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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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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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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05/06/2020

马盛辉/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上)

作者: 马盛辉

图/Olesya
图/Oles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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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

听我说,别出去。

为什么?

你别问为什么,总之,待在家里。

我偏要出去。

懒得理你。

. 1 .

“喂!你去哪里?”

生平首次被警察这么凶巴巴地指着。

“我……出来找朋友吃宵夜。”

“你疯了吗?现在八点全部吃的卖的都关店了,你骗谁?”

“是吗?”

“你不知道吗?叫你们乖乖在家,还出来!”

“发生什么事?”

“你真的不知道?你现在滚回家去!”

. 2 .

我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发觉整个社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寂静。这才晚上十点多呵。

不会是什么宵禁吧?

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懒得理。被警察莫名其妙训斥了一顿,还是听话回家吧。

肚子有点饿,随便煮个杯面吃算了。然后继续画我的图,写我的诗,听我的歌。

骂什么骂,你们以为我那么爱出门吗?我都待在家好些天了。你们不来烦我就好了。

. 3 .

我还想再强调一次: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说: 难道你没看新闻吗?没看手机吗?没听人家说吗?

没错。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任何新闻了。不管是报纸的,电视的,或网上的。手机?自从我退休后,就不再用手机了。早就扔掉了。

听人家说起?第一,我没有任何亲人朋友,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过日子。第二,我从来不跟邻居或路人打交道。

因此,就算世界末日来了,我也不知道。

. 4 .

被警察训斥那晚之前,我确实是超过一个星期没出门。本来,家里早就储存了很多干粮,我打算窝在家一段日子,把床底那两箱旧书全部挖出来,重新看过。

因此,当政府宣布行动管制令,大家都在恐慌地抢购食品和日用品时,我还沉溺在小说和诗歌的想像画面中。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平时偶尔去独自喝咖啡喝啤酒的那些咖啡店,已经禁止堂食只准打包,而且晚上八点就关店。而且出门都必须戴上口罩。

我这不叫后知后觉,根本就是不知不觉。

. 5 .

你们一定会接着问: 你说你没看任何新闻,没跟任何人说话,那后来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呢?

呵呵呵,说了你们都不信。连我自己都哭笑不得。我并没有因为被警察骂后,就很好奇地想知道这一切。那是在隔天早上,我去菜市场买鸡蛋,发现菜市场比平时少了那么多人,而且个个带着口罩。那时我还在想: 烟霾有这么严重吗?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如果不是烟霾,那是什么?

然后我买了鸡蛋,回到家时,看到隔壁的家门前放着一叠旧报纸等着回收的。是最近的。那些关键字眼才首次出现在我眼前:  “新冠肺炎”,“抗疫”,“隔离”,“封城”,“确诊病例”,“宣布紧急状态”。

我的天。

. 6 .

我看着邻居紧闭的窗户,从容地弯下身子,将那叠要回收的旧报纸最上面的五份悄悄拿走。

借看一下嘛。

想不到生平第一次当小偷,竟然是偷旧报纸来看新闻。

是的,我不像你们那样手机一刷就有一大堆新闻看,所以我就成了新闻小偷。

好久好久都没看任何新闻了。

. 7 .

等我开始弄清楚发生的一切后,我还是对自己说: 别再碰任何新闻了。

我又悄悄把那五份旧报纸放回去。

谢谢。没有第二次了。对不起。

. 8 .

我对自己说: 很好。

反正之前我都已经在过着封闭隔离的单身生活,这一切对我确实影响不大。

我家里没有网络,也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报纸。本来就与世隔绝。当然我也知道,没有任何地方是绝对安全的。我跟其他人一样怕死,也许比他们还要怕得多。我也根本不想去了解这个病毒到底有多可怕。现在到底死了多少人云云。

活着,我怕的是人群。

是的,不必假装说什么潜意识里头,我摆明就希望这个行动管制令会继续延长下去。也就等于是希望更多人感染。

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自私又冷血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废人。

. 9 .

看看我住的这房子。没有电视机,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任何联系外面世界的东西。应该说,没有了时间的概念。自从退休后,我每天都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因为没有任何差别。唯一跟时间有点关系的,是那台小得不能再小,可以摆在桌上的迷你冰箱。买了面包和罐头之类的,也从来不看那个适用期标签。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反正一次只买很少,都是短期内吃完。偶尔发觉身上的钱快用完了,想要买点吃的用的,才去银行提款。

也许病毒也懒得理我吧。因为它发觉这个人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孤独是不会失去的,因为不管你身边有多少人,你死的那一刻,都是孤独的。

从众人的角度来看,我是个多余的,应该先去死的人。从病毒的角度看,我根本不必死。因为我已经死了。

. 10 .

