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7:00am 22/09/2020

赵少杰／把悲伤留给自己

作者: 赵少杰

近来回家都会有种莫名的空洞感，之前下班后都会赶紧回家，看看双亲晚餐有什么打算，出去打包或是随便下厨解决，后来这些事情都随着疫情而改变，经历数月后，生活起了大变化，几天前，父亲在母亲离开6个月后，他也在睡梦中随母亲离开了。

生活的节奏是随着时间慢慢形成的，这或许就是大家说的∶习惯成自然。每天清晨5点自然醒来，父母都已经开灯坐在外厅的椅子上，煮开水、冲半生熟鸡蛋，咖啡和面包也放好在桌上，母亲正在翘着腿在椅面上，刷我送她的手机上网、看视频，父亲则慢慢地将他的药物分配好，准备拎去洗肾中心的便当，这时小猫和小狗都会过来撑脚，不赶时间的话还会抱起来几分钟，外头正要去打气功的阿姨前来拿音箱，小狗会对她吠几声，母亲走到外头的走廊，再将廊道上的灯亮多几盏，我们家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家里渐渐习惯母亲不在的声音，灯是父亲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开的，同样还是煮开水冲半生熟鸡蛋（因为医生嘱咐父亲要多吃鸡蛋补充蛋白质），外头的阿姨准时经过取音箱袋子，等我洗刷完毕，备好各自的便当后，父亲则关灯缓缓拎着拐杖走向车子，我们一路前往洗肾中心听着电台，闲聊着每日新闻和本州疫情的人数，我们就这样重复往返住家和洗肾中心的路上，拼凑父子之间零零落落的对白。

又是一个安静的清晨，外厅的灯没有亮起，小猫和小狗正在等待它们的早餐，紧锁的门和唤不出来的父亲让我着急，姐姐赶来将钥匙送来，打开房门后看见父亲安详地躺在沙发椅熟睡，再也没有醒来了。

一切的画面如电影场景般，既真实又有点虚幻，又像是快转镜头，救护车、亲戚和丧礼公司随后而到，半年前的场景又在眼前重复一遍，电话里的那些号码又得重复拨打一遍，门前的铁架也再次撑起，我们的白衣黑裤才收入橱柜没多久，又得重新穿上，进行又一次的送行。

恋物成癖一家人

母亲总是骂我爱收东西，甚至怀疑收集旧物是不是遗传？父亲自豪地承认这个“不良嗜好”来自于他，确实父亲的杂物比我还多，一整间屋子里几乎都是他多年的积累，从过去的一些小玩意到林林总总的工具，父亲喜欢一些金属的零件，和他认为修一下就可以再使用的电器，母亲则喜欢各种瓶瓶罐罐和大大小小的容器，有一天环顾拥挤的屋子她对我们说：“我们真的不可以再癞蛤蟆笑青蛙了，这家每个人都有这个毛病。”

忘了曾有这么一张车票夹在卡带的塑胶盒里，这张票唤醒了许多储存在我们记忆中，却已经停驶的列车号码牌。

音乐是我家不断在空气中回旋的重要元素，从“丽的呼声”（注1）的广播剧到流行歌曲，当时还努力将自己喜爱的歌曲翻录成 “精选集”，就像银河守护队（Guardians of the Galaxy）的男主角Star-Lord经常在一个人的时候，或是某个纷乱的场景，他都会用随身听Walkman聆听母亲所录制的“Awesome Mix vol 1-2”，前一阵子从友人的旧物那里取得一堆往日的卡带，里头有一些是中学时期曾经风靡过的歌手和乐团，那些旧日的音乐收录在一卷卷长长的磁带中，等待再次被播放出来。我记得有一年过年回家，因为太久没听的卡带纷纷发霉，父亲将我架子上一整套罗大佑的卡带，慢慢地用筷子卷，用布沾上药水除去磁带上白白的霉，将细心清理、卷好后的卡带交还给我。（如果不是再翻出来，几乎忘了那一卷“失眠的另一个故事”）小时候父亲经常在夜里检查我们是否睡着，他轻声地打开我们的房门，帮我们将踢开的被盖上，其实有好几次我还没睡着，但每一次我都会假装熟睡，紧闭双眼，感受他慢慢地将地上的被单再次为我盖上，然后轻轻地掩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