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盟专题.遇见柬埔寨／02】大马华商在柬埔寨 离散与冒险

“刚来柬埔寨时……有一次我和太太送货给客人后，去吃早餐时，有人走进来，亮出短枪，指着我说，你在这边做生意，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原来那人是李伯洋生意上的本地竞争对手。在那枪支泛滥的年代，对方没有开枪，却用枪柄猛击李伯洋的头部。

李伯洋的头部受伤，共缝了5针。“我们都吓坏了。原本要打退堂鼓了。”

遭遇竞争对手的死亡威胁，虽然双方最终和解，当地的枪械管制问题也已改善，但李伯洋的恐惧并未因此而远离。

1999年，马来西亚经济受到九七金融危机的冲击，失业率居高不下，李伯洋就在这年去到柬埔寨找工作。

他先后任职于加华银行与《柬埔寨星洲日报》业务部。两年后，李伯洋为一家重五金企业扩展在柬生意，担任总经理一职。

“20年前的情况是，柬埔寨社会在战乱后一穷二白，什么东西都需要，创业也比较容易。”他认为，现在到柬埔寨则需要更雄厚的资本。

该企业以售卖农用机械为主，从国外引进外国产品。在经历被枪恐吓后，李伯洋韬光养晦，一直秉持低调行事的原则。

“后来对方（指持枪恐吓者）不敢再找我们麻烦，……但我们还是很规矩、很低调地做生意，广告不敢打太多，或跟人家拼价格不敢拼得太凶。我们不太敢这么做。

“好像有人冒充我们的货品，我们就让他，不会去告他。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嘛，人家会怎么搞我们不知道。”

与家人，走一条少人走的路

李伯洋与太太郑欣蔚来到柬埔寨打拼，之后更生下5个子女。对他们来说，最困难的便是在脱离原有社会关系网下，没有婆家、娘家的支援，独自撑起一个家、一间店。

随着李伯洋来到柬埔寨寻找工作机会，郑欣蔚2001年也到《柬埔寨星洲日报》工作。不过长女出世后，她便辞去工作，当全职母亲。

“当时挣扎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辞职。因为找不到比较可以信任的人，没有亲人，又不相信保姆。”

郑欣蔚最难忘的是，当时要到医院生第三胎时，找不到人照看孩子，无奈之下只好把孩子都留在家里，自己和丈夫到医院去。

孩子长大后，两夫妇不惜花重金，把孩子送到国际学校念书，确保他们受最好的教育。

“有时候会怕，如果因为我们（来柬埔寨），而害了他们的前途怎么办？”郑欣蔚坦承自己的担忧。

李伯洋也说：“在马来西亚，升学管道都有了，这边就是要自己摸索。没有人会告诉你要怎么走。”

现在有信心说，我是柬埔寨人

虽然红高棉政权在1979年被推翻，但战后局势不稳定，直到1993年联合国在柬埔寨举行首次大选后，政局才稳定下来，经济也开始发展。

李伯洋感叹，在柬埔寨生活的20年，当地的经济发展从未间断过。“这个国家发展相当惊人，像马来西亚经济已经饱和了，可是这个国家从动乱趋稳发展，发展很快。”

2018年，柬埔寨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为约1510美元，为东盟各国人均GDP第二低的国家。虽然该国的人均GDP远低于我国的11240美元，但10年来柬埔寨的经济正以惊人的速度发展起来。

1998年起，柬埔寨连续10年以平均8%的年均增长率，成为全世界成长最快的新兴市场之一。世界银行曾预测，该国将在2030年成为“中上收入国家”。

柬埔寨亮眼的成绩单受到瞩目，企业家跃跃欲试，准备在这新兴经济体大展拳脚。

战乱时期移民海外的柬埔寨华人，近年也返回柬国，打算从此落地生根。当地华商倪陆山从事直销与房地产业，自小在新加坡念书，10年前回到柬埔寨，强烈感受到家乡的激烈变化。

谈起柬埔寨的经济发展，他忍不住激动说：“我小时候去念书有个念头——我不要回来，我要去国外。现在我们回来，见证整个国家的快速发展，这真奇妙。”

“以前不敢跟别人说自己是柬埔寨人，别人问起，都说自己是新加坡人。”变化中的不只是这城市的天际线，还有倪陆山对这国家的认同，“我现在认为，身为柬埔寨人是值得骄傲的事。”

