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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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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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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3:45pm 02/06/2020

母亲与她的老情人/言悦(昔加末)

作者: 言悦(昔加末)

早上8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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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在寂静的怀抱里沉睡。冷不防,被冷落了一整夜的手机此刻却尽责地唱起歌来。

我努力地撑起眼皮,拖着半清醒的身子,缓缓地拉开安静的房门,耳际随即传来一阵“嘎啦嘎啦……”的熟悉声音,犹如坦克车碾过的低吼声。我循声来到客厅,果然,呵,这个视寂寞为毒液的老人家,又不听话了,母亲又在亲密地与她的缝纫机打交道了。老旧的缝纫机从被安置的角落里拖了出来,正随着主人的指示,一面卖力地运转着,一面不安分地低声吼叫。

往地上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堆五彩缤纷、大小相同的布料,它们正循规蹈矩地躺在亮溜溜的瓷砖上,耐心地等候着主人的安排。

“欸,你看,美吗?”看到顶着乱发出现的我,母亲笑眯眯地展示正在缝制的百家被。

“嗯,美,美死了……”我瞄了一眼,随口回答,笑意却荡漾在嘴边。

七十多岁的母亲有一段时间没有搭理她的老情人——缝纫机了。嗯,我想,应该有一千多个日子了吧?

说起这架老式的传统脚踏缝纫机,它可是胜家公司制造,世界知名的美国缝纫机品牌,目前已属乐龄,五十多岁了,也算是件古董吧。在当时物质匮乏的年代,它可称得上是奢侈品。母亲18岁时嫁给贫穷的父亲,19岁就当了妈妈。为了节省开支,便想亲自替丈夫及孩子们缝补衣裤,于是便厚着脸皮向大姨借贷100令吉买了这架缝纫机。这笔钱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母亲花了好几年才还清债务。

母亲是靠自己摸索学习裁缝的,慢慢地,她爱上了裁缝,迷上了手工,举凡我们的校服、便服、睡衣裤,甚至上班的洋装、套装、大衣、外套等都是出自母亲的巧手。她裁缝的衣服既精致又舒服,设计方面更是倾向于简约、平清,又不失时尚,我们都非常喜欢。

记忆中,母亲还有一个让我们惊叹连连的绝活,那就是利用剩余的布料或碎布裁缝成款式不一、大小不同的包包,如去超市的购物包、上学的大背包、装文具的长形袋包、去菜市场时装零钱的小包、逛街的时装包、上下班使用的功能包等,可说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造型呢,有粗犷的,有细巧的,有可爱的,有简约的,各有特色,看得我们口水满地流,往往货品一出炉,便被我们一抢而空,绝不手软。呵呵呵……

念小学时,有一次,在机缘巧合下,住在隔壁的胖makcik获悉我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母亲亲自缝制时,既惊讶又佩服。于是乎,来年的斋戒月,住在临近马来甘榜的友族同胞们便哗啦啦地前来敲门,要求母亲帮忙缝制新衣。马来话有限公司的母亲在一阵叽里呱啦下,终于搞清楚了状况,我至今还记得她受宠若惊的那副呆萌样,哈哈哈。经过一番思考揣摩后,母亲便大胆地开始了她的挑战,缝制马来传统服装,一般是baju kurung,baju kebaya或者baju Melayu。幸好,邻居们对新衣都非常满意,她的伯乐——隔壁的makcik更是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从此成了母亲的死忠粉丝,一直到她往生为止。

后来,每逢斋戒月,友族同胞便会带着各式各样、鲜艳亮丽的布料,拥进咱简陋狭窄的半砖式老屋,啊,那段日子,生意可说是火爆啊。对于大家的厚爱,不管多么忙碌,母亲都会欣然地接下任务,日夜穿梭在琐碎家务与缝纫机之间。我想,除了能够减轻家里的负担,母亲也在她的踩踏世界里寻获了心中的乐园吧。所以,她才会乐此不疲,来者不拒。

在长久的接触下,我们调侃母亲的马来话终于见到了曙光,虽然偶尔还是免不了鸡同鸭讲,甚至闹出笑话。马来邻居偶尔经济拮据,母亲也会答应打折或让她们赊账,这无意间也让母亲收获了珍贵的异族友情,餐桌上偶尔会出现他们盛情送来的ayam rendang,ayam merah或nasi briyani。水果旺季时,榴梿、山竹、红毛丹等更是不断地往我们家里塞。

