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7:00am 06/02/2020

监狱足球赛：囚不住的热血沸腾

作者: 白慧琪（副刊记者）

2019年12月，东北季风正盛，每天都下滂沱又长命的大雨，空气没有片刻干爽。12月18日那个星期三早上，厚重云层间露出蓝天，绿油油草地上的橙色足球，被阳光照得格外亮丽鲜艳。

草地上两组人马追着那颗橙色足球跑动，奔放自由。临门一射，“Goal……”进球了，振臂庆祝，场内外一阵欢呼声。环顾四周，那些观众穿着紫色、蓝色、红色、绿色的制服，外围是一栋栋灰白色水泥建筑物，篱笆重重。在这牢狱中，莫属逐球欢乐的时光最自在……

●报道：本刊白慧琪
●摄影：本报黄玲玲

连日大雨，天空虽然放晴，却来不及烘干草地，踩上去不免一沉，甚至挤压出水。双溪毛糯监狱草场上，球员眼看足球依抛物线从远处传来，预算好球体触底后的反弹角度……哎呀，足球掉落在隐形水洼，溅起水花就不动了。倒是球员，身体已经往一个方向移动准备接球，只好瞬间转移重心去抢球，结果雨天草地湿滑，一个踉跄，对方球员已经赶来把球截走。

虽然场地有缺陷，但球员依然踢得尽兴，场边观众也看得紧张。每当球员带球逼近龙门，或者一方球员获得角球机会，坐在后排观众忍不住站起来，摒息期待。Shoot射门！幸亏门将好身手，一个飞身把球扑走。

非洲足球实力惊人

双溪毛糯监狱囚犯管理主任诺丁说，这并非狱方第一次举办足球赛，平时也会配合独立日或全国运动日举行拔河、球类等户外运动比赛。

不过，这是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第一次与马来西亚监狱合办足球赛，特别赞助奖杯、足球和球衣球鞋等，提升比赛质感。比赛获胜队伍获得礼篮。当天的膳食也比平时好，就连坐在场边的囚犯也边观赛，边享用果汁。

比赛早于12月2日开打，经过多轮淘汰，18日迎来决赛。只不过，放眼望去场上的球员个个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看似非洲黑人，只有一两名看起来是本地人。

原来，双溪毛糯监狱关押的囚犯和扣留者包括马来西亚和外籍人士，分居在不同楼宇。此次比赛按照楼宇分成10组，恰好非洲人较多的队伍过关斩将，打入决赛，变相成尼日利亚与南非的对决。本地人体格、体力都不及非洲人，早早被淘汰，非洲的足球实力真的不容小觑啊！

国际化球队、国际化沟通

一般足球赛共90分钟，此次比赛则缩短20分钟，上下半场35分钟，终场70分钟。下半场换边开始，橙队处于领先，气势高昂。

两名黑队的本地球员被换下场休战，他们都说，“黑人的体力真是太好了，都不会累啊！”阿里（化名）是后卫，本就喜欢踢足球。虽然他是队中少数的本地人，但能感受到大伙都不分国籍，为同一目标努力。

队伍那么国际化，用什么语言来讨论战术呢？“掺掺啊（Campur rojak），可以讲英语，他们（黑人）也会讲一点马来话哦。”阿末（化名）担任右翼前锋，同样已经入狱2年。一路打进决赛，他们都依照队长的战术。

一场场比赛打下来，一路晋级，除了享受在草地逐球奔跑，他们也很享受团队精神。他们都希望，未来能继续举办这样大型的赛事。他们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户外活动。

“哔……哔……”70分钟终场，橙队以2比0战胜，夺得“双溪毛糯监狱／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杯”（PSB/ ICRC CUP）！橙队中个子最高大的就是队长，他接过奖杯，再和队友围起一圈，高举奖杯大声欢呼。

冠亚军队伍排队，一一接获一包礼篮。后方球员还没领奖，前方球员已经拆开礼篮，打开里头的运动饮料，坐在草地上畅饮庆祝了。平日要尝到这些饮料、食品，得靠平日在狱中工作赚钱所得，到狱中小商店购买。

