌、山洞淹水

“任何户外活动都有一定的危险,有可能会遇到昆虫类、猛兽等。再来就是意外的发生,例如山洞崩塌、山洞淹水。在东南亚的地方,只要外面一下雨,山洞里面的水很快就上涨,你没有办法预测,意外来的话它不会和你招手,你必须做好安全防范措施,带齐装备,一样都不可以遗漏。”

考古人员的一个登山背包,需要放水、粮食、地质锤、灯等等,虽然很沉重,却是必不可少,且一个团队里至少要有三四人,决不可单独行动,时刻注意安全,保持高度警惕。野外求生,如何运用指南针、如何急救等等都是考古学家必须了解的基本知识,再来,考古人员需要有一定的体力,团队成员需要有合作精神,相互信赖而不能存有私心。

没有人能预知考古的结果会是如何,很多时候,考古学家一行人辛苦地走进山洞,花了一天的时间和精力,却找不到一颗化石,是常有的事。套用林泽昇的一句话:“去到野外,找不到化石是正常,找到化石才是意外。”

探险无果,一般人总会感到气馁:这地方没有化石的啦!在林泽昇看来却未必如此。“化石的数量原本就不多,当你去到一个陌生地方的时候,你可能还不熟悉哪个角落可以找到化石,但是当你花更多时间和精力去熟悉这块地方以后,或许,你会发现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说,在整个研究项目里面,考古学家一般会有30至50%的时间需要到野外探险,寻找化石,至于研究项目的时间长度各有不同,短则1年,长则3年。

“比如说,如果我们确定这个地方是一定会有化石的话,我们可能会花3个月的时间,在这里找寻化石,当然,在这3个月期间的周末还是可以处理其他事务,并不是天天都往野外探索。”

林泽昇在霹雳州和丰地区与马来亚大学生物系的研究团队一起调查Kanthan洞穴内的生态系统以及地质古生物特征。

雇用当地人看管营地、煮饭、当向导

考古学家的野外工作属于探险性质,因此后勤部分都必须考虑妥当。

“例如黑风洞属于大吉隆坡区域,基本算是很简单的,但如果考古遗址是位于国家公园里或是原住民的甘榜,考古学家就必须事先和当地居民接洽,策划好未来几个月的粮食,然后到当地扎营,雇用当地人看管营地和烹煮餐食等,一来可以让考古团队尽量把时间都花在探险,二来可给当地人民带来些许收入。”

林泽昇补充,任何的考察都必须尊重当地人的文化。“对于土生土长的当地居民来说,那里几乎是他们的游乐园,相反考古人员一开始是一窍不通的,有点像是盲人摸象,所以我们一般都会雇用当地人作为向导,尽量和当地人打交道,少走弯路。”

在结束采集化石的工作后,考古团队还必须给这些“战利品”标记、处理表层包围物、测量和鉴定等研究工作,然后书写报告。

考古工作时而枯燥,时而有趣。以洞穴采集化石的工作来说,考古人员就需要花很多时间精力去策划和到野外探索。也因此,考古学家除了需要对工作保持热诚,还仰赖于家人的理解和支持。

考古人员于剑桥大学Leverhulme人类演化研究中心查看东南亚古人类化石标本模型。

在尼亚洞考古遗址内发现的灵长类骨骼遗骸。

常在各州找到化石

大抵是凭着丰富的探险经验,和一份坚持不懈的研究精神,林泽昇大部分的时间都能找到化石,让他自觉还蛮幸运,至今他在霹雳、雪兰莪、彭亨、马六甲等地都曾找到化石。热爱考古学的林泽昇有个挺有趣的习惯: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数化石。

“因为在野外探索时,找到化石是一件令人感到很兴奋的事,甚至兴奋到难以入睡。所以每次夜晚无法入睡时,就会做一些记录化石资料的基本工作。”可以说,日常工作已融入成为他的生活习惯。

询及对考古兴趣的由来,林泽昇露出笑容。自小他就对历史、恐龙等非常感兴趣,经常翻看一些河马、象、恐龙的书籍,碍于有限的语言能力,对于书中陌生的英文名词有看没懂,只看图片,不求甚解却乐在其中。“看到最后的时候发现,完蛋了,中毒了。”