母親日益开朗欢乐

那些日子,母亲可说是“横扫甘榜”的裁缝女王。我们从来都没怀疑过,缝纫机就是母亲一生的良伴,终身的寄托。她的青春都耗在了“嘎啦嘎啦……”声中。对母亲而言,缝纫机宛如魔法师,将她的年华岁月一针一线细心地缝补起来,点缀了她平凡的生活。

3年前,母亲的健康亮起了红灯,3个月内动了两项大手术。在我们的忐忑不安中,一向硬朗的母亲却也成功地跨过上天的考验,过关斩将,顺利出院。我们不想身体尚虚弱的她太操劳,便禁止她做粗重工作,包括伤眼伤神伤身的缝纫,甚至霸道地把缝纫机软禁了起来。

然而不久后,我们发现,像太后般被伺候的母亲开始步履蹒跚,手脚不再灵活,记忆力也衰退了,甚至懒于走动,医生交代进行的简单运动也不理会,整天卧躺在椅子上,把自己埋进了连续剧的虚幻世界里,从台湾的闽南戏、中国的战争剧,香港的家庭伦理剧,到60、70年代的黑白电影,她都没放过。

她仿佛踏上了一辆长途车,向着虚拟的梦境呼啸而去。

接下来,我们更发现,以往乐观、宽容、豁达的母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小气、任性、敏感的她。偶尔家人一句无心的玩笑话也会惹得她暴跳如雷,伤心掉泪。

对于这样的母亲,我们感到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害怕,甚至不敢跟她说太多的话,担心一不留神,得罪了她,扛上了不孝、叛逆的罪名。

今年农历新年前大扫除时,我们把禁锢在储藏室里的缝纫机搬了出来。霎时看见被灰尘缠身的它时,母亲的眼睛顿时射放出如重遇情人般的惊喜。她抱着重见天日的宝贝兴奋不已:“哇,可以缝制新衣过年啦。”

在刹那间,一簇新的火花在一个孤单寂寞的躯壳中点亮了,发光了。

从那天起,在我们的叨念下,母亲仍然狠心地把新欢电视机打入了冷宫,转头与她的老情人缝纫机重拾旧日情。一架不起眼的缝纫机魅力是何等的大,能让一个老人家甘心地、欢喜地坐着不停地踩呀踩,踏呀踏的。也许,在踩踏中,速度与灵魂不小心擦出了火花,赋予她生命无限的激情吧。

很快地,新衣缝制好了,她老人家又开始了另一个目标和挑战——缝制百家被。可想而知,原本凄冷的客厅变成了她的战场,各式令人眼花缭乱的布料仿佛从天而降,霸占了可怜的狭小空间。母亲忙碌的身影就在那“布气旺盛”的战地里不停地晃来摇去,宛如快乐的小精灵。

可以说,母亲对裁缝的渴望,就像被压抑已久的活火山一样,突然爆发了,且一发不可收拾。也许,母亲透彻了中国首富马云的话:“明白自己有什么,明白自己要什么,明白自己放弃什么。”所以,她为自己的快乐做出了选择。

看到母亲的改变,我领悟了生命的意义在于有目标,有理想,有需求。当人生没有寄托,或失去追求目标的欲望时,我们只能是一群披着臭皮囊活着的茫然肉体,苟延残喘着,仿佛在等待死神的召唤。我想,让母亲与她的老情人继续缠绵是正确的。看到她的投入,她的积极,也感觉到她日益开朗欢乐的心,我们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是千丝万缕的;他们之间的情,是剪不断、割不了、分不开的。

这架斑驳残旧、气喘吁吁的缝纫机,就是治愈她老人家孤单寂寞的良药。

在生命落幕之前,我们希望母亲是快乐的,而能够给予她这份快乐的,惟有她的老情人缝纫机。

“妈,别忙了!走,吃早餐啦……”梳洗完毕,我泼妇般地往客厅一喊。

走出门外,阳光正风骚地与凉风共舞。庭院里寥寥的几朵富贵花儿正风情万种地摇摆着身子,享受着阳光的青睐。

这是我期待的星期六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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