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人】唯缺血肉/沈明信

有人说这是一对夫妻，做丈夫的骷髅专门为害人间，做妻子的比较善良，百般劝阻丈夫少一点造孽。有更完整的传说，他们本同是一个人，有一对伟大的父母：印度教的破坏之神湿婆，以及其妻雪山女神。

话说，湿婆和雪山女神诞下一子，两人疼爱异常，片刻不能暂舍。奈何，3人不能成日胶在一起，夫妻俩想了一个方法，将孩子置于两人之间，以神力喂养。过度使用神力的结果，这名可怜的婴孩被一劈为二：骨架和血肉剥离，分别成为骷髅和野人。

骷髅为害人间，四下杀人，被它抓到的无一幸免。民间研究出逃生的方法，骷髅只懂得直线行动，一旦被它追，你要迂回地跑。此外，加德满都的传统民居，窗口都装上细细的木雕窗花，骷髅的手就伸不进来加害。

为此，只要逃进家里，一般上算安全了，骷髅只有悻悻离开。离开前，它竖起食指示警：这次算了，但它会再来！

你的追求，反映你的匮乏

相比之下，野人较为无害。根据当地神话，它是吉祥天女的司库，在其座下看守装满金币的袋子，又是初潮少女的守护者，所以其性别也从原本的男性，于口耳相传之间，慢慢转变成女性。

野人有点像日本动画的龙猫，害羞、怕光，喜欢和孩子们玩躲猫猫，要人请它吃糖，是童谣和童书常见的题材。它最爱躲在暗阴的阁楼和储藏室，最怕电灯。野人又分成黑白两种，遇上黑野人会染病，遇上白野人，则代表一家子的好运要到了。

加德满都的老一辈回忆，过去，野人常常悄然出现在他们的床头，或是在平日暇时，把毛茸茸的头枕在他们的腿上。如今加德满都繁华热闹，怕羞的野人都躲到乡间去了！

尼泊尔民间信仰有一种智慧：对于为害人畜的厉神，直接把它捧为寺庙的护法，由法力无边的佛陀、菩萨、大神加以镇守教诲。这些厉神面目狰狞，画在闹市虽然吓坏小孩，但同时摇身变成街头判官，成为惩恶锄强、庇佑一方的神秘力量。

只要正视我们内心的恐惧，面对当下，这当中就含藏着克服困难的力量。

尼泊尔的神话故事，一般套着古老的《世扬布往世书》，凡事都有细细的因果。我问当地知识渊博的金刚师：为什么骷髅要肆意杀人，这有没有一个说法？他摇摇头说不知。

我想，人活一生，汲汲营营，都在追求自己所匮乏欠缺的。我认识的许多朋友，远赴尼泊尔只为了蓝天雪山，赴一趟艰辛的旅程，弥补了城市生活的束缚、拥挤、街上的车水马龙，抬头看到的是被高楼大厦压低了的天。

就像不幸遭到骨肉剥离的骷髅，它从人类温热的血肉，得到前所未有的补偿──只是我们在外求之际，很少回望自己，看到自己的心湖之中，苒苒长着一朵青莲，泛漾异彩，一如加德满都谷地最初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