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最美好的部分是片中主角与观众连结。当他们以为独自面对问题时,其实观众都能理解,支持他们继续走下去。”对夏美玉(Anna Har)来说,每次自由电影节(Freedom Filmfest)最令人动容的是被摄者、拍摄者与观众之间的情感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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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电影节17年来推广制作各种社会议题的纪录片,两年前讲述山区医疗疏失的片子更进一步推动政府承诺在当地兴建医院。作为其一幕后推手,自由电影网络(Freedom Film Network)总监夏美玉深知纪录片的力量,也竭力把这股影响力最大化。
“Tembak aku dulu!”
“Tembak aku dulu!”妇女抱着襁褓中的婴孩挡在执法人员跟前怒吼:“想拆我房子,就先开枪射我!”
1993年,大学刚毕业的夏美玉肩上扛着摄影机记录眼前各种画面:“咚咚咚、嘭嘭嘭”,这头怪手在强制拆迁木屋,那头居民有的与执法人员对峙,有的待在屋里誓死守住家园;联邦后备队和警察驻守现场……
“哇,那个场面……”27年前在吉隆坡冼都甘榜朱芭达(Kampung Chubadak)政府强制拆迁现场的画面历历在目,那是夏美玉第一次目睹拆迁,场面震撼。撼动人心的还有一个个坚毅的精神面貌,尤其是那位站在枪口前的母亲Kak Wan。
夏美玉当时在非政府社区传播中心(KOMAS)工作,得知冼都、增江、万挠等地方居民都面对强制拆迁,前往记录。她把几个故事结合起来,搭配访问、旁述,制成她的第一部纪录片《RumahKu, SyurgaKu》(我的家,我的天堂)。
“那时还是用VHS录影带。”1990年代没有迷你DV录影机,没有SD记忆卡,没有DVD光碟,VCD才面世,没有电脑软体,影片全是手动制作。剪辑时需要用双层录影带机,截取一段画面得在这头播放,那头录下,字幕另外打字放上。“很酷吧?不过其实很难啊。”
《RumahKu, SyurgaKu》对夏美玉的意义并非技术或制作成就,而是参与他人生命经验。哪个村落有状况,她第一时间前往纪录,村民开会讨论,她也在场。“我在那里认识的朋友,个个精神态度都很鼓舞人心,到现在我还记得他们。”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纪录片发挥作用,帮助弱势的村民发声,并透过社区放映,提高村民的权益意识。
看到现实社会的不公,想要为有需要的人发声
进入KOMAS以前,夏美玉曾在影片制作公司从事剪辑。“真的是‘剪’片哦,把带子剪断再用胶纸黏起来”。那半年,她做过洗衣精、牙膏等广告,每天工作超过15小时,扣除睡觉的时间,所剩无几。星期天到教堂礼拜,偶然听到一些内安法令的消息。“竟然是从教堂听到这些议题!”她开始怀疑自己做的事不那么有意义。
这个槟城马来西亚理科大学校友,在校时是学运分子,参加人权运动,认识原住民组织。课余时她到槟城圣尼古拉盲人之家当志工,周末跨海到吉打居林双溪乌拉园丘陪小朋友玩,哪怕并不谙淡米尔语。每次来回车程就耗了半天,到了园丘只待上几个小时,“那时真的很理想主义。”
课堂所学的学理都能用来解释现实社会的种种不公现象。占据社会上层的政治人物、富人透过掌握媒体资源来传播一些意识,维持他们的结构稳妥。所以毕业时,夏美玉并没有考虑到主流媒体工作,“每家新闻媒体都掌握在政党中,那就是马来西亚的现实,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到商业制片公司,她有感不能延续大学所学,为需要的人发声。恰好,1993年KOMAS成立,她加入其中成为助理。头两年过得特别兴奋,足迹遍布印尼、越南、柬埔寨等地。“我们去了很多乡区、小岛,教导当地人如何拍摄和纪录,建立社区传播力量。”
想借助纪录片影响力推动社会改变
2003年,KOMAS 10周年之际,成立自由电影网络(2016年注册为非营利公司),举办首届自由电影节。
夏美玉记得当时在吉隆坡一家私立学院的停车场举行,很多非政府组织前来支持,场面很热闹。他们在走廊张贴关于内安法令、巴贡水坝等议题的海报,一位比较“政治正确”的校董见了问起,“到底是谁允许这些活动在校内举办?”
