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间观察报告】两毛钱比两毛钱大/魏雪仪

那时候房价飙得很高，漏夜排队买房也发生在那时。大家都整户整家地装修，这样小整小弄的工程愿意接的人不多。

不妥协不随便

A从朋友那里拿到阿胜的电话。他黝黑精瘦，骨头架子好小，站在谁面前都像站在人怀里一样。他问我们要怎么做？不解的时候停顿，了解之后舒眉点头。讨论完彼此的可以与不可以，他说他的口头禅：做给你，包你满意满意。

我们要把厨房和两间厕所都重新铺上砖。选了两家的砖，一家是非常喜欢的，另一家马马虎虎，但也只有他们有我想要的方块砖。

有一天阿胜打来，要我们去看一看。

那天很热，房子里没风扇也没电。背心穿着他缩在厕所里。厕所很小，阿胜叼着一根烟蹲在马桶上砌墙壁，本该辛苦汗湿的样子，但他看起来非常舒展自在。他在砖与砖之间都塞了两毛钱，他说这样砖可以呼吸，走的线也美。

他见我们来了，把烟熄了轻巧地走到门前，拎起他挂在门把上的Kopi Beng，把我们引到主卧的厕所去。阿胜指着铺了近两呎的墙面说方块砖尺寸不一，铺出来的线不直。

“那怎么办呢？”

“我看要敲掉，重新铺过。不要对成一线，错开来铺就不那么明显了。”

“好啊，那就照你说的做。”

“只是你们要浪费一些砖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竣工验收的那天傍晚，阿胜带着妻子和孩子来。孩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妻子说看孩子玩耍的样子，这房子没有鬼。他把妻子牵到走廊上的仿清水模浅灰色厕所说他很喜欢这个成品。“满意满意。”他陶出手机照了几张相，开心地指出：“我特地装了这个隐形排水口，配这个砖很美。”

八、九年过去了，我在房子里洗碗，烧开水，刷牙，洗澡。每次看到墙壁上行走安静如蛇，却又工整笔直的线，就用指腹去行走它，感受一块砖与另一块砖之间的一马平川。

这时候的两毛钱比那时候更小了，阿胜嵌在墙壁的两毛钱至微之处，一直做一件事，不妥协不随便，在完成的时候还感到满意的样子，随时间过隙越显珍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