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日与夜】​被咬掉的时光（中）/ 方肯

清理干净后的伤口，如被狼咬掉了一口，20仙旧硬币的大小，半公分深，似乎可以把硬币嵌入。内踝的骨头像座白色小丘，周围都是断了线的小血管。我难免担心，它们连结得回去吗？身体是神奇的有机体，每个细胞和组织都有它们自己的路，我的顾虑是多余的。

那时候，我刚搬进一间单层平房，房间就在屋前。从父亲的丧礼奔丧回来后，隔壁邻居就迎来了新生命。每天早上醒来，便听见宝宝哭闹的声音，那么弱小又声嘶力竭，是一株顽强的小草啊。有些生命走了，有些生命就来了。我每天都会想起这句话。

经过清理后的伤口比以前疼痛，最初几天我都依赖止痛药，让自己昏昏沉沉睡去，不要在疼痛中醒着。醒后若感觉疼，就服止痛药让自己再睡下去。临睡前，给自己洗伤口是一天最大的挑战。紧绷着全身的肌肉和神经，一边喊痛（后来是一边念诵圣母经）一边撕开粘贴着皮肤组织的胶布，擦拭干了的组织液体，最后敷上帮助伤口复合的凝胶。完成时，一身已汗湿。一周后，我才能坐上轮椅，移步到浴室洗澡，脚踝以下的部分用塑料袋包裹，避免沾水影响复原。

过了两天，我从床跌下。忘了用多少时间爬上来，感觉像耗尽了整个白天。晚上清理伤口时更疼，暗红色的血围绕在伤口边缘。我想起母亲切除腿部肿瘤后，长期依靠轮椅行动。当她几乎可以站起来的时候，她却意外摔倒。母亲坐在轮椅上的日子被迫延长。“哎，为什么那么不小心！”母亲自责又忧伤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腿，日夜的期盼转瞬像抓不回的船，漂远了。那时我了解她的心情，此时我更加体会。

第二周，终于可以不再以止痛药度日，但我仍不能站起来。腿下依旧垫着枕头，避免血液累积患处。用手提电脑看剧（《宫心计》、《巴不得爸爸》、《铁马寻桥》……），或者看综艺节目（《型男大主厨》、《康熙来了》……）。网络、连续剧、综艺节目是病人的救星。躺在床上无事可做，精神不佳，也不想思考关于人生，我根本不想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我只想一睁开眼，就看见自己可以站起来。

每天，窗外的日光慢慢亮起来，然后又暗成一片黑。我从没见过我的邻居，仅凭他们的声音辨识他们是住在左或是右，在固定时间会在屋外做些什么事，而收旧货或卖面包零食的流动小贩，又何时会经过我的屋外。这些我太清楚，虽然我不曾看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