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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0/2019
【雾都寻梦】书香/石欣颖
作者: 石欣颖

久未见面的希腊友人约我喝下午茶。下了课在大学校门碰面,一路步行到柯芬园广场。她带我步下台阶,拐进地下层的Whittard of Chelsea茶馆。英国百年茶庄品牌,远近驰名。

想来是我眸色中不自觉流露“有品位”的赞许,她挑挑眉,一脸娇俏的小得意:“我常来。”

司康饼和迷你三文治上桌,再摆茶壶杯盘刀叉,一小方桌面已没有空余。服务生在桌角摆上一个小沙漏架子:“等这些沙都漏完再倒茶,味道最好。”原来是泡茶计时器。

一壶香料帝国,一壶白牡丹,手边的玻璃漏管里淡蓝色细沙慢慢往下坠。友人往司康饼上抹果酱,随口聊起的近况是今年春天被确诊的失读症。法学院课业紧张,成绩屡屡不达自我预期,是迷茫不堪重负而垮。

她说所幸触底了终于能反弹。如今状况渐返正轨的秘诀是必要时学会放过自己,这家茶馆恰巧成她避世的港湾,包容她每一次逃逸。一杯茶一块蛋糕一本小说,丢开手机和笔记本电脑,暂歇的时光有最佳疗效。

白牡丹茶甜得清雅,我捧杯啜饮,眼光打量周遭物事。角落单人座的白发老头、隔壁桌时而低声聊几句的情侣,手中桌旁都有书。想像友人独自在此看书时的放松沉醉,大抵与他们无二致。

是刚巧还是特例吗?他们追寻的平静,都只需要一书在手。我向来都有困惑,要是把日常所见的这些直接概括为这里的文化,会不会是种武断偏颇。联想起国内书局日渐冷稀的人烟和出门在外越发难见到的阅读景象,又无法不认同英国社会的书香还是很有迹可循。唤醒我对小时候的怀念,每逢周末节假日就热闹非常的大众书局几乎承载我大半童年。

有些地方书香未散

换回如今家中直达天花板的两面壁橱里满当当的书,是常年在外回去不了几趟,却始终舍不得丢弃回收或拱手捐赠的回忆凭证。

第一次到伦敦是2016年,正式留学前的那个初夏。旅人有最新鲜的视角把一切不同都捕捉——旅行第3天,我在脸书上传国王十字车站钟楼的照片,以英文写下:这是个爱读书的城市,车站里白领手握晨报,广场上老人们翻着书,地铁里青少年在看杂志。

对阅读风气最深刻的观察其实都在公共交通上。人来人往就有各种时刻不重叠的生态,所见画面一经累积却又能找到共同:都有书的影子。地铁车厢里常有当日份的报纸,乘客随手拿来翻阅,到站时随手搁在座位后侧的窗台,再迎来下一位赶路的读者。读小说、玩数独、填文字迷宫,一帧帧专注的神态在颠簸行进的轰隆噪音和满室拥挤窒闷里,有自成一格的平静。

早晚高峰人满为患连站立也几近前胸贴后背的时段,总有人紧握扶手还能腾出一只手拿着小巧的Kindle看电子书。

我见惯碎片时间被电子化,对于低头时蓝光屏幕取代白纸黑字,滑手机取代看书,全盘接受得毫无挣扎。科技和时代的洪流之下对形式的固守是有点无谓。这座城市是争分夺秒的巨型压力锅,洪流也滚滚,但经常能见到的电子书读者,又似乎不仅仅随波逐流。

在伦敦旅居过很长时间再归国的一位导师告诉过我,这20年他曾再来暂住两三回,就失去了回来的欲望和勇气。“这座我爱的城市已经不同以往,我怕见到它面目全非。”

我素未谋面那时的伦敦,终究无法共感他的眷恋,和那个很知性文艺的年代。现在是不是也算好?或许不比当年,却不至消亡,只是多少换了形式。

“花店不开了,花继续开。”如果消亡的一天总要来,我庆幸当下还能看到与感受,纵使是在洪流中感受它的浮沉和逝去。

那天与友人的茶喝到黄昏。结账时服务员递上来一本书。皮质封面磨损,纸页也发黄,打开时有零零散散数张几欲脱落。账单就被夹在中央,像张书签。

友人翻了两下,莞尔:“今天用的是小说。”

总有些地方书香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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