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货柜39具尸体案，越南义安省田盛村（Dien Thinh，音译）的居民担心，有一对表兄弟恐怕是冷冻货柜车的其中死者。

“我非常挂念他，”黄文善（Hoang Van Lanh，音译）正惶惶不安地等候18岁儿子黄文捷（Hoang Van Tiep）的命运揭晓。不过他也表示，“这是人生。我们须得牺牲来换取更好的生活。阿捷是个好儿子。他要到海外工作，以照顾父母的晚年。为了更好的生活，他坚持要去。”

田盛村位于越南北中部，是一个沿海村落，300户人家依靠花生芝麻的小型种植和季节性捕鱼维生。村落中心有一座粉红大教堂，标志着这里是天主教定居点，四周环境着一栋栋中型大小的民宅，也有一些新建的两三层房子，属于那些有亲人在海外工作的家庭。

这村庄距离安城县约15分钟车程。安城县亦有13户家庭投报亲人下落不明。

根据越南人的标准，田盛村不算特别贫穷，但与许多农村地区类似，经济上落后于城市地区。越南政府数据显示，村子所在的省份，每年人均收入为1620美元（约6660令吉），比全国人均收入2587美元（约1万令吉）为低。

许多年轻人跑到城市里，或放手一博前往欧洲寻找机会，无论是为了家人、渴望摆脱繁重的体力劳动，抑或想要建造一座豪华新房子。

手机不离身 盼儿来电

黄文捷的父母住在一间3年前建起的单层砖屋。客厅墙壁上挂有一个十字架，上方是一幅打印的《最后的晚餐》框画。一周以来，他的妈妈黄氏爱（Hoang Thi Ai，音译）不断啜泣，两眼无神，访客则试着安慰她。她随身携带手机，希望儿子来电联络。

她接到文捷的最后一则讯息是在上月22日，英国当局发现货柜车的前一天。他在讯息中表示“正在前往英国的路上”，“请家里准备那笔钱”，以及“十千五”，即1万500英镑（约4万3000令吉）的缩写，要用来付给人口贩子的余客 。

出发前先付一半偷渡费

通常这些家庭是在出发前先付一半金额，当偷渡者成功抵达目的地后将发出通知。但文捷的家人未曾被要求第二次付款，令他们担忧他是其中一名遇难者。

黄氏爱说，由于家境贫穷，文捷在九年级时就辍学，并开始打工讨生活。“他跟随父亲捕鱼补贴家用。但捕鱼收入并不多。”她表示，“他找不到工作，所以他要走出去。”

2017年，这家人向银行贷款约合1万7500美元（约7万2000令吉），用来支付他偷渡法国的费用，当年他16岁。这趟路程经过俄罗斯和德国，耗上20天。文捷在多家餐馆当洗碗工人，寄钱回家协助偿还贷款。不过，迄今这家人依然欠债约4500美元（约18万5000令吉）

文捷告诉双亲，他在法国的前景不佳，打算转往英国的美甲沙龙工作，寻求更高的收入。在英国所谓的“美甲吧” 是亚洲移民的首选就业地点，但通常支付的薪水往往仅勉强能够糊口。他要求父母资助，声称此举有助还清欠贷。

“他告诉我原本乘搭轿车前往，但结果是用那个集装箱来运送人口。”黄父表示，“（如果早知道）我绝不会让他这样去。”

做了最糟情况心理准备

他还说，“我渴望他能侥幸不在那货柜中，但我们也做了最糟情况的心理准备。那是命运。万一他死了，我们希望他能回家（安葬）。”

距离黄家仅数百公尺外，住着文捷表兄阮文雄（Hung Nguyen）的家人，他们也害怕阮文雄是这起走私人口悲剧的其中受害者。自10月22日以来，他也与家人失去联络。

音乐老师偷偷离开越南

30岁的阮文雄原本是一名学校音乐老师，但这份兼职工作所赚取的薪水每月仅400万至500万越南盾（约720至900令吉），不足以应付他在城里教职的生活，而他又不想回到村里。他的父亲阮清乐（Nyguen Thanh Le，音译）说，文雄拼命地寻找海外工作的机会。

“文雄要到海外工作，让他能够赚钱奉养父母，因为我俩都有病，无法太操劳。”阮清乐表示，“其实，我不想他去，我要他留在家中并成家立室，结果他瞒着我们，偷偷离开越南。

阮文雄于2017年前往法国，在数家餐馆担任过服务员。

越南有海外职业介绍所
仍有人前扑后继偷渡

其实越南人有合法安全的途径到海外赚钱。尽管收费不便宜，但依然未贵过付给人口贩子的钱。由合法的海外职业介绍所安排的行程收费通常介于3000至5000美元（约1万2330至2万令吉）之间。

这些代理公司向越南劳动部注册，并与职业学校及大学合作，设立培训和入职计划，然后向各国派发员工，以亚洲为主，例如日本、韩国、台湾、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以及中东地区，包括科威特和卡塔尔。

田盛村所属地区的劳工部门主管张功淑 （Truong Cong Suu，音译）说，每年区内都有约1千人循合法途径到海外工作，但仍有约两三百人偷渡。

地方当局说，他们采取了各种措施以堵截偷渡，只在有合法劳工仲介的介绍信时，才发出工作性质的护照，若质疑申请者的家人无力负担旅费，就会拒绝可疑的旅游护照申请。

“如果人们留校继续学业，就能透过受监管的合法仲介到海外工作。”张功淑表示，“但很多人被误导英国薪水优渥、生活美好，只想赚快钱致富。”