此次监狱足球赛，星洲日报《活力副刊》在吉隆坡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和监狱局安排下得以进入双溪毛糯监狱采访。从驱车抵达监狱大门开始，一层层登记个人资料，把个人物品存放置物柜，以及近身检查，过程十分严密，确保探访者不携带任何物品进入，尤其是现金、手机、包包等。每过一道门，都等人齐后才开启，鱼贯通过后再关门。

进入监狱内层，我们沿着长廊经过一栋栋灰白色调建筑物，抵达草场。短短路程，尽管没有进入牢房，也能感觉压迫，唯有在草场上才舒快些。

囚犯也需要不同休闲管道抒发压力

联合国《囚犯待遇最低限度标准规则》（也称“纳尔逊．曼德拉规则”）第23条文建议，凡是未受雇从事户外工作的囚犯，在天气良好情况下，每天应有至少一小时户外锻炼时间。囚犯在牢中生活，也需要不同休闲管道来抒发压力。

诺丁分享，双溪毛糯监狱的户外活动包括慢跑和步操，同时训练纪律；室内运动则包括乒乓和跳棋（Dam）。除了运动会，狱方也曾模仿马来寻星节目《Bintang Mencari Bintang》，举办卡拉OK歌唱比赛。

狱中有图书馆，囚犯依时段到里头阅读，每次可借出3本书，为期7天，到期后还可续借。此外，监狱内的伊斯兰宗教司，以及佛教、基督教和兴都教的宗教团体，定期给不同信徒讲课，给予精神上安定。

足球赛奖杯由吉隆坡红十字国际委员会赞助，同时也赞助足球、球衣、球鞋，提升比赛素质。

双溪毛糯监狱共关押近5000人，年龄从21岁至逾70岁，分别安置在不同楼宇。人数实在太多，为方便管理，狱方按照楼宇分组，每个时段各组囚犯进行不同活动。例如，一组囚犯正在草场步操时，其他组囚犯在室内运动，或者到图书馆阅读。

这5000人中，约80%是扣留者，即已被控上法庭的嫌犯，唯审讯尚未结束，未接受最后审判。这一群体身穿紫色囚服。剩余20%是定罪入狱服刑的囚犯，又细分为5种。刑期6个月以下的穿白色囚服，刑期6个月及以上则定时通过面试，依据表现分级，由低至高为红色、绿色和蓝色。这些囚犯和扣留者，8人一间房，死囚则是单人间。死囚囚服是白色衣服，红色袖子。死囚被列为高风险群，被关在单人间，也不会与其他囚犯一起活动。

诺丁指出，监狱共有4种技职工作室，承包监狱内外一些业务，一般囚犯从中工作赚钱。红色囚服级别者可享日薪60仙，绿色囚服日薪80仙，蓝色囚服日薪1令吉。这些工作包括木工、缝纫、浣衣和手工艺品。一些狱卒的制服，也是由囚犯缝制。

“安排囚犯这些工作是希望让他们学得一技之长，狱方也规定他们的收入所得三分之一存起来，让他们出狱还有些许储蓄生活，剩下三分之二可以在狱中小商店购物。”

参赛者须经过专业评估

此次比赛，吉隆坡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一方由保护工作部负责。协调员席琳·科隆（Celine Croon）解释，保护工作部的主要项目包括扣留者相关事务和协助重建家庭联系。

她说，监狱职员和囚犯在狱中生活一样也有一定压力，因此狱中设施和活动项目都应符合人道权利。就如纳尔逊．曼德拉规则建议，囚犯或扣留者享有适当户外活动，让他们纾解压力，也有助于出狱后重新融入社会。

席琳坦言，举办足球赛这类特别活动立意是好，但狱方也面临安全考量，这往往是监狱管理的一大挑战。以此次足球赛为例，狱方事先经过专业的安全和评估，有暴力威胁的囚犯属于高风险群，就不能参与活动。

“当然，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看法是，什么活动都可能有风险，可是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办。因此，狱方的专业安全评估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