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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1/2019
“闯进”妖怪世界 何敬尧书写搜妖探奇录
作者: 林德成(记者) 苏思旗(摄影)

妖怪本无形,属于一种虚无缥缈和超自然的存在,但却又藏匿在民间神话、怪谭、传说或创作里面。这些妖怪披上玄幻奇异色彩,无论是魅惑人心的精灵,抑或各种身怀绝技斩妖除魔之事迹,传述故事的民众总会绘声绘影,赋予很多不可思议的画面和细节。台湾作家何敬尧热爱妖怪,喜欢阅读台湾岛屿各种奇幻故事,更收集了不少历史典籍或古文书的神魔鬼怪记录。“我很害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正因为害怕我才想要了解。”因此,他决心以学术方式“搜妖”,闯进一个人迹罕至的妖怪世界,书写搜妖探奇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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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真的存在吗?当然我所指的不是韩国男神孔刘所饰演的帅气“鬼怪”。从民间信仰而言,民众对未知事物和景象会心生恐惧,有一句话说“信则有,不信则无”。针对这个问题,何敬尧露出微笑,似乎早已预料我会有此一着,他回答会将这些资料或野史轶闻视为一门学术研究。“与其说相信它们(鬼怪),不如说我相信的是背后所隐藏的民俗轨迹。”

在台湾社会长久演进中,他好奇社会为何出现奇异的鬼妖或精怪传说,传说背后会否隐藏着各个社群的潜意识。无论是漳泉、客家或闽南,不同族群都拥有自身精怪信仰,比方说台湾客家族群曾有养“苋菜鬼”的仪式,将小孩生辰八字写在红布或红纸上,然后塞进苋菜根部。经过一些法术,即可通灵测吉凶或算命。不过,这个仪式在很久以前已经消失。

提及投入研究妖怪的初衷,何敬尧称国中时期常看日本动画和漫画,例如高桥留美子的漫画,特别是《犬夜叉》,当中恰好提及百鬼夜行的世界观。大学时期,他读更多日本历史小说或奇幻小说,如梦枕貘《阴阳师》和京极夏彦作品,“日本妖怪太有趣了,由于京极夏彦是古文献考究者,采用学术形式建构日本妖怪文化体系。我那时才意识到日本妖怪可能有特定意义和传说的演进,从而深入思考和考研究所,想要谈妖怪背后的文化价值。”

日本非常重视这些文化财产,从江户时代(1603~1868年),不断有人把文字传说变成图像,绘制大量的妖怪画或绘卷。直至明治时代(1868~1912年),开始有学者研究妖怪学。他认为,日本人对妖怪如此热衷,正是因为有很强大的民俗学做基础,也开启了各种妖怪学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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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敬尧想用尊敬的心态去了解台湾鬼神文化。在收集资料时,他发现大家在讲述鬼妖,心中依然有些忌讳,有时还是很难突破受访者心防,侃侃的谈论灵异事件。

考究和建构妖怪学

中国拥有漫长的说妖谈鬼历史,最早记载鬼怪异兽的书籍是《山海经》,接着有魏晋南北朝的笔记小说,后来出现唐传奇和《聊斋志异》等等。台湾没有一个完整系统记载妖怪文化,他曾在《妖怪台湾:三百年岛屿奇幻志·妖鬼神游卷》(简称《妖怪台湾》)说过,台湾岛的“X档案”,就夹藏在这几百年以来的古书、文献的扉页之间,例如《热兰遮城日志》、《巴达维亚城日记》、《台湾文献丛刊》、《台湾日日新报》和日本时代的民俗学与人类学书册等等。

何敬尧想建构一个妖怪学,在《妖怪台湾》这本作品记载了从大航海时代到日治时期的各种妖怪奇谭。他也想借助该书起到“索引”作用,让有兴趣的读者深入调查。他亦希望将台湾妖怪文化大众化,正如借鉴日本的文化创意产业,把妖怪题材融入动漫或电影。2018年,他的著作《妖怪鸣歌录Formosa》就被改编成手机游戏,逐一将台湾民众耳熟能详的妖怪变成游戏角色,吸引年轻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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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为何敬尧的《妖怪鸣歌录Formosa:唱游曲》、《怪物们的迷宫》、《妖怪台湾:三百年岛屿奇幻志·妖鬼神游卷》和《妖怪台湾地图:环岛搜妖探奇录》。

随着时代演变,陆续有很多年轻学者关注到妖怪文化,他认为,台湾学者林美容和李家恺合著的《魔神仔的人类学想像》(简称《魔》)可说是现代研究妖怪文化的启蒙书籍。“魔神仔是台湾一种妖怪,第一次有人用学术方式,严谨的田野调查、口述记录和各种方向调查这个非常虚幻的妖怪传说。”台湾人对鬼怪或精怪都保持敬畏心态,有避之唯恐不及的害怕心理。这本书却让很多人发现奇幻和不着边际的妖怪有“实体”,而这“实体”正是乡土和历史。几年前,台湾有一部电影《红衣小女孩》,其导演也曾参考很多《魔》的学术调查和观点,并融入电影剧情。