她认为问题在于“越南人未醒觉到他们是受害者。”

“他们只是以为，这是他们要成功、要去到另一边而必须忍受的一部份苦难。”

向家人发绝望录音
范氏茶嵋确认身亡

早前有越南家庭声称接获26岁女儿临死前的绝望录音，该家庭上周六（2日）表示接获英国警方传来噩耗，确认女儿为死者之一。

范氏茶嵋（Pham Thi Tra My，译音）曾向家人发出连串道别讯息：“对不起，妈妈。我的出国之路并不成功。妈妈，我太爱你了！我快死了，因为我不能呼吸…我来自越南河静省。”

范氏茶嵋的家人表示，上周六接获英方来电确认女儿身亡；并表示有意将范氏茶嵋安葬在家乡。

另一个越南家庭亦收到儿子死讯，20岁越南男子阮廷良（Nguyen Dinh Luong，译音）的父亲上周五接到英国通知噩耗，母亲坦言感到希望幻灭。她伤痛称：“为何儿子如此早逝？”

越南总理哀悼

越南总理阮春福对于遇难人员表示哀悼并对其家属表示慰问。正在泰国曼谷参加东盟峰会的阮春福还指示越南公安部以及外交部派遣代表团直接前往英国，配合相关后续工作的进行。

据越南电视台报导，在接到当地10个家庭关于亲人失踪的报案后，两名涉嫌在越南组织偷渡活动的人在河静省被捕。

报导援引越南河静省警察局副局长阮进南（音译）的话称，在两名嫌疑人直接参与的案件中，一些人付钱给蛇头让他们将自己带到英国，但现在可能已经成为冷冻柜内发现的尸体。警方称，两名嫌疑人多年来一直在该地区组织人口走私活动。

报导称，在从越南中部河静省和义安省的家庭采集了DNA样本后，官员们目前正在努力确认遇难者的身份。

蛇头以“黄金之国”诱骗

许多越南偷渡客来自该国中部几个贫困省份，偷渡集团在当地宣传海外工作前景吸引对生活不满的年轻人，一些先一步前往欧洲的亲友来自国外的脸书贴文与寄回越南国内的钱，也吸引更多人冒险。这些人向亲戚借钱或背负巨额贷款，支付高额偷渡费用，以为到了蛇头宣传的“黄金之国”英国，就能拿到多达3000英镑（约1万6000令吉）月薪，约为越南最贫穷省份年收入的３倍。

这些越南偷渡客多半是年轻人，很多是痴迷社群媒体的30岁以下青年，想追随亲友脚步前往英国、法国和德国淘金，而来自国外的脸书贴文与寄回越南国内的钱，似乎足以证明这趟旅程值得冒险。

借钱贷款筹16万偷渡费

由于走私网路跟越南偏远城镇及整个东欧有所联系，这些人向亲戚借钱或背负巨额贷款，支付高达4万美元（约16万4000令吉）的偷渡费用。

巴黎的移民专家塞布塔乌说：“偷渡集团真的把英国说成是‘黄金之国’。”

但这跟现实往往天差地别，有些人为了筹措偷渡费欠债数千美元，因此背负沉重债务，最终不免遭受偷渡集团剥削还债。

塞布塔乌说，“他们确实对欧洲工作的现实缺乏认识”，许多人即使偷渡成功也只能从事低薪工作，或被迫种大麻甚至卖淫。

寄钱回越改善亲人生活

27岁男子阮廷度（译音）疑似在这次货柜车偷渡案中丧命，他的叔叔说：“我们靠海外亲友汇回来的钱维生。”在阮廷度居住的富春村，这种情况比比皆是。该村庄曾是义安省一个贫穷农业社区。

不过，近年来村里有些新装修的砖房取代了棚屋，脚踏车升级为摩托车和汽车，主要道路上近来也开了一家时尚的泡沫茶饮店。

阮廷度叔叔居住的新家花了将近1.3万美元盖成，部分资金是失踪的侄子出钱。他说：“我们的亲友从海外寄回来的钱，改变了这个村庄的面貌。这就是年轻人要离开的原因。”

悲剧难起威慑作用

然而，悲剧通常不能产生威慑作用。即便确认这39名死者全是越南人，也难以阻止更多人踏上同样旅程。

越南反人口贩运非政府组织蓝龙基金会创办人布罗索斯基说，“若某个人真的很绝望，觉得现在的人生毫无希望，他们可能认为‘幸运之神会眷顾我’”，然后冒死负债走上偷渡之路。

越南经济近年迅速发展，但各地区发展程度不一。义安与河静等中部省分出国工作的劳工人数居多，原因是这些地区气候酷烈，土地贫瘠，且常遭台风等天灾袭击，农业无法发展。民众主要依靠水产养殖与捕捞作业谋生，但是渔业近年来面临不少挑战，许多民众因而选择出国打工，希望能够除贫致富。

越南政府近期重视促进人力输出，视之为除贫致富的国家政策，但这项政策无法满足所有劳工的需求，许多人因不同理由无法合法出国工作，或想要迅速赚到更多钱而选择赌命偷渡出国非法打工。

欧近年成偷渡热门目的地

韩国、台湾和日本等国一直是越南偷渡客的主要目的地。以台湾而言，因与越南距离较近，除了“假观光真偷渡”方式外，搭船偷渡来台也是越劳选择之一，不过曾经发生多起越南偷渡客前往台湾途中丧命的悲剧。

此外，英国等欧洲国家近年来也成为越南偷渡客的热门目的地，原因是这些都是世界上比较富裕的国家，若能前往这些国家工作可以赚到更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