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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空与浮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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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10:00am 20/04/2020

范俊奇/两个男人,一个靓,一个唔靓 关锦鹏

作者: 范俊奇

竟然连阿关也60了——他站起身,明显清减了许多,精神了,好看了,整个人放轻松了,并且开始散发出人活到了一定的年纪才会有的那一副大概把世情都已经看穿看透的目光,炯炯的,矍铄的,但依然还是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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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关的温柔是一种巧夺天工的温柔,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电光石火,轻轻一闪,对情人,对朋友,对每一个演他的戏的演员,都是——尤其对梅艳芳。到现在提起梅艳芳,他眼里常常还是水一片雾一片的,我记得他说,梅艳芳弥留的时候,他到医院,一看到躺在床上的阿梅那么瘦那么弱,仿佛随时头一侧就会过去了,一时没有忍住,呜一声哭了出来,结果还是刘德华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低声对他说,“别这么大声,她还听得见”,后来他提起,他和梅艳芳的交情,远远不是演员和导演之间的互惠互利,也远远超越朋友之间的吃饭喝茶聊天,那时候他计划拍《阮玲玉》,第一人选天打雷劈都指定要梅艳芳,可阿梅天安门民运之后发誓不踏足大陆,而阮玲玉有大半部的戏必须在上海取景,因此眼看着投资方在催,眼看着开镜在即,阿梅不得不狠下心把戏给推掉的时候,关锦鹏说,他和阿梅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直至梅艳芳离开之前,其实心底下总还是遗憾没把阮玲玉给演成,她有一次在派对上喝高了,整个人挂在关锦鹏身上说,不是奖不奖的问题,而是她觉得,阮玲玉有一部分的灵魂,一直都寄居在她身体——何谓人言可畏,何谓冷眼横眉,梅艳芳从出道到走红,一路上厉风疾雨寒霜,她所经历和体悟的,肯定是张曼玉远远都比不上的。后来吧,梅艳芳离开有10年了,朋友们帮她办了一场纪念会,张曼玉陪着关锦鹏一起上台,不唱歌,光是读一封他写给梅艳芳的信,关锦鹏才开始念第一句,“咁多年一直挂住你,一直唔舍得你”,就已经泣不成声,几乎念不下去——关锦鹏一直觉得,是梅艳芳演的如花,成就了那个时期刚刚崭露头角的他,而梅艳芳和每个女明星一样,都把关锦鹏当作最可以敞开心说话的朋友,许多堵在心口不怎么想和姐妹们分享的,都会在半夜三四点钟一个电话把他吵醒,然后问他,“你睡了吗?”阿关就说,“没事,我睡够了,你说。”随即坐起身拉开窗帘,一路听阿梅絮絮叨叨,说她拍戏迟到导演一整天拉长脸的事、说她还是为胸部太过扁平而烦恼的事、说她好像爱上了一个人又不敢声张的事,一直说到天快亮了,阿梅说,“我困了。”他才轻轻把电话挂上,定定地看着窗外,一寸一寸慢慢亮开来的香港——而当年的香港该是多么的傲气凌人啊,举目四望,都是熠熠星光,都是汹涌人才,当时谁会想得到,那其实是香港留下来的,最后的星尘和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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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悉一切却不戳破

那时候的香港是真的好,好在大人们都趾高气扬,好在孩子们都对未来摩拳擦掌,主要肯挨肯拼肯搏,香港不会辜负每个想要往上爬的市民,关锦鹏小时候虽然住在九龙一条龙蛇混雑叫做东京街的街上,但住家附近有一家叫做“新舞台”的老戏院,关锦鹏老把母亲给的早餐钱和搭车钱都偷偷攒起来,攒够了就买张几毛钱的票,溜进戏院看谢贤陈宝珠和萧芳芳演的电影,那时候的关锦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和电影将来会发展出一段惊心动魄的不离不弃,他只记得,他住的单位好小好小,吃饭写字做什么都好,都只在一张桌子上,而桌子前有个窗户,一望出去,刚好可以隔着一条后巷望见“新舞台”戏院的二楼男厕,关锦鹏老爱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盯着二楼男厕隔着百叶磨砂玻璃的男人们身影晃动,隐隐约约的,打从那时候开始就替自己扑朔迷离的性取向拉开一条窄窄的门缝,而他从门缝偷偷望进去,里面仿佛水光粼粼,仿佛风光明媚——而关锦鹏和所有的同志一样,背后都有一个其实一眼洞悉但一直佯装自己什么都不知悉的母亲,她有意无意地,总是把一堆衣服晾在那窗户前,企图阻断少年关锦鹏眼波儿流连忘返的男色风景,可心底下难免暗自着急,不知道该如何兜进话题,把孩子带回她认为那才是正常的轨道上去。

