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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力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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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空与浮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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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10:00am 21/09/2020

范俊奇/寻梅一笑万古春

作者: 范俊奇

(是陈凯歌亲自接的机。张国荣一抵步,陈凯歌说,路上辛苦了,要不先回饭店歇着吧?张国荣斜斜地把脸侧了侧,慢声细气,对陈凯歌说,我想先到梅老板的墓地去一趟——92年的北京,春末,夏未至。而梅兰芳葬于北京西郊万花山,墓地甬道和墓基上,都由一朵朵石雕梅花构成,就连墓地中央,也用水泥浇注出一朵大大的梅花,然后汉白玉墓碑上,刻的是陪了梅兰芳大半辈子的秘书许姬传亲手写的字:“梅兰芳之墓”,字体端庄雅致,张国荣毕恭毕敬,趋前祭祀,末了把头靠过去,嫣然一笑,在墓碑前照了一张相——梨园最讲究的就是軰分,不得逾越,不得冲撞,不得冒犯,而这戏园子的老规矩张国荣懂,张国荣这初来乍到的虞姬,居然比谁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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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看到一张照片。那照片照得真好。是梅兰芳和曾经拜他为师的“老四”程砚秋在梅宅合的影。照片里两人都打扮得十分得体,梅兰芳穿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眉宇间隐隐有一股把场面压下去的劲头,而小他10岁的程砚秋,个头比他大,则跟随当时伶人们时兴的打扮,一身闪亮亮的长袍马褂,脸上有掩不住的自得之意,以为名气大了,就可以和师父平起平坐了——程砚秋个性火爆好强,当时京剧四大名旦,以梅兰芳为首,尚小云居二,程砚秋排第三,荀慧生殿后;后来程砚秋进了一位爬上第二,荀慧生落了第三,尚小云反而排在了最后。个性平和的梅兰芳,一直为程砚秋的争气感到欣慰,当年程砚秋跟着他的时候,很有个徒弟的样子,亦步亦趋,在梅兰芳推出的戏目《上元夫人》还演过宫女,梅老板也不藏私,亲自教授他“贵妃”怎么“醉酒”,后来程砚秋有了出息,凭自己独特的唱腔自创“程派”,梅兰芳看着心里也高兴,只是戏园子的看客爱煽风点火,程砚秋门里的人也鼓噪着,要程砚秋另起“程派”,和师父梅兰芳的“梅派”打对台——开头这事压根儿影响不了两人的关系,后来传出梅兰芳暗地里派个小学徒到戏园子看程砚秋的戏回来再从头到尾演一遍给他看,看后却不以为意,渐渐两个人就多少有了芥蒂,但梅兰芳一向胸襟辽阔有气度,只说过那么一次,“我和老四在很多问题上是谈不拢的,我‘梅派’和他‘程派’也不可能合二为一,我有我的《霸王别姬》,他有他的《文姬归汉》,京剧一百多年,好看就好看在花色纷繁,各人有各人的唱腔和戏目,中国这么大,喜欢哪一样的戏迷就奔哪一位去好了,这样子梨园才美不胜收啊。”三言两句,就得体地把这场风云给轻轻化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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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心举动把齐白石给暖哭了

另外,梅兰芳也是知恩图报之人,齐白石爱听梅兰芳唱戏,而梅兰芳则爱画画,有一次齐白石到梅兰芳家里去,瞥着梅兰芳挂在墙上的花啊鸟啊佛像啊,沉吟了一下,说,“是进步了,不错,不错,挺不错。”但梅兰芳知道齐白石客气,马上捉紧机会,“我最喜欢老师画的草虫和鱼虾呢,您要不今天就给我指点指点行不?”齐白石听了,笑着答应,“行啊。我教你画,你回头唱一段给我听。”梅兰芳一听,赶紧吩咐把琴师请过来,随即齐白石就从笔筒里挑出画笔,在画纸上画起草虫——之后梅兰芳提起,仍然十分钦佩,“老师使了不少颜色,可洗过笔的水,清清亮亮,可见真的是大师啊,不但没有废笔,连废色也没有。”而且齐白石画的草虫子,一只一只,生动得仿佛排着队就要爬出纸外似的。后来有一次,齐白石来看梅兰芳演出,没有拿到好位置,坐到了最后一排,梅兰芳知道了,亲自到台下搀扶齐白石坐到台前来,并且骄傲地向大家介绍眼前这位衣着朴素的老人家,“这位是名画家齐白石先生,我的老师。”而梅郎如斯尊师重道如此知恩图报,就像一片秋光,闪过心头,实在让我特别钦佩。还有一次,腊月廿三,临近新岁,天气冷得像刀锋,会割人,梅兰芳派人接齐白石到戏园子看自己压轴的《贵妃醉酒》,戏演完后齐白石到后台看望梅兰芳,一个踉跄,说是腿脚有点麻痹,还没卸妆的梅兰芳马上蹲下身,将齐白石的鞋子脱掉,把齐白石的双脚托到胸前用手焐着,并且喊人赶快打盆热水给齐白石烫烫脚,梅兰芳这反应,莫说把白石老人惹得老泪纵横,连后台的每个戏子都给惊呆了,像是被梅老板当堂刮了一巴掌,活生生上了一堂尊师重道的课,齐白石后来还写过一首诗,“——而今沦落长安市,幸有梅郎识姓名”,称赞梅兰芳念旧思恩。

