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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空与浮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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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10:00am 02/11/2020

范俊奇/葛优三不

作者: 范俊奇

我老觉得葛优应该不喜欢住旅馆。再高级再奢侈再气派的旅馆他都不喜欢。他不喜欢像其他明星那样,一踏进旅馆房间把行李一甩就拿起电话把一大堆花团锦簇虚情假意的食物叫到房间里来——然后香槟。然后鱼子酱。然后一个人躺在浴缸里面对着一大盆装饰得好像脱衣舞娘似的蛋糕发呆。他统统不喜欢。他尤其不喜欢把头抵在玻璃窗上从酒店高高的楼层往下望,假装惊讶地望着从美术馆或购物商场涌进涌出水流般的时尚人潮。我猜他只会皱起眉心,然后掉过头来说,“都累了,早点歇着吧。”葛优是个踏踏实实的北京人。老派的,含蓄的,多少读过点儿曾国藩的。他没有特别的有志于世事,所有的名利几乎都是一把淹过来,水到渠成。但他比谁都明白什么叫做“灵明无着,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即过不恋”,因此葛优不强迫自己,不刁难自己,不跟自己够不着的理想左缠右斗,也不允许自己跟自己摔过的伤口伤筋裂骨地折腾——我喜欢葛优,不完全是因为他的人情练达与行事磊落成了范儿,给全中国的男人开了一帖让女人们服服帖帖的药方,而是在人们看不见他的时候,他一样也有失魂落魄,也有惆怅哀矜的时候,而葛优——我一直觉得,他其实有一颗全世界最多愁善感的光头。他怀念刚结婚那阵子没房没钱没名气,住进担任美术导师的太太贺聪的筒子楼,然后局促着身子,在狭窄的厨房里炒一碟饭锅里剩下的半碗饭,再加一盆紫菜蛋花汤,悉悉窣窣,把两个人吃得额头鼻子都冒汗;他怀念那时候飞机降落在跑道上,他还只是一个爱演戏的小龙套,不叫葛爷,不叫冯小刚替他取的另一个名字“优子”,也还不是中国一级演员,他可以慢条斯理,一点也不着急要挤出机舱,而是带着因为天生害怕坐飞机而久久未能回过神来的惊魂未定,把舱内的走道让出来,因为他知道,机舱外不会有影迷献花不会有媒体的闪光灯不会有剧组拿着剧本等着他——葛优是个念旧的男人,念旧的男人有一股烤得刚刚好的贺尔蒙,只要不动声色地撒开来,再怎么其貌不扬,也可以让女人胡乱绾了个簪,茶粗饭淡,随他躲进杂乱的胡同里,每天晚上把碗筷齐齐整整地摆在饭桌上,然后时不时用手背探一探盛汤的碗,怕汤凉了,怕菜老了,怕他路上遇上个什么个事儿耽误了——虽然到头来我们都知道,一对男女被缘分拆散被命运戏耍被无常辗过的痛苦很多时候不是想避就避得开的,可是念旧的男人至少可以把女人摁在椅子上,陪她一起红着脸流着汗,一起水深火热地贪恋滴在烧得赤红的人生的炉灶上吱吱作响的那一滴蜜糖。

后来葛优慢慢火了,慢慢成了大腕了,慢慢顶着颗有名有目有堂号的光头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了,我却突然记起葛优很多很多年前曾经说过,“做菜好,我挺喜欢做菜,做菜能把人的心沉下来”——所以人不在外头拍戏的时候葛优特爱躲进家里的厨房磨磨蹭蹭,就算不烧菜不做饭,也会把厨房里挂着的锅碗瓢盆,来来回回地摸上一遍。甚至他有个也是当演员的外甥吕行也说,“我老舅的家常菜做得可好了,他平时和我妈闲聊,聊的都是什么菜怎么做特别好吃。”而且葛优特别爱做鱼,最拿手的是蒜爆鱼,手起刀落,把买回来的活鱼现杀现煮,而且喜欢专心地在鱼肚子里慢慢铺上新鲜的翠绿的好看的时令蔬菜,就好像在给心爱的女人吹干头发编辫子,我看过葛优在电影里掌勺,那手势之轻巧,那姿态之神气,远远比他的演技更生动更灵活。而葛优煮鱼,好吃的从来不是那尾鱼,而是葛优以味蕾做饵,借一尾鱼的鲜美,在饭桌上钓出和家人的爱和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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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葛优爱家。有一次听冯小刚说,《纽约时报》派人到北京来说是要跟葛优做个专访,葛优却一再以家里有事走不开推辞了,冯小刚知道后第一时间就冲到他面前,“我说优子,这不就是个大好机会顺便给打进好莱坞吗,你咋就把人家给推了?”葛优半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不行啊,答应了家里的老人家,要给他们阳台买块地板革,实在拖不得。”所以就连陈凯歌也说,葛优是全中国最“绝”的男人,而葛优的绝,绝在“绝对出色的演员,绝对孝顺的儿子,绝对忠诚的丈夫”,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就只是一个懂得把戏演得虎虎生风的中庸的男人。