而年轻时再怎么大鸣大放的同志,偶尔一个人,被岁月轻轻摁在一张椅子上安静下来的时候,难免也会怅然若失——王家卫借宫二说过一句话,“人生如果无悔,那该多无趣”,想想也不是不真确的,有些人的人生,注定要有遗憾,注定要有一个远在天边的人,也注定要有一两句卡在喉咙里来不及说出去的话,否则一切太圆满,其实也就不圆满了——就好像关锦鹏拍《蓝宇》的时候,戏拍完了,他发现自己竟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胡军,当然他明白,他只不过是在自己部署的剧情里头,不小心让自己掉了进去,久久地爬不上来,久久地死赖着不走,一直到戏拍完了,他还杵在门边,像个没有人认领的忧伤的影子,隔着摄影机,来来回回看着胡军和刘烨在戏里彼此撕裂又彼此拼接,始终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我记得我读过中国影帝黄渤的一篇访问,他说那时候他30岁了,还拖拉着老大不小的孩子气,日子过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满肚子都是委屈,常常躲起来哭,常常躲起来生自己的闷气,有一次有个要好的同学上他租来的地方吃饭,饭后同学准备穿鞋离开,黄渤看中了同学穿的那双鞋,同学说,“好啊,我也喜欢你脚下这双,咱们就换着穿呗。”,黄渤听了,不知怎么的,突然问了一句,“咱俩把这鞋换了,命运会不会也跟着就对换了?”我也时常在想,如果将一个直男的生活和一个同志的生活掉了包,他们两个人当中,谁会因此而变得更温柔一些或更焦虑一些?谁又会因此觉得把餐B换成餐C灵魂其实还是一样孤苦无依?

爱情有多难?爱情其实不难,爱对了人才难——《胭脂扣》的如花,如果不是疑虑十二少或会反悔,她喂进十二少口里的鸦片里不会加上安眠药;《蓝宇》的陈捍东,如果不是以为逢场作戏的那一场戏不会置他下半生对爱情了无生趣,他也就不会对得手后的蓝宇差来遣去——关锦鹏对于爱情的处理,比谁都洗练,比谁都细腻,常常在戏里面补个镜头,就好像女娲补天,马上为爱情溅出一地的亮光。而说起来,关锦鹏到底还是幸运的,一钻出衣柜就遇上一个和他一样,在爱情里不呱噪不炫耀的男朋友,早年吧,男朋友提过想领养个孩子,可关锦鹏说,不合适吧,香港的法例,对同志的接受和包容,终究不比台湾,唯一一次让关锦鹏几乎惊狂骇叫的是,男朋友对他说,为了让家里安心,或者会考虑和合伙做生意的女人假结婚,关锦鹏是个拍电影的,再荒谬的剧本都看过,可一旦爱情的考验和变迁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还是整个人匪夷所思地怔住了,他说,就算两个人在一起快30年了,那30年的爱,明明就快可以风干下酒了,却原来也不过是一段阴的暗的不可能通过时间的长度去估量的关系,到头来还是岌岌可危的,到头来还是不堪一击的。有一次他问母亲,其实有没有怀疑过他和男朋友的关系,母亲在厨房的水槽里洗菜,头也不抬的说,“挺好啊,我不就多了一个儿子吗?”关锦鹏听了,轻轻摘下眼镜,眼泪唏哩吧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落了下来。他还记得,他打算搬出去和男朋友住的时候,他母亲递了一个特别给他缝好的单人被套,故意闲话家常似的说,“同睡一张床可以,同用一个被套就不好,不卫生”——关锦鹏听了,笑着给母亲一个紧紧的拥抱,其实每一个灵巧的母亲把一切都收在眼底,都知道孩子们过得好或不好,也都知道孩子走在一条什么样的路上,常常,是我们自己慌乱着反手把真相藏到身子背后,害怕他们经受不起打击,害怕他们被我们追求的爱给伤害,老以为先把这一段告白给扣押起来,等到时机成熟了才摊开,结果这一赊一欠,就赊欠成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亲自向他们摊还的遗憾——至于我们,也许要等到很久很久的将来,等到岁月割恩断爱之后,才会发现爱情留下来的,很可能就只是一个长长的空镜头,以及一个没有回忆的回忆,和一个不再眷恋的眷恋,袅袅地缠绕出半生归来亦少年的余韵,像一根烧了一半的香烟,怔怔地夹在手指中间,往后余生,都再也没有谁可以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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