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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2/2019
【我的人间观察报告】橘子之路/魏雪仪
作者: 魏雪仪

我们选择初冬来到尼泊尔,因为这时山里徒步的人慢慢少了,天气渐冷但天空很蓝。没有人告诉我初冬是橘子成熟的好时节。好像没有人觉得橘子正好味是一件值得提起的事情。

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早上七八点钟,一个男人靠在石墩上卖他眼前的一堆橘子。

他懒懒地问我们要买橘子吗?

那堆橘子从青色慢慢转黄,个子小小,干干瘪瘪的,看起来更像青柠。

“不了,谢谢。”

“那好吧,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上午11点钟,我们爬上对面的山。今天的我们在昨天的风景里面,明天亦如是。我们停在茶屋喝茶,把背包放在石阶上,塑料椅子面向山,双腿打直,把自己当萝卜干一样晾晒。

我突然问茶屋的老板:请问你有橘子吗?

有时候我会说出一些让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有的,有的。”

她从厨房拿出一颗橘子塞到我的怀里。青黄杂糅,营养不良的样子。

橘子的皮不算薄,剥开后看起来更小了,好可怜。

但我错了。

橘子皮一剥开就熏得我满脸芬芳,瓤瓣小巧很饱满。

我吃了一瓣。

A看见我瞪大的双眼:好吃吗?

“很有Oren味!”

我就只能这样说了。这颗橘子好像很慢很慢地生长,没有人催,他们愿意等待,长过了春夏秋天,抵御过很多坏天气才抵达一个小小的圆。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橘子了,我还想再吃100颗。

结账的时候,A说这颗橘子要一美金,没办法吃100颗。

于是我们决定下山的时候,要像尼泊尔人一样用尼泊尔的价格买100颗尼泊尔橘子。

橘子长得不太相同

下山的那一天我左膝盖的韧带拉伤了,从膝盖外侧一直痛到脚踝,后来我发现只要弯曲不超过90度它就不那么痛。于是我就像一个坏掉的机器一样直着一条腿下山。滑稽地拐了七个多小时太阳又要落山的时候,我们又遇见那个懒洋洋的男人了。

“要买橘子吗?”

“要。”

我把价钱杀掉了一半,很开心地把半公斤的橘子绑在背包上。

“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你也是。”

长长的阶梯一列骡子走下来,我们要一级一级拾回去。我一拐一拐地爬,橘子就在暮光里一曳一曳地摇。

我们要住到最高处,有玻璃茶房看星星的那家民宿。

“我要坐在星空下吃橘子。”

我是靠着这个意念慢慢爬上去的。

当我终于洗好澡安放好我那条不灵光的腿,舒舒服服地坐在玻璃房子里剥橘子的时候,日本老伯伯的山导好奇我用多少钱买的橘子。

“三百多卢比。“

“噢……”

“是这个价钱对吗?”

“这是游客价。”

”那尼泊尔价呢?”

“一半或更少,possible。”

没关系,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下了山回到加德满都,Thamel区里用脚踏车载着一笼水果的男人常常都开出一个很游客的价格,而我已经疲于杀价。我们住在Thamel的外围,一条大马路区隔出两个世界。另一边有小朋友放学回家,妈妈们坐在家门前乘凉。

6点钟太阳下山了,小铺头里暖黄的灯光映照出黄澄澄的一座山。

“多少钱一公斤呢?”

“100。”

那一小座橘子山颗颗都长得不太相同,有大有小有绿有黄,我突然觉得比起超级市场里符合规格长相的瓜果,这样乱七八糟是一种对大地的珍惜。

太阳完全落下了。明天就要离开了,揣着满怀的橘子,我们感觉自己抵达了橘子山的顶峰。

第二天班机延误,我们在机场靠窗的位子上晒暖冬的太阳。隔壁的雪巴老太太一直揉她的太阳穴。我递给她我最爱的上标油。

“这个很好,给你。”

老太太开心地收下,涂在人中和太阳穴,再打开包包,把油收好,拿出一颗橘子给我。

“这个很好吃呢!”我说。

老太太就像变魔法一样从手提包拿出了一颗,再一颗,再一颗,她翻了翻,又滚出了最后一颗橘子。

“拿去,拿去!都给你!”

老太太很霸气地把橘子们都塞进我的包包里。

老太太出生在雪巴的家乡Khumbu,先生在纽西兰Edmund Hillary的办公室上班。

雪巴人的血里面都写着珠峰。

“他终于退休回来,但我身体已经不好了。他带我去德里看医生。”

冬阳把我们烤得暖洋洋的,先生把她扶起来,

“再见,再回来玩。下次去看Sagarmatha!”

“再见,祝你身体健康!”

最后跟着我回家的橘子,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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