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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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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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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06/10/2020

牛油小生/谜羽变奏曲(下)

作者: 牛油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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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要:童年在家,玩心大发,球拍就成了武器……

谜羽变奏曲(上篇)

图/NONO
图/NONO

15【盟主】

大学好友J曾打断球拍,目击者S绘声绘影,形容J如何单手震断球拍,不动声色,内力深厚,提醒大家不可小看此女子,几个人在宿舍食堂喷饭,差点重伤不治。断拍之事许多年后仍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一票马来西亚独中毕业生在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校园日夜颠倒瞎混4年,阿麦常跟几个朋友到J的房间,搜刮快熟面,半夜三更煮了边吃边打牌边看戏天南地北当然也说说别人的闲话。J总逆来顺受,大家都爱逗她,却也让她很快成为圈子的核心,餐聚球聚只要是J发的请柬,大家必也千里来相会。阿麦也曾想过充当召集人,屡试屡败,最后想找朋友吃饭就只能装可怜请J相助,久而久之,奠定了J武林盟主的地位。

16【李宗伟】

英国科学家发现地塞米松能够降低2019冠状病毒疾病严重患者的死亡风险,尤其是使用呼吸机的危急患者,药物能将死亡风险从40%降至28%,这是大流行病以来首个被证明有效的药物,BBC医药记者沃尔什喜不自胜,因为地塞米松是“薯条一样便宜的旧类固醇”,1960年代始用于治疗风湿、关节炎和哮喘等疾病。另一方面,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将它列为禁药,虽然它并不增强运动员表现力,但比赛期间就是不允许使用。李宗伟2014世锦赛尿检测出地塞米松,一时风言风语,后来听证会上,李宗伟承认“马来西亚最有权势男人”之太太送他虫草胶囊,多年来每天服用,媒体报导相当模糊,只知道李宗伟最终禁赛8个月,糊里糊涂假装忘了有权有势女人的名字。C4炸弹。副检察司命案。一个大马。一体两面。复出后李宗伟还是李宗伟,2015年照旧打进世锦决赛,可惜败给巅峰期的谌龙。隔年里约奥运,李宗伟终于战胜林丹,那场史诗式半决赛,多少人哭红了眼,仿佛李宗伟的严冬就要结束,无奈次日决赛,李宗伟又败在谌龙拍下,连续三届奥运屈居银牌,世界冠军头衔总是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阿麦为李宗伟辩白,恶战林丹太消耗,李宗伟就是运气不好。两年后李宗伟罹患鼻咽癌,本想再拼一届奥运的他终于无奈选择2019年6月13日退役。残酷的赛场给了他无冕之王的悲剧英雄剧本,他一次次忤逆一次次倒在胜利的丰碑底下,即便酸楚,阿麦说,那也是最豪华的酸楚,他是无冕之王——有一次诗人痖弦跟他的女儿说,他一生的文学和人生都失败了,女儿告诉他,没有什么比失败的人生更像一首诗的。

17【正义魔人】

2012伦敦奥运四支女双在小组最后一轮打了“消极”球,只为淘汰赛阶段避开自家队友或实力明显更强的对手,结果被世界羽联处分,取消资格,舆论一时道德正义凛然,不过英国哲学家大卫·帕皮诺教授著书告诉球迷,分明是主办方赛程安排有缺陷,没能让最后一轮比赛同时举行,给运动员“挑选”对手的空间,运动员从制度缺陷着手,寻找有利的策略,天经地义,绝非道德问题,比赛中没有谁比谁更道德优越,可恶的主办方自己疏漏却让球员背负罪愆,逼迫她们一个个不得不低头道歉,哑子吃黄莲,而那些制定政策的人,躲在帷幕背后吐舌庆幸。阿麦也曾是那道德魔人群体中的一员,歇斯底里,成天只会指责别人,2019全英男双半决赛,嘉村健士/园田启悟碰上印尼老将亨德拉与阿山,第一局结束,阿山小腿不适,简单喷雾缓和症状,嘉村第二局马上发难,接连挑准阿山出手,阿麦气得大骂嘉村无耻,但竞技舞台上谁不是看准对手弱点出击?混双的一大战术就是把女选手逼到后场,压制对手从而取分,阿麦只不过是咬住了一个比较明显的情境来发泄,这种乡愿注定一事无成。那场比赛的后半段,阿山顶着压力,亨德拉八方支援,印尼老将最终化险为夷,顺利闯关,隔天决赛也沉着地抱走冠军。

