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是晴天，也是雨天。太阳曝晒的日子，我们想念雨水；雨季的时候，我们又渴望阳光。晴雨交替的那些时刻，会有风。

那几天的云，都压得低低的。我在高速公路上，一个人驾着车，飞快地回到了不算远也不算近的小镇上。

屋子里有中庭，天窗的光洒在褐色石板地上。老人以前都是坐在这里，我坐在外头的厅，隔了道墙。而老人已然不在。接下来的几天，每次走过这个空间，我都停下来看天井的光，听听空气里的声音。这里曾经是那么地热闹。尽管隔了一道墙，我还是可以听见，太太跟老人大声说话的声音。年年过节，都如此。

关于生死的经历以及体会，如果以学业做个比喻，有的人跳班，有的人留级，而有的人是还来不及想，就毕业了。也有些人最终成为了别人的教材，姑且不管他是否乐意。每次提到生死，我们都是客套极了。“人生无常”，“岁月不留人”，“珍惜当下” ，不就是一篇又一篇，词不达意的模范作文。于是我只能看着太太哭泣。拍拍她的肩。不劝。那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记忆，凝结成琥珀。言语无法触及。

人到中年，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为外人道，渐渐变得是常态。言语无用，说出来的总嫌多余。偏这个世界是那么地喧嚣。你往往需要说很多，才足以支撑日常。关于他人在想些什么，几乎每个人都在问，但也似乎没有人真的在听。感受变得浅薄，像一列地铁刚划过，下一号车又已来到。大家等待触动，变得像等待地铁一样。遇上了心仪的列车，我们一拥而上，不知不觉就下了车，并不知道只是绕了一圈，回到原点。周而复始。在候车的时候，我们沉默。

这些时候，人们总喜欢说爱，仿佛那是一切不幸的特效药。但爱也有其时效期。像哈内克电影《爱 · 慕》里头的老夫妻，当两人无法再携手看演奏会，无法再在暖和阳光下吃早餐，无法再一起出游，最后连言语能力都丧失。言语失效的那一刻，爱也就消失。越是刻骨铭心的，就越是如此。连那些曾经那么美好的舒伯特（看演奏会归途中，他们的神情是多么地幸福），都不再美好。最终，音乐让位给静默。那填满书、乐谱的客厅，在暮色中暗去。墙上有画，画里的远方，有着两个人的背影。老先生在噩梦里，被摀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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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火葬场回来的那个下午，小儿子跟我独自坐在屋外冰冷的瓷砖地上，他低头在看手机里的视频，我伸长双腿，望着外面的阳光。早上的阴霾消去，九重葛盛开，隔壁偶尔传来鸡啼声。我说，Cockerel。那是他最近睡前阅读学会的字。他没有回应。我拿起小手巾，将他那湿透的头顶又擦了一遍。

Cocker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