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k Wong／天上明月·水中人影

今天晚上，又回到了P.Ramlee的音乐中。那位留着两撇胡子，记忆中总是胖胖的马来男人，他那如棉花糖的歌声里，唱的都是情啊爱啊的。天上明月，水中人影。小时看电视里他主演的黑白电影，他唱着唱着望向天，椰叶在风中刷刷摇荡，我的心也随之晃动。

2月是最残酷的月。才几天光景，一切都已不一样。新人转眼变作故人，而旧灵魂旧事物，复又生龙活虎起来。江山依旧，只是人事又翻了几个身。电话不断有最新消息传来，我在缝隙间张望，在工作之中尝试追上，却很快就索然。

历史一直都在给我们指示。时也，运也。不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我们对故事成瘾，去拼凑起来的前因后果，其实牵强得很。每个时代的人，不管活得如何，奢华颓废，抑或荒凉贫苦，都必将会想像自己所处的是个末世。大叙事让我们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了价值。因为不甘于平庸，于是我们为自己说故事。哪怕是只有那么一点蛛丝马迹，我们都为它打造成史诗般的经历。我们一再告诉自己，眼前所有发生的，都与自己有关。又或者尝试说服其他人：可以改变这一切／永远改变不了这一切。于是有的人变得虚无，有的人疯癫，有的人开始疑心起每个人，有的人极度冷酷。

那几天，我在看电影《霓裳魅影》（Phantom Thread）。“匪夷所思，又合情合理的关系”，我跟友人说。他来自显赫世家，是个高级裁缝师，憎恶一切不美的事物，早餐桌上不容许一丝声音扰人，甚至连牛油刀刮过烤面包都无法容忍；她是个来自小镇里的侍应，一次邂逅跟他回到城里，成为了他的缪思。这是居高临下的爱情，时间一久，他逐渐厌倦她。直到有一天，她在他食物中下毒，在大病中日夜照顾他。他才知道自己离不开她，于是他们结婚。往后的日子，每当他们有争执，她都会煮上一顿毒蘑菇给他吃。他从容吞下，发病，复又回到她的怀抱里。原来相处下来，一段感情孰强孰弱，谁掌握了主控权，永远是个外人无法拆解的谜。如果这电影能够给我们任何教训，也许就是“不要相信你看见的”，又或者是“最强势的，也许就是个孬种”。但两人在你发出谄笑之前，却又拥抱在一起，说没有对方不行。说是你不懂。

逐渐地，你也学会了沉默，学会木然。热风扑面时，找一片沙地纳凉去。这世界要如何崩塌，此时此地，轮不到我们来说。抬头望天，那椰林还是树影婆娑，远处隐隐有歌传来。天上明月，水中人影。一切还是如此熟悉。仿佛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