18【说书】

球赛评述员有两种,一种理性,一种感性,中国中央电视台属于前者,世界羽联官方评述员姬莉安·克拉克属于后者。或许可以说前者是写实主义的,评述员看见什么说什么,李宗伟一个后场劈杀,林丹斜挡化解,这边平抽拉角度,那边还是吊同个落点……姬莉安是抒情的,喔天啊,太精彩了,唉他错过了,是我的话这一球我会挑战喔,他是怎么做到的,不可思议的回合,喔喔,哈哈哈哈哈……语言在姬莉安的现场评述中是没有字面意义的,你必须从她的音调和情绪感受,她唯一的缺陷是你不能不看画面,画面与声音相辅相成。相反的,中央电视台式评述适合电台使用,这不是说姬莉安不提供信息,你必须聆听她赛前对球员的点评,她会告诉你前一天或前一个赛事发生在交手双方身上的关键信息,他们的风格和优缺点,姬莉安会以一名前欧洲女子双打冠军的专业眼光分析赛情,进入比赛后她便全情投入,让羽球牵动所有感官,真情流露,间歇时段她会告诉你一些掌故,随时调度她的羽球学识。姬莉安的感性是有理性前提的,所以才能感染受众,这让阿麦想起大学一年级,在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的先秦两汉文学课上,袁行霈教授给学生们朗诵关关雎鸠,语毕,不多作诠释,发自内心地赞叹,在每个学生心里,炸裂原生能量,的场景。

19【无缝接轨】

“‘快给我球拍,我暂时打单打,反正我从前就是单打选手’……啊哈哈哈,那简直无与伦比!”姬莉安再次为电视机前的球迷演义球员内心独白。2017年5月黄金海岸苏迪曼杯小组赛,陈健铭/赖沛君碰上渡边勇大/东野有纱,第二局后者15比11领先,渡边一记平杀竟让陈健铭球拍断弦,炸裂声虽小,却清晰可闻,陈神来一笔,夺过搭档球拍,把坏了的丢出场外,电光石火之间,决定先独个儿顶一顶,默契十足的赖沛君飞奔场边再换个好拍回来,挨过几轮终于反守为攻,最后赖在前场拦截,抢下那让人津津乐道的一分。赛后他们都不知该怎么解释那一幕,一切太快,也太默契了,仿佛一切都是身体条件的反应。阿麦想起同年3月,小提琴家陈锐在布鲁塞尔克拉拉国际音乐节与台湾国家交响乐团合作演奏普罗科菲耶夫《第二号小提琴协奏曲》的时候,E弦无预警断开,陈锐勉强完成颤音部分后即刻转身向乐团首席吴庭毓换琴,扑克脸的吴庭毓再把断弦的名贵古琴递给副首席,由她换弦照料,沉着,自然,毫不影响演奏,事后可爱的陈锐才告诉大家,当时整个心灵小宇宙全都是尖叫声。

20【超级丹】

阿麦第一次现场看林丹,在2019年新加坡公开赛,首圈他碰上如日中天的安赛龙,没几个回合就被风向惹恼了,接连出现两次比较争议的界外球,林丹祭出最林丹式的抗议,在他13比20落后的时候以脚伤为由退赛,他没输,他选择退场抗议。阿麦以记者身分跟到混合采访区,安赛龙直言很奇怪,接着主办方请林丹一定要跟媒体说说话,记者一窝蜂赶了过去,这可是叱咤风云,多次打败李宗伟的超级丹啊,阿麦紧张得语无伦次,问他脚伤跟场地和情绪有没有关系,他先是“情绪?”,旋又从容回应,边说边扫描包围他的记者,仅仅看了阿麦一眼,阿麦觉得自己好渺小。比赛或许对林丹消耗不少,左太阳穴一条青筋爆凸蔓延,而他的身材比想像中瘦小,阿麦一直以为他是泰山那样巨大的存在。2020年新加坡公开赛本该是奥运积分周期最后一站,大家都说积分落后的林丹一定会再来,应该还有机会做做访问,结果大瘟疫逼得东京奥运延期一年,2020年7月4日,林丹宣布退役,从此四大天王星宿回归,挂在天际奠定传奇。

21【太阳】

有人把球聚变成交际厅,递上名片,沟通业务,倒不算搞错场合。有人把球聚变成生意,把落单的球手一网打尽,按照实力分区,协调配对,业余的阿麦们习惯双打,组织者化身红娘,按人头收费,扣除场租赚取差额。午后球馆是桑拿,球聚无非为了流汗,阿麦带着排毒愿景,而球友各怀鬼胎,有人来展示技艺,有人来追求胜利,有人来搞笑,错综个性维系着友谊的纽带,如果就只能有一种心情,不就太过共产?喔肥肉,阿麦看着自己的小肚腩,想起夏宇,打完球大家一起到mamak档吃roti,天南地北。21分制适合交谊,S和W在场上一来一往织出姻缘,传为佳话,他们的小太阳现在偶而也会跟着过来,给绿皮场馆阳光灿烂,好像又回到了19世纪,绿皮赛场模拟遥远的草坪,当然人们也爱聊一些,其他人打不出感情的八卦,点一杯teh tarik kurang manis,假装还记得减肥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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