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访谈中，公正党士满慕州议员李健聪至少说了3次这句话。回忆整个抗争过程，他说大伙搜集签名、搭巴士去国会请愿，都是超温和、保守的方式。大概是临近大选，大家想着再怎么不行，最后还有手中一票。这些平和的方法用尽，才转为相对激烈的示威、大集会，还象征式焚烧莱纳斯招牌。

反莱纳斯运动从轰轰烈烈走入低潮，他仍正面看待，肯定过去各方所付出过的努力，细数着运动带来的间接改变。他觉得更重要的是，在低潮期留下了什么，留下来的人还可以做什么？

李健聪是土生土长的关丹人，早在反莱纳斯运动前已加入公正党，在国会担任反对党领袖办公室政策研究员。回到家乡即碰上莱纳斯稀土厂风波，他积极投入。本想把他的抗争故事列为政治路线，他倒觉得不必刻意切割。当时他身兼英迪拉马哥打区部副主席和绿色盛会宣传主任，一方面冲上前线上街，一方面也把议题带回政党讨论。后来，他于2013年选上士满慕区州议员，并于2018年连任。

先说说他给予反莱纳斯运动的肯定。2018年9月，首相敦马哈迪表示大马绝不会建核电厂，李健聪觉得与反稀土运动相关。“连稀土低辐射值废料都有那么大反对声浪，人民怎么会接受核电厂的高辐射核废料？”他说，政府也已经花了很多资金研究核电厂，但最终在利益集团还没集结的情况，核电厂没有续盖。

第二，莱纳斯因当时人民强烈反对，延迟一年多才开始投产。当时稀土价格大跌，稀土厂其实没办法赚钱，基本上靠日本的资金和美国债券资金生存。今年6月，莱纳斯宣布获得日澳稀土公司（JARE）延长10年贷款协议。这家公司属日本政府的石油天然气与金属矿物资源机构（JOGMEC），和日本双日株式会社（Sojitz Corporation），是大马莱纳斯稀土厂主要的融资伙伴。

第三，莱纳斯现有员工的工作环境和服饰规格。李健聪说，若非人民的反对声浪，莱纳斯也不会提高员工福利，战战兢兢经营。现在员工上班都配戴阅读器，检测工作环境，相对严格。

再来，他也认为，当初集合了那么多力量，我国的环境标准会慢慢提升。这些声音都在间接施压给环境部去提升设备，检测环境。

都是华人在反？

反莱纳斯运动是环境议题，而环境应是不限族群，不限地区的全国共议题。但回顾当时，这场运动看起来有点像族群议题。李健聪不讳言，当时华文报章媒体大事追踪报道反莱纳斯运动，马来媒体却被高度控制，几乎没有一句好话。马来社会几乎把抗争运动看成“都是华人在反，吉隆坡的行动党在反。”因此，那些参与运动的马来朋友其实面对很大压力。

后来，伊党从反对转为支持，反莱纳斯运动的马来群众动员能力随即下降。李健聪认为，当莱纳斯课题局限在族群，就会影响政党取向。他猜测，伊党应是认为反正华人票拿不到，为什么还要被莱纳斯课题拖累，立场遂转。

应跨越族群散播观念

不过他也自省，身为前线抗争者，有没有自觉地去跨越族群，用不同语言把反稀土的观念散播出去。很多成员在脸书上发表贴文，习惯只用自己的语言；反莱纳斯组织以华人居多，到外活动演讲时见华人较多就用华语发言，没让讯息传达到各个角落。

另外，2011至2012年，反莱纳斯运动攀上高峰，李健聪认为当中包括很多力量，有人具有政治目的，有人其实是宣泄对政府不满，反国阵的力量投射在反莱纳斯议题上。这么说来，其实整个运动对环境议题掌握不够深，当年站出来的人未必长期关注环境。

2013年大选，民联把关闭莱纳斯稀土厂纳入竞选宣言，结果政权轮替没达成，反莱纳斯运动支持者犹如幻灭。此后至2018年，国内涌现不同议题，政党有其他更切身的课题。莱纳斯议题冷却后，希盟的竞选宣言中也已没有直接列明“关闭莱纳斯”，而改为针对照顾环境、永续经营。希盟政府上任后，虽召开审查委员会重新评估莱纳斯，但“结果不尽人意。”李健聪也不掩饰地这么说。