“中毒”以后,林泽昇逼着自己买了一本英文字典,逐字翻查含义,慢慢地查找意思,日子有功,林泽昇对恐龙化石了解得越多,也就愈加喜爱。在升学的分叉路口,林泽昇一度想选读研究恐龙化石的古生物学。

 “原本我也想修读古生物学(paleontology),但是提供古生物学课程的大学很少,全世界大概只有几所大学提供,那时念古生物学的路径,一般都是从生物学开始。”最后他选择在中国天津南开大学修读生物学。大学期间,虽然读的是生物学,但他凭着努力自学和谦虚请教,开始接触古生物学的知识和工作。2017年,他获得机会远赴英国伦敦剑桥大学修读动物考古学硕士课程,如今同时踏上古生物学和动物考古学之路。

在洞穴内发现“露出半边脸”的豪猪牙齿化石。

尼亚洞发现的马来貘牙齿和骨骸遗存。

简便的地图制作有利于让人更具体地了解动物物种在地质历史的演化和地理分布的变化。图为砂拉越猩猩的现代与史前化石分布状态。

考古人员将他们在霹雳州玲珑发现的猩猩牙齿化石带回实验室,谨慎地清理化石。

考古可纠正眼前的错误

也许很多人会好奇,考古究竟有何价值和意义?

考古是通过实物的研究来了解过去,不只是了解历史,也是为了把握好现在。

“考古其实没什么商业利益,通过研究,我们可以知道祖先哪里来,稍微停下脚步,看看人类眼前的发展趋势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如何纠正眼前错误的行为,以此,人类就需要有一些资讯和资源以走向正确的方向。”

林泽昇以砂拉越尼亚洞的红毛猩猩(Orang Utan)为例,“现今的尼亚洞是个国家公园,但是方圆200公里都没有红毛猩猩,然而我们发现,尼亚考古遗址其实有很多的红毛猩猩,它们大部分都是未成年的红毛猩猩以及成年的雌性红毛猩猩,我们推测,红毛猩猩的灭绝,是因为人类狩猎的习惯。”

由于人类长期以来不恰当的狩猎行为,造成了红毛猩猩的性别和族群架构比例受到严重破坏。“通过这些动物骨骼的性别与年龄进行研究,我们发现对于野生动物保护和生物多样性而言,狩猎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们并不反对狩猎,但人类应该进行的是可持续性的狩猎,否则就会把这些‘生金蛋的鹅’给杀掉。”为此,有关当局必须采取措施,严谨地控制狩猎行动。

除此之外,林泽昇透露,在一些大型企业例如电子企业或水利工程企业,当他们获得政府大型计划的时候,他们会聘请一些考古学家、人类学家、生态学家等等,到该地进行调查,看看该地区是否具有特色或考古意义,需要被保护起来。

 他坦言,这样的良心企业在全世界不多,但至少是传达了一个重要讯息:为社会带来发展的同时,也注意保护环境的问题,好让下一代能够在这片土地上永续发展。可以说,考古学的研究,对环境保护的课题同样扮演着重要角色。

很多时候,考古学家一行人花了整天时间在山洞探索,最后无功而返,
但有时候往往就差那一点时间和精力去探索,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所以,歇息片刻,是为了找更多的化石!


大马博物馆资料“零零散散”

考古学家经常要到博物馆,将新发现的化石与馆藏资料(化石标本或文物)作对比,以进行下一步的鉴定工作。

然而,若要描述大马博物馆的现况和资料保存系统,大概要用“零零散散”4字去形容。林泽昇坦言,往往一些资料,会散落在马大动物学博物馆、野生动物局和理科大学各个单位,并没有一个集中存储资料的地方。

“一个标本,你可能得拿到马来亚大学,没有的话要去到东马沙巴,再没有的话要到槟城。但如果你去到美国纽约的自然历史博物馆(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你要看非洲动物还是美洲动物的它都有,非常齐全,只要在一个地点,就能进行很多工作。”

林泽昇不讳言,马来西亚博物馆严重缺少动物骨骼的对比标本,当他们在考古遗址找到化石时,往往需要到国外的一些博物馆去鉴定,例如新加坡、英国、美国,因此在研究经费方面经常得纳入大笔的出差费用。

以此看见,大马在考古学的推广普及和博物馆资料保存的系统等方面都有待加强。

问:考古学究竟属于理科还是文科?

