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少杰／石头记

约好水泥匠在墓园里碰面，母亲墓前的十字架已经褪色，隔壁邻居已经立好墓碑，并完成了崭新的双人墓，他们将剩余的红泥堆在母亲身旁的空地上，水泥匠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款式？跟隔壁一样？前台倾斜还是平坦？烛台做多大？铺在水泥表面上的小石子打算用什么颜色？……”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有点招架不住，甚至被阳光照得有些晕眩。

放眼望去，墓园里排列着一座座黑色的墓碑，除了远处零星地竖立着几座用“青石”做的墓碑，然而最便宜的“蓝宝”石材竟然被使用得最少，众人皆为自己的亲人挑选最贵、最硬的“黑石”。走在墓园里参考他人的墓碑设计与材料，突然被脚下一小块闪闪发亮的石碑吸引，水泥匠说∶“这种有鳞片光的石材几乎没人在用，你可以去石料厂问问看。”他继续补充：“可能你用了这种石头，之后大家就会开始挑这种石材来做墓碑了。”其实在石料厂选材时，老板有特别介绍，并且还叫我用手机拍石头里的磷光，这种石材叫“珍珠蓝”（BluePearl）。

因为威尼斯双年展（La Biennale di Venezia）（注1）的关系，我来到了佩姬古根汉美术馆（Peggy Guggenheim Collection），这是一个依水而建的大房子，为古根汉女士的住家，如今改装成为美术馆，展示她生前所收藏的艺术品。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馆内收藏了大量的毕卡索、Francis Bacon、Jasckson Pollock等人的作品，而是隐藏在花园里的一张石板凳，那是Jenny Holzer（注2）的作品。石板凳上刻了一行行的句子，石面冰冷得像是墓碑一样，文字如诗句、呢喃、自言自语……，我读完后忍不住将它写成简讯，传给正在伦敦念书的W，两人纷纷在读完后难过了起来。

空地上的野草干枯了，新的野草也顽固地开始冒了出来，这里什么时候才会盖起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母亲墓碑的石头选好了，同时也交待好了水泥匠所有细节。希望母亲会喜欢那深藏在石头里隐隐发亮的磷光，因为那些微弱的光，都是我们对她的思念。

注1：

威尼斯双年展是一个拥有上百年历史的艺术节，是欧洲最重要的艺术活动之一，并与德国卡塞尔文献展、巴西圣保罗双年展并称为世界三大艺术展，并且其资历在三大展览中排行第一。被人喻为艺术界的嘉年华盛会。威尼斯双年展在奇数年（如2013、2015）为艺术双年展，在偶数年（如2014、2016）为建筑双年展，展览一般分为国家馆与主题馆两部分。主要展览的是当代艺术和建筑艺术。威尼斯电影节是威尼斯双年展的一部分。

注2：

Jenny Holzer是一名观念与装置艺术家，1950年出生在美国，她的作品中常使用各种不同媒介，将文字置于公共空间，以激发社会与政治讨论。她在感受与认知之间，脆弱与力量之间创造了一种富有诗意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