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4:10pm 07/07/2020

【狼的日与夜】良药与毒药／方肯

作者: 方肯

当世界有了变故，比食物更令人焦虑的是药。病友们常开玩笑说：“如果战争来到，第一个要带走的是药。”

在冠状病毒病侵袭世界时，治疗红斑狼疮的一些用药也上了战场，对于复诊的配药也变得严谨，只提供一个月的药（平时至多两个月），避免药物库存不足。药物禁出口、药源短缺的传言在病友间传开，但时至今日，并无影响。

患病初期，每日服药十几二十颗，大小不一。常有旁人劝我，吃太多药不好，不如使用中药、保健品。旁人多是对红斑狼疮毫无知识和概念，若要重新教育他们，或辩论都太劳神费力。

红斑狼疮病发期，急如饿狼，一大口一大口狂噬受攻击的器官。当病危程度面临生死，我们不可能期望中药在两三天内控制病情，西药是紧急救命的唯一途径。垂危的身体，一天都等不了。病发期，我咨询过两位中医，他们都说，中药是用在红斑狼疮稳定下来后的调理，西药仍然是抑制病情恶化的有效方法。

坊间常有流言道：吃西药伤身，吃中药好。于是，人们一见到药丸如见毒药，只相信草药状的中药。这到底始于谁的谬论呢？如果知道药物如何制成，便不会有这种迷信。西药和中药无异，多数是从动植物萃取，各有副作用，难以避免。不管中西药，用药得当是良药，错误用药则是毒药。

最令人担忧的，不外是人们常自己当起医生，单凭自己的一些症状，到中药行或西药房乱买药，头痛医头，腹痛医腹，结果错过了治疗的黄金时间。头痛不是病，高血压也不是病，各种症状必有其因。要解决病痛，自然是寻找问题根源，这是不改的道理。迟至病情难以收拾的时候，自己白白受苦，甚至可能为时已晚。怨不了医生，只能怪自己。

而最可怕的，就是坊间流传的“药”，或保健品。自患上红斑狼疮以来，我成了保健品销售者的箭靶，各种行销手法如万箭对我穷追不舍。最常听到的是某保健品可以治愈红斑狼疮，这样的谎言又荒谬又可怖。说者肯定不知道什么是红斑狼疮，更不知道患者吃错任何药品，都会危及生命，绝对没有“试一试”的机会。

其次，红斑狼疮在医学界仍是一种无法根治的病症，这是不争的事实；若有，岂不在医学界广泛运用，何须口传？我更不相信宣传单子上所谓红斑狼疮患者的心得分享，只因我曾是记者，我知道资讯是怎么造出来的。不是经过印刷出来的图片和文字就是事实，我只相信受承认的专业权威，绝不是第一品牌或第一销售量。

反其道而行之

某次出席红斑狼疮协会举办的讲座，与会者都是病友和病友的亲友。坐在我身旁的是一个皮肤黝黑，头发稀少的女孩。她的肤色看起来是疾病导致，不太自然，有点暗哑的黄。一般上，会员都会交流分享自己的患病过程和背景。这女孩比我年轻，刚患病不久，对病情甚是乐观，也特别健谈。说到最后，她向我推销一种萃取自蒜的药物，说是可以帮助治疗红斑狼疮。一刹那，我的确有点相信她了，毕竟病友推荐，心防总会放松几分。但回过神来，蒜不是我的禁忌吗？我曾多少次误食了蒜，导致周身不适？当下，我果断拒绝了。她觉得没趣，我们就在讲座的开始之时结束了谈话。

那次，演讲者是一名营养师，说的是关于红斑狼疮患者的营养和饮食禁忌。当营养师将蒜头的图片投影在布幕上，讲述蒜是增强免疫能力的食品，会诱发病情时，那女孩双眼空洞凝望着前方，她脸上的尴尬和讶异，我至今都记得。她或许也是被行销者误导的受害者之一，虽然她自己也是病患，但不是所有病患都清楚自己的该与不该，可与不可，尤其是面对红斑狼疮这种罕有的病症，没有多费功夫认识或者多经历几番磨难，是很难理解的。

市面上所谓的保健品，大部分都是标榜“增强或促进免疫能力”，单是这一点就可以完全拒绝了。我由始至终都在抵抗我身体里暴烈、激进的免疫系统，服用了多少药物，目的就是让它沉睡安眠，谁还想使它更壮大呢？红斑狼疮患者的体质异于常人，简直反其道而行之，常人需要的仙丹于我都是毒药。

尽管服药会有副作用，但我宁可相信医生的专业指示，服用经过药物管理局（NPRA）批准的药物，也不愿冒险尝试江湖的推荐。当然，有些产品或许适合某些人，但未必适合我，毕竟红斑狼疮患者的体质各有不同，100名患者，就有100种身体状况。目前除了抑制免疫系统的药物之外，我也只服用经过医生配给的维他命B群、叶酸、铁片和钙片。有智慧的红斑狼疮病友都不会贸然服用保健品。

有些中西药会相克，不宜同时服用，一定得请示医生。此外，医生必有自己的一套疗程，但害怕副作用而私自减药或停药者，就是自毁，这对想救人的医生而言，是泄气的事情。我已度过了那段副作用期，水牛背、月亮脸在我身上如今已不复见，而那段副作用期在今日看来，只占据了我生命很短的时间，但走过来之后，在我前方的是无数个已扳回原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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