与陈文德取样废水送化验

2013年，李健聪退出绿色盛会。莱纳斯关厂不成，不代表运动结束，成为州议员的李健聪与团队还在继续努力。他们常和拯救大马委员会主席陈文德去莱纳斯稀土厂附近取样废水，送去化验。每年，他们都会举行至少一次汇报会，报告搜集到的资料。他也没有忘记友族群体，去巴洛办马来文版的汇报会。从政治人物角度来看，这是他额外做的，那里并非他的选区。

反莱纳斯运动转为长期战，除了监督，也推动教育和醒觉。例如举办净滩活动，他们会趁机说教，告诉参与者附近的工业区有大量废料囤积，带出反稀土意识。

“莱纳斯比较聪明的是，它还是没有一个具体的证据。不像铝土矿，单看车子变红了就知道有污染。可是辐射无色无味，只能举出科学例子，劝导人们可避免就避免，最好不要有。”李健聪说，说服一般民众对稀土采取预防原则很不容易，尤其住得越靠近的人心越纠结，只好眼不见为净，旁人也应理解他们的心态。

他也以州议员的身分要求卫生部多去追踪当地病患有无大幅增加。只是，若当地员工真的患癌，也很难证明源自辐射，而资本家很有可能以此推卸责任。

李健聪提醒，需要努力的事情还很多，例如提升环境局资源，使之更专业也更中立。现有的法令也很保守，有待提升。“你知道吗，如果我们取得的样本超标，是带不上法庭的，只有化学局取样的才行。”

“如果2013年改朝换代，我真的相信那个时候可以关掉莱纳斯，当然可能你会说我马后砲啦……”他真那么认为，因为关闭莱纳斯，政府的主要考量是赔钱和国际压力，也就是日本对稀土的去求。“但在2013年，这些条件都没有，而且当时稀土价格很糟糕，人民又给予政府非常大的压力……”

2013年505大选，李健聪首次上阵即胜选，不过民联没有成功执政中央。出席活动时，有来自马华的妇女问他“你不是讲要把莱纳斯关掉咩？”，言语充满揶揄、讽刺和不屑。2018年509大选他成功连任，所属的希盟成立中央政府，彭亨州政府仍属国阵。他在州议会依旧是反对党，同样饱受揶揄，“你们（希盟）以前不是反对吗，但现在又赞成？”

新政应该要有新姿态

面对讽刺、揶揄，李健聪愿意承受，但也不禁觉得可悲。他认为，莱纳斯稀土厂风波是环境课题，应该是不管朝野都要长期努力经营的，提高环境标准对人民有利无害。面对敌对政党的讽刺，他想反问他们的立场。“今天我们没有看到在野（国阵、伊党）力量去做这些课题，还是他们只限于讽刺嘲讽，那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至于希盟，这个更新莱纳斯稀土厂营业执照的新政府，李健聪直言，“首相也没有咨询过当地议员，新政要有更开放、更进步的议程，新政应该要有新姿态。”身在希盟，该说的话他还是说了。他也依旧出席818反莱纳斯集会，依旧被警方调查问话。“我是问心无愧，在现有平台尽了力，做不好的我抱歉，但还是往那个方向前进。”

莱纳斯稀土厂风波演进表

2008年

莱纳斯获批准建厂。

2011年

3月-《纽约时报》报道大马兴建稀土厂，引起国际关注。

2011-2012年

从关丹发起的反莱纳斯运动获全国响应。

2012年

9月-莱纳斯获大马原子能执照局发出临时营运执照，为期2年，条件包括公布永久废料储存槽（PDF）细节。

11月-莱纳斯稀土厂投入运作。

2014年

9月-莱纳斯稀土厂获颁全面营运执照，为期2年，唯并没有公布PDF地点。

2016年

9月-大马原子能执照局更新莱纳斯稀土厂的全面营运执照，为期3年。

2018年

10月-希盟政府透过环境部委任6名专才组成莱纳斯计划审查委员会，展开评估。

12月-能源及环境部表明，必须符合两项条件才能更新临时执照：❶把含辐射的水沥滤净化固体（WLP）运出大马；❷拟定并提呈底流中和固体（NUF）废料处理计划。

2019年

8月1日-首相敦马哈迪证实，政府取消莱纳斯将稀土废料运回澳洲作为更新执照的先决要求，莱纳斯须建造永久储存槽（PDF）处理水沥滤净化固体废料（WLP）。

8月15日-原子能执照局更新莱纳斯稀土厂营运执照，为期6个月，附带3项条件。

11月4日-莱纳斯宣布与人民信托局集团（MARA Corp）集团合作，把废料底流中和固体残留物（NUF residue）提炼成肥料，供马来农民使用。

11月19日-彭亨州收到莱纳斯公司呈交的永久废料储存槽（PDF）建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