传来迷惑声色的塞壬之岛

“在柬埔寨打拼，纪律很重要。”数名受访者都说了同一句话，仿佛金边像是希腊神话中海妖塞壬所住之岛——美丽的塞壬，用天籁般的声音使得过往的人倾听失神，被迷惑的水手忘记自己的目的地和方向，航船最终触礁沉没。

在金边，常有人提醒我们这是个“赌、嫖、饮（酒）、吹（毒）”四大娱乐齐全的国度，价格廉宜，获取门槛也低，成了许多人在金边工余时的消遣。

柬埔寨博彩业兴盛，境内共有163家持有政府执照的赌场，伴随着博彩业发展起的是情色业与喝酒文化。另一方面，柬埔寨啤酒价格便宜，当地人更常指柬埔寨餐厅里的啤酒比白开水还便宜。

许多大马华人独自到金边打拼，远离原本的社交网，生活无聊，开始流连于声色场所。数年后，没有任何储蓄，甚至欠下债务，只好回国。

身处龙蛇混杂的环境中，如何自处呢？李伯洋总是提醒自己，“这个国家，不自律的话会带来很多问题”。

“不能乱来啊……你样样娱乐都涉及就完蛋了，哪里有时间顾生意？”

除了事业，李伯洋以家庭为重，定时拨出时间陪伴5个孩子，就像神话中用绳索把自己紧紧捆绑在桅杆上的英雄奥德赛，以此抵抗海妖塞壬美妙诱人的声音。

跃跃欲试的外国企业家

“在这里，我们可以做到父母辈在马来西亚做不到的事，例如在市中心建一座高楼。”大马房地产商叶茂骏透露出许多大马华商的雄心壮志。

几年前，他在同是房地产商的友人叶廷杰邀请下来到金边，才认识到柬埔寨早已不是大众印象中陷于战乱的落后国家。

“现在的柬埔寨有如60年代的马来西亚，但只需要5年，我相信柬埔寨就会进入有如马来西亚的80年代——也就是经济蓬勃的年代。”叶廷杰10年前来到金边，意识到金边潜藏的经济实力。

他指出，金边这几年的快速发展来自该国政府打造欢迎外资的经商环境，例如该国允许外国人100%拥有企业，成功吸引外资近年来大量涌入金边。

除了友善的企业环境，其他诱因还包括柬埔寨年轻的劳动力、稳定的政治局势、金融体系逐渐完善，以及使用美元为主的经济体，汇率较稳定。

许多马来西亚人对柬埔寨存有刻板印象，但近几年该国的快速发展，已不容大马人小觑。“所有你在金边看到的高楼大厦，都是这5年建立起来的。5年前来过的人，现在会觉得自己不曾到过柬埔寨。”

因此，他认为大马人若想到柬埔寨发展，目前正是“刚刚好的时机”。

叶廷杰的房地产公司以在金边建设可负担房屋为主。另一方面，叶廷杰今年4月也与当地伙伴倪陆山成立东盟总商会，成为东盟各国商人与柬埔寨本地商人接轨、交流与寻找伙伴的平台。

柬埔寨人以说柬语为主，许多人不谙英语，因此和本地人合作更显重要，叶廷杰相信东盟总商会可以提供一个平台，让外国商人与柬埔寨人直接通过商业对接，帮助彼此找到合适的伙伴。

在金边一家咨询顾问公司担任高级咨询顾问的苏伟顺解释，柬埔寨政府虽然规定外国人可以100%拥有企业股权，但却不能购买产业。因此，若外企要购买产业，则须与本地人合伙，这也使到外国人在柬埔寨经营生意需找当地伙伴。

“若没有可信赖的当地伙伴，我不认为有办法在这里经商……独靠自己，最终会一无所获。”

苏伟顺表示，咨询顾问的工作是帮助有意到柬埔寨经商的外国投资者，找到可信任的当地伙伴、了解当地的市场需要，以及进行可行的市场规划。

延伸阅读：

【东盟专题.遇见柬埔寨／01】柬华的苦难 排挤与战乱

【东盟专题.遇见柬埔寨／03】金边贫民窟的社区力量 传道与授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