不少人曾有偏见认为台湾民俗是一个很低俗的文化,他也听过一个说法,部分人误解在台湾宫庙跳八家将的人都是不良分子或底层生活的人。2017年台湾电视剧《通灵少女》就尝试改变其形象,讲述宫庙并非一个讲怪力乱神的场所,转而让人们深入了解和尊重传统信仰习俗背后的意涵。从事妖怪研究时,他不想只为精怪赋予恐怖的形象,较多是挖掘背后所流传的民俗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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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资料时,何敬尧发现大家在讲述鬼妖,心中依然有些忌讳,有时还是很难突破受访者心房,侃侃的谈论灵异事件。

治鬼时,又创造鬼

一个传说在同一个村可能有两三个版本,何敬尧抱持严谨的态度,不断收集口述历史和爬梳资料,从历史和民俗的角度互相比对。“在我研究当中,(发现)人们想驱逐鬼怪的同时就创造了鬼怪,这是其中一个妖怪学的观点。”他说道。

以水鬼为例,台湾几乎每一处都有水鬼传说,人们一传十,十传百,把淹死人的责任归咎于水鬼。然而,从科学现象方面解释,全因河流有暗涌或漩涡所致,令到溺水事故频频发生。由于前人不了解,则用水鬼将溺水意外合理化。当居民问及如何解决,有人就提出请神明驱鬼,设坛烧水鬼钱。水鬼钱,即是黄色纸钱印上水鬼的版画,当大家相信一个地方有水鬼,不自觉地会在河边焚烧纸钱治水鬼,以期心理得到一种慰藉。“当你为这个未知诉诸一个形象,自然就会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治。”民众想要防范怪异现象,反倒创造出一个鬼怪形象。随之大家会找办法制服,这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一些妖怪亦正亦邪,正如水鬼常被传是为了找替死鬼而捉“交替”,其本质就倾向邪恶之灵。还有一种传说是水鬼升城隍爷,相传只要水鬼3年不捉“交替”,神明或玉帝觉得水鬼心存善良,功德圆满后就可封为城隍爷。

揭开莺歌石神话面纱

台湾有很丰富的神明故事,走出家门任何一间庙宇都蕴含一则历史故事,小至一颗石头也有可能变成人们口中的“石爷”或“石头公”信仰。然而,石头未必成神,有时亦被视为精怪化身。

台湾新北市北部有一个莺歌区,当地有一个形状很像鸟类的巨大岩石,人们称之为莺歌石。相传莺歌石是一只妖怪,有人经过会立即吐出毒雾杀害路人。传说指明朝郑成功击败荷兰军后,率军经过此地,竟被莺歌石吐出的瘴气所阻。于是军队用大炮杀死这只妖怪,自此莺歌区就太平。何敬尧依据史实说,郑成功并不曾到过那里,但人们内心将郑成功神圣化,编织了他降伏莺歌石妖怪的传奇事迹。

“那么到底有没有像鹦鹉鸟类的妖怪?”何敬尧打趣的问。根据台湾原住民赛夏族口传故事,很久以前该族的夏姓家族住在大溪地区(邻近三峡和莺歌),当时汉人来到台湾四处屯垦,侵占了原住民的森林,两方频密开战,死伤无数。莺歌石是一个很好掩护的据点,赛夏族人便埋伏在石头后方,每当有汉人经过,立即举起山刀砍下对方人头。汉人久而久之人心惶惶,谣传石头有妖怪,随时间演变成会吃人的莺歌妖怪。搜寻传说过程中,他倒觉得这样的演变很有趣,除了得清楚典故源头,还需知道流传过程中,故事是如何转换面貌。

如何确定文献的原始性?

至于如何确保所搜索的文本是最原始的资料,何敬尧简单扼要的说“勤劳”,努力刨书,从古书和文籍堆中挖掘出最初的故事版本。毕竟传说是一个二次创作,不断根据讲述者增添情节,他却也深深体会到民间文学具有蓬勃的生命力。“民间一直不停改造,如《西游记》原先也不是我们所看到的模样,并由历朝历代的人重新创作,直至吴承恩才算集大成,制作了一个很有趣的民间文学。台湾的传说故事也是如此。”

虽说以学术角度出发,然而学术研究得完整的把整个东西呈现出来,何敬尧的目标不在于完整记录,反倒想从口述者的谈话当中截取有趣的部分,汇聚或浓缩成精简的内容,把这些传奇故事介绍给更多人。“与其说是严谨的学术书,不如说我希望这些故事更通俗的让大众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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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敬尧简介

台中人,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和清华大学台湾文学研究所。作品风格横跨奇幻、历史和推理,荣获全球华文青年文学奖、台大文学奖,曾任美国佛蒙特艺术中心驻村作家。著作有《幻之港――涂角窟异梦录》、《怪物们的迷宫》、《妖怪台湾:三百年岛屿奇幻志·妖鬼神游卷》、《妖怪鸣歌录Formosa:唱游曲》和《妖怪台湾地图:环岛搜妖探奇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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