那也是自由电影节最后一次在该校园举办,尔后每年都换场地,也许内容太政治不正确了。2013年放映《停火地区:斯里兰卡杀戮战场》(No Fire Zone: The Killing Fields of Sri Lanka),KOMAS协调员丽娜辛德莉(Lena Hendry)甚至在2002年电检法令下被判罚款1万令吉。
其实,这些纪录片是有“市场”的,电影节年年都大受欢迎,很快地拓展到槟城和柔佛。尤其,很多禁片在新加坡不得放映,新山场吸引很多对岸观众。从前网络也不如现在发达,观众的选择不多,电视台、报章媒体看不到警察权力等沉重议题。
渐渐地,自由电影节不断拓展议题,回应时代,也就是社会当下有什么事情是没被留意的?像今年获选的片子就包括弃老、药用大麻、农地等。
近几年他们也致力延续纪录片影响力,如何让纪录片推动社会改变。例如2018年的 《The Story of Kam Agong》,讲述砂拉越山区孕妇因医疗过失死亡事故,唯一的诉求是在老越(Lawas)建一座医院。
自由电影网络成立了委员会,成员都是来自不同领域的志愿人士。他们参与妇女节游行,制作资料图,宣传议题;在砂拉越山区分发随身碟和光碟给村民,提升意识,同时施压政府正视问题。
夏美玉透过希盟的人脉,在诚信党妇女大会播映这部片子,观众包括时任卫生部长祖基菲里的夫人。待有机会和部长见面时,他已经了解情况,随后也到当地勘察。唯,医院建设在公开招标阶段遇上一些问题,到现在还没建成。
“以前只是放映,希望更多人能观看;现在是付出更多努力,确保纪录片的力量最大化。”夏美玉的目标更加明确,从纪录片开始策划之时就设定好要走多远。
政府政权更替动辄影响社会议题纪录片发展
自由电影节初时的遭遇,其实也反映政治氛围对媒体的限制。自90年代投身纪录片领域,夏美玉直言,马哈迪1.0时代气氛紧张,社运风险大。“当时社运不如现在,如果出事,没什么人会站在警局前声援你。”
父亲常反问她:“林吉祥都每天被逮捕了,你小猫一只,以为可以做得比他好吗?”父母担心她,尤其畏惧内安法令,但还是很支持女儿的工作。
现在,社运活动参与和声援的人都变多,媒体也有相关报导。这有赖于社交媒体盛行,人们接触的资讯多了,打开眼界和思想,才慢慢打破从前威权紧张的氛围。
2008年308大选后,雪州换政府,约于2010年开始赞助电影节,州议员也拨款支持。夏美玉坦言,多了这些资源才能继续办好活动,可以聘雇正式员工,补贴志工,减轻工作人员负担。
2018年509大选,中央政府政权更替,对电影节而言更像是度蜜月,办活动少操心了许多。然而电检法令、国家电影发展局法令、通讯及多媒体法令并未修订。“只要法令在,它很容易被任意使用,就像最近半岛电视纪录片风波和Lena Hendry案。”
希盟政府执政期间,夏美玉是国家电影发展局(FINAS)顾问团成员。虽然只有一年,她有机会认识商业影视圈,也让他们认识社会议题纪录片。
在她看来,社会上不同的声音,贫富差距、文化差异等议题都应被听见、看见。电影发展局和政府应该投资和支持社会议题影片制作,让边缘化群体有机会诉说自己的故事。这也是促进国家建设的一环。
夏美玉曾要求希盟政府时任通讯及多媒体部长哥宾星,让自由电影节的纪录片在电视上播放。他们甚至选出最不敏感,适合电视放映的片单。“但是进度非常缓慢,从前的反对党成了执政党之后,事务优先顺序改变了。”她虽明白情势操作,却难掩沮丧。
她在电影发展局的政府电影基金小组时,也制定了更透明、长远的企划书,差一点就要通过了。但公务体系繁杂,一份企划牵涉不同部门,间中有很多阻碍。
2月份喜来登政变,大马又换政府了,夏美玉感慨,自由电影网络的处境好像又回到原点。“希望下一代的政治人物一定要追求改变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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