答:要看他选择考古学的哪个方向,例如动物考古学或体质人类学等有关骨骼的研究,这属于理科的范畴;如果你是研究石器的,例如洞穴里面的岩画,甚至是某个历史时代的一些文献,那么历史系会给你更有用的培训。

开始的时候你可以选择考古学、生物学、历史系、地质或地理系等等,到最后把兴趣弄清楚了,你就会懂得自己需要吸收哪些技能而走向哪个方向。

这整个过程并不是说你读了大学,拿了个课程就结束。考古学是一个不断地自学的过程,要求个人要有自强不息的学习态度,包括许多教授级人物,当他们对某个新的课题或领域感兴趣的时候,一样是从零开始学起。

问:对想读考古学的学子们有什么建议?

答:先不要把自己的出路给堵死,大量地吸收经验和听取意见,给自己设立挑战,看自己是否能够经受时间的考验,若最后都能克服这一切,那就勇敢追梦吧!最重要是,必须懂得承担责任,同时必须要意识到自己会牺牲某些东西。

问:考古学是否能为个人带来丰厚的收入?

答:如果你是带着想赚钱的想法进入这行,最好就是趁早放弃,断掉这条根吧,哈哈!考古研究工作并不会带来太大的收入,一般能维持个人的生活开销,但不会让你大富大贵。除非个人愿意多接一些研究项目,才会有更多的收入,但每个研究项目其实都非常耗费精神时间的,所以比较困难。

莫达赛丁:考古学涉猎极广,它需要各方面的知识和技能,
生物学、动物学、建筑学等领域的人才其实都可以进入考古学。(本报陈启基摄)

一直以来,考古系在大马属于相当冷门的科系,纵然本地高等学府林立,但全马并没有任何一所大学提供考古学学士课程,仅有马来西亚理科大学(USM)提供考古学硕士和博士课程。

马来西亚理科大学(USM)考古学系教授莫达赛丁在接受访问时表示,他当初在大学念的是地理系,毕业之时,恰好有机会参与理科大学的考古研究项目,最终获得理大的赏识,让他有机会在理大完成考古学硕士和博士课程。

从事考古研究工作三十多年以来,莫达赛丁积累丰富经验,致力推动本地考古学发展,让考古学进一步普及化。

问:想修读考古学,可通过怎样的升学途径?

答:与印尼、泰国等邻国相比,我国考古学的发展可说是非常缓慢,其他国家都已有提供考古学学士课程,但我国没有。目前为止,全马仅有理科大学(USM)提供考古学硕士和博士课程,没有考古学学士课程。有意踏入考古领域者,都可以凭学士文凭来报读理大考古学硕士课程,不限科系(自然科学系优先考虑)。因为考古学涉猎极广,它需要各方面的人才,生物学、动物学、建筑学等等,任何领域其实都可以进入考古学。

问:考古学毕业生有哪些工作机会?

答:在大马,考古学的毕业生可以到博物馆或马来西亚博物馆局(Jabatan Muzeum)工作,或者到大学当讲师或从事研究工作, 另外也可以到私人企业参与考古旅游的工作。

问:什么是考古旅游?

答:除了学术考究,考古学同时也促成了考古旅游,以印尼的婆罗浮屠、柬埔寨的吴哥窟为例,就为国家带来不错的经济收入。考古旅游主要是让游客参观考古遗址,提高公众对考古的认识和兴趣。目前推行考古旅游的包括了霹雳州玲珑谷(Lenggong),吉打州双溪峇都 (Sungai Batu)、砂拉越尼亚洞等地。由于考古遗址一般都在乡村郊区,考古旅游有助于推动当地经济、增加工作机会。

问:作为考古学教授,您面对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答:我最大的挑战就是如何让年轻一代更喜欢考古学。很多人只知道遥远的亚马逊、金字塔、吴哥窟等等,却不知道脚下这片土地有什么古老遗址。我很希望大马的年轻一代对本土历史有更深入的了解,让大家知道,其实我们都是源于同一个历史背景,拥有同样的科技进程,从而凝聚团结力,不去计较种族之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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