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
Newsletter 活动
18/10/2019
【对话专栏】邱琲钧、禤素莱/壁虎
作者: 邱琲钧、禤素莱

圖◆: Anastasia Luneva

夏至:我家院子来了一只壁虎也!离开大马以后,还真的没在住处见到过。

春生:别叫它壁虎,学学我外婆叫它“钱龙”吧。带来钱财的龙——你瞧,这叫法一改,它好像也不那么恶心了。

夏至:不!不恶心,我其实挺喜欢它当壁上老虎的,只是不知道这东西为啥会变成虎?一点也不带猫样啊!不过想想蜗牛还叫牛,也就不奇怪了。你说“钱龙”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乾隆”皇帝驾到呢!

春生:玩笑归玩笑,反正看见这些身体光滑透明得几乎五脏六腑都可看见的;或是粗糙得几乎可以用来刷鞋子的生物,我是会感到恶心的。你想想,它到处爬呀爬地,爬进了你的家。然后,它掌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粘附系统结构忽然发生错乱,马上就攀附不了墙壁或天花板,掉在你盘子里了。再想想,它们就算不掉在你的盘子里面,就这样爬呀爬的时候,随意就把排泄物留在你活动的范围,那就不太卫生了。

夏至:别担心,这里的房屋构造不会给壁虎有侵入的机会。不过我的确有过这类不卫生的经历,多年前在德国亚洲超市买了包木耳,用了半包后,才发现底部藏有一颗一看就知的壁虎蛋,把木耳都倒出来检查,里面果然有只孵化了的小小壁虎,乌黑僵硬,已经死亡。中医虽也用壁虎入药,但这一帖,直叫我胃里翻滚,狠狠吐了一场。那之后,有十几年的时间,我完全不吃木耳,那记忆太可怕。至于今天院子里的不速之客,你知道我怎么发现它存在的吗?哈哈!你一定知道的——万黑丛中一点白——的壁虎大便!

春生:那一点丁的白,据说是壁虎的尿。它们的身体构造很奇怪,好像是屎和尿在同一时候排泄——这是我后来才听说的。小时候,我也好奇那一点丁的白是什么,于是用牙签去挑。当然,那并不是新鲜的壁虎粪,因为我就那么一挑,那整块的白就脱离了黑。看见黑白分离,我感到奇特。但万万没想到那是屎和尿的分离。直到我长大了才知道的。

夏至:呃!好恶心啊!你听听我们这话题,竟研究起壁虎粪便来了!

春生:小孩嘛,谁不怀着好奇心?那时候,我甚至对脱离了壁虎身体,还继续在扭动的壁虎尾巴也感到好奇。我好奇它到底可以扭动多久才会停止。为了得到答案,我记得当时我捧着闹钟来计时。至于它到底在离体后,还能扭动多久呢,我现在也忘了。你小时候难道没有诸如此类的好奇心吗?

夏至:当然有啊!壁虎断尾求生,大约是最神奇的生物构造了,我小时候被野狗追时,不知多渴望像壁虎那样,有一条尾巴断给那只畜生去呢!

春生:神奇嘛,最初感觉是挺神奇的。但是,因为时常要去清理这些壁虎尾巴,看多了,反而会觉得它们恶心。你知道吗,我爸爸曾经是“射壁虎英雄”。他一看到我和弟弟做完功课,无所事事时候,就会递给我们旧报纸或是旧日历,要我们一一撕成小小长方形,再将它们折成回力标的形状。折好之后,就存放在一个大的铁罐子里面。每晚看电视,爸爸就会把这铁罐子放在躺椅旁边。一看见壁虎从风窗口钻进来,爸爸就会把塑胶圈套住拇指和食指,再从铁罐子里拿出一个纸制回力标放在塑胶圈上。他静静瞄准,狠狠一拉,再潇洒一放。迷你纸制回力标就会朝壁虎弹去。当时我们都很奇怪,带着深度近视眼镜的爸爸,怎么会将壁虎瞄得那么准?他发出去的那些迷你回力标一定会弹中壁虎。被弹死的,他命令我们就去捡尸;至于弹不死的,落下尾巴狼狈逃跑的,他就命令我们去捡尾巴。

夏至:这个断掉的尾巴,简直是惊悚事物,一小节肉就那样在地上无主跳动,猫盯着,也吓得跳来跳去的。我们几个小屁孩对着这断尾,捂紧耳朵如临大敌,大人们老是恐吓,说壁虎断掉的尾巴会钻进耳朵里,也不知道这说法从何而来?不过我记忆里最难忘的,是小妹在柜子下发现一颗壁虎蛋,直接放嘴里嚼,她大约一岁多吧!我当时不知道她在嚼什么,硬掰她嘴巴一看,就只剩丁点蛋壳了,是不是有未孵化的壁虎被她吞到肚里了也不知道。

春生:壁虎蛋,我倒是见过不少。但从来都没好奇过。每回看见壁虎蛋,就叫妈妈来清理。我记得妈妈会把它们捡起后,丢到一张旧报纸里。将报纸捆起后,她就会一掌按下去。壁虎蛋碎掉的声音,嘎吱嘎吱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可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幕。我现在忽然发觉,我们家其实是壁虎的克星——爸爸弹杀成年壁虎,妈妈碾压壁虎宝宝。

