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强生／人在写，谁在看

早上十点多，他在诊所排号等看病，刚进去见医生的是第四号，他手持13号，诊所9点半开门，半小时看了4个病人，按此估算，还要个来小时才轮到，不想闲着，他便开始以食指在手机上打稿，起稿第一句是：“这是个人人可写的时代，也是个无人在读的时代。”

他挺直身躯的低着头，左手稳妥地握着手机，右手食指不停在机屏上起落点击书写：“觉不觉得，写手，实在很适合形容这个时代的作者，请看写手二字，当中连个人字都没，可见写作者已卑微得只剩下一双手，更可笑的是，哪怕写手再努力的写，也不会有任何看手来读，这世界根本没有看手这种东西，只有读者，可读者对应的却是作者，那写手岂不很落寞？”

然后他开始发呆，如失去发条的木偶，食指亦静止不动，看来是卡文了。在他卡着的当儿，周遭其他病人没理会他，因为啊……低头的他们，目光都卡在自家手机上那五六吋小荧幕里头，偶尔抬头，也不过是在看排号到了第几号。

“当无数机器无时无刻不在阅取世界，请问人在哪里？”从呆愣状态里醒转过来，他写下这一句，写时很斟酌，食指轻缓举落不定，显得迟疑，也用心，又或费心，然而此时13号被唤起，他便收了手机，去看那凡人的喉咙干疼、发烧鼻水流的感冒之病，见完医生照例是领取抗生素、感冒、发烧3种药，婉拒了止痛药。

回家途中买了面包、青瓜、苹果、肉干，在午后独身回到独自一人的家，泡杯热可可配着面包夹青瓜肉干将就吃一餐，啃完苹果吞完药只身躺上床，瞬即入睡，在梦里醒来。

梦里，满是落叶的荒地上他匆匆行走，偶有紫色小花冒现，可天空阴云密布，弥漫的尽是低气压的忧郁，他一直走一直走，追寻着隐隐约约传来的奇异读书声，一直走一直走，直至有阳光穿透云层，才见不远处有间玻璃屋，里头人影绰绰，他推门进去，挤过围观的人群，看见一位银光闪闪的机器人，挺直铁躯捧着一本书低头在朗读，发出风吹过金属管的语调，管内气呜呜的呼吸声作响，却全然不影响它一字一句的清晰发声，听着听着他虽没听懂，然心向往之，想再往前一步更仔细听，就已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