等等,什么是新闻?

有没有写像我这样的一个人的新闻?

你们不是要新的吗?瘟疫,战乱,钱权争夺等,还新吗?

醒来,新的一天,打开窗户,往外一看。路上,没车,没人。难不成都死光了?轮到我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呵。

走出去,看看病毒在哪里。

应该说,轮到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写新闻了。

刚走没几步,就看到巡警车。

“喂!”

“哈喽” 我认得他。那晚赶我回家的。

“又是你!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

“去哪里?回家啦。”

“回家好回家好。”

我转身。

“喂!”

他递过来一个口罩。

“你没有吧?看你两次都没戴。”

“谢谢。”

. 11 .

偏偏我回到家里了,才戴上口罩。

我的孤独沉默,再加上口罩,就是两层。负负得正呵。

别靠近我,病毒。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每天会在那张躺椅上看几小时的书。用那台老旧唱机听一些歌。大多数时候一天只吃一餐。偶尔会一面吃点零嘴,一面画我的那些线条画。累了就直接昏睡在地板上。有时做做一些简易瑜伽。

而每个月那笔微薄的退休金,其实应该被称为我的孤独援助金。

. 12 .

我找出那本破旧不堪的《瘟疫》。那年我大二,跟着一群自命不凡的家伙,迷上了存在主义哲学。看了卡缪的《局外人》和这本。存在主义什么的,已忘了个一干二净,勉强剩下“存在”。重温卡缪纯净精辟的文字,顿时整个房子充满了老鼠腐臭尸体满地的幻象……

这,就是我的新闻。

我是活在瘟疫中的局外人。谢谢你,卡缪。

13 .

第三次遇到那个同样的警察时,是很多天后了。这回我学乖了。我从家里拿了一包四杯装的杯面,放进摩哆的篮子里。我不是出去买吃的,我是吃饱了才出的。出去做什么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喂!又是你呵。”

我从摩哆篮子里举起杯面,示意我才刚要买回家吃。

“哈哈,这个不要吃太多啦。不健康的。”

假借了这个不健康的,我才有机会出来呼吸这个空前干净的街道空气。不过人人看来都神色凝重。看得出这种神色并不是忧心疫情造成的,而是因为受管制,被隔离造成的。

所以说嘛,你们都没有资格领我的这个孤独援助金。只有享受孤独的人才配领。当然,是我说了算。

幸亏我本来就是个一世人讨人厌的家伙。

至少至少,我真的没有再偷别人的旧报纸来看了啦。

我不想知道到底疫情怎样了。

我比较关心我的孤独。以及无知。

. 14 .

前两天出去时,我捡到几个别人丢弃的口罩。我拿回家去洗后晒干。我在口罩上画我常画的那些图案。说不定瘟疫结束后,我可以开一个口罩画展。呵呵呵。我躺在地板上画,反复播放着巴哈的《Come Sweet Death》。甜美的死亡呵。我觉得自己是个制作冥钞的人。别骂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 15 .

最讽刺的是,我小时候在班上,曾经是那个什么都知道的学生。当然,都是那些他们说的那种没有用的知识。整天捧着那本知识小册子。什么世界最长的河呵,世界五大草原呵,各国货币呵,奔跑最快的动物呵。小学四年级时,在班上考了第一名,爸爸买了一整套的大英儿童百科全书奖励我。五年级时,又哀求爸爸买那套中文的《十万个为什么》。于是,我就成了班上那个自以为是,在老师面前炫耀,人人讨厌的家伙。

世界最长的河?呵呵,对现在的我来说,世界最长的河是无可奈河。

. 16 .

“已经死超过一百个了!”

我出去倒垃圾时,听见邻居大声又兴奋地喊道。

好像别人都该死一样。好像自己不会死一样。

其实我何尝不是这样?

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死那样。

不知道哪里有卖耳罩?我出去时也戴一下。

我想跟邻居说,你死了我也不知道。

全世界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我的孤独就完美了。我就不必再知道什么。(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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