夏至:我离家时最挂念的就是自己多年藏书,可是每隔几年回去,打开柜子一看,就是满满的壁虎粪壁虎蛋,它们总有本事钻进去。壁虎粪不仅臭,弹掉了也无力回天,那些粪便已在书页留下抹也抹不掉的黄色污迹,翻书翻到,七窍生烟,这哪里还是书中自有黄金屋?简直书中自有壁虎屎!有次法国朋友跟我回家,夜深人静,这东西不知在房里什么地方突然吱吱吱叫起来了,那声音之响亮,法国朋友吓得直接夺门而出。我安抚她说壁虎对人无害,可是她认定那就是蜥蜴。壁虎、蜥蜴虽然同宗,但那差异可大了去呀!小小的壁虎被想像成科莫多龙,只苦了我跟你爸一样,用橡皮筋弹了一整个晚上的壁虎!

春生:壁虎粪会臭的呀?幸好我在嗅觉上有先天性障碍,才闻不到那味道。我只知道它们很难清理而已。以前住在森林里的时候,我和许多壁虎以及一对蜥蜴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它们仿佛有秘密通道似的,屋里屋外,来去自如。刚入住那屋子的第一晚,我跑到山脚下的小商店买了把小雨伞。我虽恨壁虎,害怕蜥蜴,但我更担心的是它们会不小心掉到在我头上来。记得小商店老板娘好奇地问我,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就买了那么小的一把卡通雨伞。我老实告诉他们说,屋内有一群爱相互追逐的壁虎,还有一对蜥蜴夫妇住在我卫生间的入口处上方。她听后,嘎嘎笑着说:“你慢慢就会习惯和它们生活,不会再害怕了。”我和蜥蜴果然如小商店老板娘所说那样,日久生情起来。我不仅不在室内打开那把小雨伞,我还会特地接近它们,跟它们问好。后来雄蜥蜴先去世,母蜥蜴跟着归天。母蜥蜴去世的那天,我哭成了一个泪人。

夏至:那就是一种陪伴吧!我刚搬到罗斯威尔的家时,就曾发现厨房玻璃窗格的石头摆设里趴着一只壁虎,仔细瞧瞧,才发现它只是造工精致的塑料壁虎而已。我把它留了下来,就摆在洗碗槽上,时不时跟它说话,还按英语原意给它取名丽莎。在因工作需要离开又回来的多次往返中,回家看见丽莎,就有一股安定感。哈!原来我跟你都不排斥这冷血动物啊?要不要下次买一只蜥蜴当宠物?我猜吧!那时候的我们,都寂寞。后来,当我开始渐渐熟悉印地安文化,才知道壁虎、蜥蜴在此地是个吉祥物,印地安泥砖屋的外墙上,总会挂着蜥蜴或壁虎装饰。印地安人不太计较是壁虎或蜥蜴,反正同属一爬虫类家族,他们认定婴儿或孩子的睡房里要是有这些生物的话,就能保护孩子平安,这看来还是很有根据的,蜘蛛或蛇若闯入屋内,壁虎、蜥蜴会攻击,因而发出声响,引起大人注意。我的印地安朋友切切叮咛,如果看到蓝色蜥蜴,赶快恭谨善待,可别脱下拖鞋就扔,那可是难得一见的财神爷啊!咦?这不就又回到你外婆说的了——钱龙也!怪哉,为什么民间故事隔了半个地球,也还是殊途同归往钱看!

春生:你瞧,我外婆将壁虎称作“钱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外婆还相信,跑到屋子里来的壁虎,很有可能是被亡魂附体。亡魂们借用壁虎的身体,回来探望思念的亲人。当我和弟弟听到外婆如此说时,不约而同想到爸爸的作为。有一回,在爸爸对壁虎大开杀戒时,我们跟他提起了外婆对进屋壁虎的理解。我们说,倘若那真是祖母因为想念他,而化身做一只壁虎来看看他的话,那她岂不是来一次,死一回了?爸爸当时反驳我们一句“胡说”,刚说罢,马上又弹射下一只壁虎。

夏至:啊!好可怜的祖母啊!在印地安传说里,打死壁虎或蜥蜴是大忌,会带来厄运。

春生:呵呵!人人所谓的禁忌,在我爸眼里都不是一回事。说壁虎很有可能是祖母时,他也面不改色将之杀了。现在每回看见壁虎,我都会想起爸爸——想起他弹杀壁虎的业余专长,也想到他会不会将魂附在壁虎身上,回来看我了呢!

夏至:如果真是他回来看你,他倒该感激你相信外婆的说法,没将壁虎赶尽杀绝。而我院子里那一只,我还没见其真面目,但在印地安人的山区居住,我学会了与其他生物共享大自然。庭院外面,白日的呦呦鹿鸣,夜里的诡异狼嚎,还有林深不知处隐匿的黑熊与响尾蛇,对相传能带来好运的蜥蜴或壁虎,倒可以让人吟哦两句——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分享到:
热门话题:
更多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