爱在家开伙做菜的光头影帝

而我印象中的葛优二不,是不喜欢上馆子。他说过,“家里如果不开伙,还成什么家?”因此葛优平时招呼亲友,死活都把大伙请到家里来,由他和太太两个人张罗一桌子好吃的,而夫妻俩就一边做菜一边喜滋滋地从厨房侧过头往客厅望,只要看见大伙一个也没落的都聚在了一起,做起菜也就特别的来劲。葛优记得,他结婚时在西单附近“玉华楼”一家小餐馆请亲友们吃一顿,过了好多年,葛优还腼腆地笑着说,“那年头挣得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请客的饭钱还要请餐馆的朋友打点折。”后来葛优赚上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父母带到美国探望妹妹葛佳,而且邮轮火车飞机,海陆空三栖都要给父母体验一通,结果旅程走到一半,父亲笑着说,“这些五星级酒店的西餐,哪能和我儿子的厨艺比?”葛优听了就笑了笑,知道父亲开始想念家乡菜了,而妹妹家里的厨房太小,于是马上联络定居美国的北京朋友,到对方家里借厨房借炊具,然后开车到唐人街把材料都买齐,二话不说,把围裙套上,就给父亲弄老人家爱吃的粉蒸肉,酸菜鱼,水煮肉片,虾仁炒西芹,变魔术似的变出满桌子的家乡菜,父亲往餐桌一坐,笑得眼睛都不见了,葛优记得,那一餐老人家吃得特别开心,胃口好得不得了——后来父亲过世,葛优偶尔站在北京家里的厨房,循例将粉蒸肉拌匀,然后在碗底铺一层土豆片,专心地用中火蒸个半小时,等颜色变浅红才可以端上桌,结果葛优一边等,一边想起和父亲围坐在桌子上吃饭的场面,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伤心得连手里的勺子都抓不稳,人世间最大的遗憾,是你明明煮好了父母爱吃的菜,可是已经端不到他们的面前了——一个长久揣在心里的亲人不在了,就好像一颗心被谁捅了个洞,偶尔安静下来的时候,总会听见风声呼呼地在那洞口里来来回回地呼啸,而那个生养你的人不在了,人世间所有的快乐,不过是苦中作的乐,是虚的,幻的,是短暂的,是不实在的。

而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一直跟着葛优生活,葛优心疼妈妈老了牙齿咬不动了,每天炒菜都先盛起他和太太那一份,然后再将母亲吃的来来回回再炒得更软一些更烂一些才端上桌,这样的体贴,并不是每一个做子女的都有心机细心细意地做,就好像我记起母亲最后的日子,因为老人家的味蕾退化了,吃什么都觉得味道太寡,不断往米线汤和小米粥浇上一圈又一圈的酱油,我们见了连忙伸手阻止,她老人家就摔下匙羹发脾气,“不甜不咸,一点味道都没有,不吃了!”爱,有时候除了是责任,除了是包容,还必须是小心翼翼试着穿上对方的鞋子,替对方的处境设想。我老在想,爱的回报如果有个方程,无微不至的体贴和设身处地的关怀,恐怕才是求根的公式。因此葛优为他父母亲做的不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也不是编剧植入他角色里的芯片,而是因为他解开了爱的细支末节,所以才会把这些回报父母亲的爱的密码,直接写进身体内的化学结构,必要的时候就会诚恳地反应出来,因此葛优演的戏,或紧或懈,都特别触动人,是因为他演的不是一个角色,而是他自己,是众生,也是我们。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一厢情愿地觉得,葛优不住高级公寓不住别墅,而是住在穿过长长的胡同走到根,宅门半掩,京味儿四下漫溢的四合院。而四合院的构造本来就有很重的爷们气,坐北朝南,早晨把光拉进来,院子里有两棵树,或枣树,或杨树,偶尔还有三两只不怕生的野猫闯进来,径自跳到树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舒服地打着盹,而所有的四合院,在情在理,都必须挂上个鸟笼,笼门轻轻地打开,里头有没有养着一两只虎皮鹦鹉根本不是件事儿,倒是早晨醒来,常常有画眉和百灵啁啾着停在屋檐上,在鸟笼周边百啭千声,却怎么都不愿意钻进鸟笼栖身——我记得在书里读过,四合院讲究的是“天棚鱼缸石榴树”,猜想院角那棵老得一派庄严的石榴树,葛优大抵是会把它留下的吧?树和人一样,老了要不精了,要不渐渐地慈眉善目下来,而葛优喜欢在四合院的黄昏里抽空自己,光坐着,脸上带着没有表情的表情,像个出世的智者,坐在颠颠簸簸的大时代的大篷车上,脸上始终如一地维持着不动声色的微笑,偶尔抽几口雪茄,把日子过得安安静静的——而那份安静,像不请自来的风,穿过了袖子,紧紧地贴在胸膛上,斯斯文文的,从此赖着不肯走,一点也不野蛮,一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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