我爱读野书,读过汪曾祺写梅兰芳,他说梅老板对吃食算不上考究,但十分自律,不吃辣,不喝酒,独爱宫保鸡丁,但也只是点到即止,再多一箸也是不肯的。这倒也叫我记起一事,据说和梅兰芳搭档演出《霸王别姬》的霸王杨小楼,长得方头大脸的,不上妆就已经很有霸王“相”,他在家里吃饭,下人从厨房端出一盆热腾腾的饺子,他悉悉索索吃完了,转过头嘱身边的管家,“到后边问问,我够了没?”乍听之下好生奇怪,仿佛肚子不长在他杨老板身上似的,其实想深了,当时的坤伶,身边都有随班打点饮食,吃多吃少,都在拿捏和计算当中,放纵不得。而汪曾祺本身也写写京戏脚本,多少摸清楚伶人们哪个有真本事,哪个有好本领,比如梅兰芳,梅老板每推出一出新戏,都一定会创一个很低的腔,学唱梅派的人都知道,梅老板的低腔最是难学,也偏偏最是好听,犹如一倾瀑布,从九天之上扬开来冲跌而下,哀婉至极,所以每次听梅兰芳唱《打渔杀家》里的萧桂英,央求父亲扳转船头回家时念的那一句,“孩儿舍不得爹爹啊——”,汪曾祺的眼泪马上就刷了下来,因为梅兰芳唱戏,每一句都锥心,每一句都动真情,加上梅老板梨园世家出身,自小戏听得多也看得多,懂得提着刀斧把“旧戏做新”,重新雕琢——梅兰芳在戏台上,每唱一句,声、色、形、神俱到;每走一步,唱、念、动、作皆准,即便是静下来不动,那不动,也有气韵在流转,在戏台上通过内心的动,带出形体的动,云手一挥,撩人万分,让看客们沉醉在他气象万千的流光溢彩,厉害得不得了。

安静优雅的美男子

而梅兰芳在戏台上的美,美在他每一个柔若无骨的53式兰花手姿,美在他的哀怨娇痴,像一个标志中国的符号,妩媚地走进戏台下的看客们心醉神迷的眼神里,当年的梅兰芳,甚至把丰子恺也迷得神魂颠倒,丰子恺曾经说过,“梅郎的美,无论是身材或样貌,都接近希腊的维纳斯,完全具备东方标准人体资格”,加上唱戏时的身段和扮相,看上去就像一朵工笔重彩的牡丹,雍容华贵,浓淡相宜,艳极却不俗,稍一露脸,全场顿时春意盎然——也难怪福芝芳气定神闲地对孟小冬说,“梅老板不会是你的,也不会是我的,他是座儿的,是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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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陈凯歌说过,他父亲因为参与拍摄有关梅兰芳的纪录片,跟梅兰芳稔熟,小时候曾在梅宅寄住过几天,印象之中,当时的梅兰芳,约有四旬光景,品貌绝美,即便褪下戏台上的扮相,依然是个美丈夫,而且梅兰芳很安静,也特别干净,老爱穿着白色的衣服,静静地陷在沙发上沉思,不太说话,但脸上隐隐透着恍惚的深远的笑意,气质和后来演他的黎明其实有点相近,都是在关键时刻很有主见,但平时却很谨慎的一个人。而且陈凯歌见过梅兰芳在院子里当庭舞剑,梅兰芳体态依然轻盈,动作十分敏捷,把剑舞得寒光闪闪,风声嗖嗖,脸上的英气和剑气咄咄逼人,一圈接一圈,把自己舞进水泼不进的剑光圈里——也因此陈凯歌一直觉得梅兰芳很神秘,似乎离大家很近,其实跟大家隔得很远,很安静,很平和,很优雅的一种远。

(而黎明其实很安静。一种雍容华贵的安静。我见过年轻时候的黎明。他和你说话的时候,身体会微微前倾,褐色的眼珠紧紧地抓着你不放,然后上嘴唇掀开的幅度不大,说话的声音比唱歌的时候好听,用字斯文诚恳,让人聨想起英国的蓝血贵族子弟,从来不在人前皱眉,就连和人对话时眨眼的次数,也是训练过的,这点想必和梅兰芳十分相似,也就是所谓的名门气派,在安静和淡定底下,心里的计算风起云涌。因此陈凯歌第一天试戏,看见黎明穿着长衫,脸上带了妆,不断撩起长衫的下摆,在摄影棚的走廊上神色凝重地走来走去,不断在磨戏,也不断端起打了蜡保养的双手在揣摩梅大爷独创的兰花手势,很努力地想走进梅兰芳的角色里去,心里多少有点激动。但演员神魔不分地进入一个角色终究只有两条途径,一个是撕裂自己,另一个是被角色撕裂,黎明不是张国荣,两者都不是他所愿意的,他太过小心翼翼,太过爱惜自己,终究没肯放下身段,多走这一步,多走这凶山恶水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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