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谦.椅子、木椅子、藤躺椅、三脚铁凳子 ——回应张序年

此前读到序年写的这篇文章《从世俗礼节反思社会尊重》，让我想起过去几年来在大学期间的思考，那一种“你年纪尚轻但‘你想太多了’”的思考。序年在文章中谈到了世俗礼节和社会尊重，这种看似抽象又具体存在的客观现实，总是可以一再地细咀慢嚼。可能是自己就读人文学科的关系，也可能是中学以后决意要读中文系时的那股冲动的后劲，让我在余下几年都在余烬未熄灭的热忱中思索一些“无用”的东西。与其说是思索，不如说是偶然回顾过去中学求学时期所遗留下且被尘封的一些观念、想法或是更零碎的片段。

自己本就是华教灌顶下的独中出身，自然被中华文化的儒家熏缭；礼节，乃至礼教必然是难逃日常的求学生活。当时这种被冠于儒家之名的世俗礼节，是现成的，就像是为你准备好的一把椅子，就像学校课室里那把素色且久坐不腰疼的塑料椅。中学六年，那种塑料椅子自然坐得不少，甚至比躺在自家沙发的时间还长。社会上的世俗礼节犹若如此，就像一把可以安坐的椅子一样具体的存在，我们安坐在上，不至于沦落到“无以立”的地步。更确切的说，在我们未能探知礼节的本质的时候，我们总需要先接受一个具体的礼节才能好好地进一步认识它，先找一把椅子坐下，再调整好一个舒适的坐姿。

当然，人不能久坐不起，也不能总占着这张椅子不放（当然，如果觉得舒服，你也可以只坐这张椅子，毕竟是个人的选择）。我觉得自己在大学阶段的思考，就是在原来那张椅子上躁动不安的状态，想去试坐其他椅子。大学里有太多种不同的椅子了，木椅子、铁椅子、三条腿的、单腿的、有加垫把手的、简约北欧风的……然而，大学期间的所学让我一再反刍的不仅仅是要找到一张椅子，而是要自己造一张椅子，也只有开始想造把椅子的时候，我们似乎才惊讶地发现，椅子究竟是什么？怎样的椅子才算是“椅子”？

回到世俗礼节的问题上，对于礼节本质的探讨就像在解答“椅子”究竟是何物一样。各个文化背景下所产生的礼节是有差异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同的，但是在诸多变异之下又是什么让我们把它们统称为“礼节”呢？儒家思想中所说的三纲五伦和弗洛伊德性学中所说的“力比多”（Libido）究竟有什么本质的关联？谈到世俗礼节，难免都要回到人伦的问题上去。人与人在自然中的建立起的具体关系就像是打造“椅子”的质料，从而衍生出抽象的、实践的社会关系就如同用质料塑造而成的、具体的“椅子”。

因此以人伦本质构建的礼节，自然又要谈及“尊重”这一个命题。社会制度的建立最终落在了“尊重”这一块基石，就像涂尔干“神的家庭”中的“尊重”一般。唯有尊重的前提，才能摒除私欲和私爱去建立家庭以外的社会关系，从而才能形成制度、法律，乃至于语言。由此，序年在文章中所说的“…在了解这些后，对全社会的尊重才能油然而生…”一段中，我认为顺序上可能要进行对调，唯有在尊重的前提下才有真正的了解。处于资讯爆炸的时代，人类了解的世界已经与百年以前的图景相去甚远，如今的世界更广也更杂，但是不同群体间的歧视、偏见依旧如日中天。了解之后难道就不会加深厌恶吗？也许尊重是一个更大的前提，将对方置身于一个对等的关系中，再谈理解。

在这个可以贪婪地汲取资讯养分的世代，无知者依旧可以破土而出。从中学到大学鼓吹学生应培养独立思考能力的号角中，是否又尊重学生“标新立异”的思维探索？若他们投入社会之后丧失了这种能力，我们又能怪责何人？

在面对自己“椅子”的未成品，你忽然有所觉醒：“原来椅子就是一个让屁股可以安坐的东西！”

是吧，现今许多“无用”的思考可能就是为了避免百年之后的人将椅子视为一种遗物，然后俯视自己无处安放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