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隆.直升机撒钱的争议

过去一周，青年及体育部副部长旺法依沙成了媒体的焦点人物。原因在于他在11月16日接受电台访问时，建议国家银行可以用“直升机撒钱”的方式，印钱直接派给人民，以应对当前由冠病疫情所引发的经济衰退。副部长提出这建议后，获得媒体的广泛报道，也在社媒引起热烈的讨论。媒体和网民对副部长的这项建议绝大部分都是嗤之以鼻。或许是因为经济学的通识教育已经非常普及，大部分人都搬出了津巴布韦的恶性通货膨胀作为例子。

在经济学界，关于“直升机撒钱”的讨论并不只局限于“直升机撒钱”等于恶性通货膨胀这个论点。读者们只要在维基百科上搜索“Helicopter Money”( 直升机撒钱的英文名词), 详细阅读那篇英文版的文章，就可以发现赞成直升机撒钱可以被考虑的经济学家大有人在，其中包括曾担任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系主任的美国中央银行前主席伯南克。

所谓的“直升机撒钱”，其实并不是真的指中央银行印钱后，直接交由直升机从天空撒下来让人民捡来花。不同的人在用“直升机撒钱”这个词的时候，往往谈的是大不相同的政策。有的像副部长，是在谈中央银行印钱后直接交给人民来花（但不一定需要从直升机撒下来，其它的分配方式也可以）。有的像伯南克是指中央银行印钱后直接用来购买政府新发行的债券，变成央行印钱来让政府花。但也有些人，把央行印钱来购买已发行（而不是新发行）的债劵，甚至政府派钱给人民（但钱来自于税收或举债）都说成是“直升机撒钱”。大部分经济学家讨论的“直升机撒钱”只是指前两者，所以像量化宽松这种央行印钱来购买已发行的债劵的政策，并不算是大部分经济学家所指的“直升机撒钱”的政策。

央行印钱后无论直接交给人民来花，还是用来购买新发行或已发行的债劵，都会造成市面上流通的货币的量上升。经济学101不是说央行乱印钱会造成恶性通货膨胀，就如津巴布韦的例子吗？难道伯南克忘记了经济学101的教导？伯南克在2002年提到直升机撒钱是可以被考虑的政策时，是指央行印钱是可以用来对抗通货紧缩（意即负通货膨胀率）的一项政策。一些评论者在讨论直升机撒钱时指出，直升机撒钱在先进国如美国行得通，不会造成恶性通膨，是因为先进国的生产力高，或者先进国的货币是外汇储备货币，所以即使货币的量增加也影响不大。他们接着指出发展中国家如大马的生产力不高，它们的货币也不是外汇储备货币，执行直升机撒钱只会造成恶性通膨。个人觉得生产力的高低，或货币是不是外汇储备货币不是直升机撒钱会不会造成恶性通膨的真正关键。真正的关键应该是直升机撒钱的量是多少。

直升机撒钱的量可以是原有货币的量的10%，也可以是4000%，甚至是几亿%。当撒钱的量是几亿%时，当然会出现像津巴布韦那样几亿%的通货膨胀率。阿根廷在1989年的时候，货币的量成长了4000%，当年的通货膨胀率是3000%。然而，当伯南克在讨论直升机撒钱作为对抗通货紧缩的政策时，他并不是建议让货币的量成长4000%，而是只要让货币的量成长到足够让通货膨胀率达到大约2%的程度。当然有些人会质疑，一旦央行开始执行直升机撒钱，央行会失去独立性，有什么可以阻止政府持续依赖这项政策，以至货币的量最终暴涨，引来恶性通膨？对此，伯南克在2006年的一篇文章建议，立法让直升机撒钱的决策权交给独立的央行，而不是政府。

笔者在本栏之前的一些文章有提过，央行印钱直接购买政府新发行的债劵（也就是伯南克所指的直升机撒钱）是值得认真考虑的政策，不过或许应该被视为非不得已才使用的最后一招（last resort）。目前我国的情况还没有到要使用最后一招的地步。伯南克在讨论直升机撒钱作为对抗通货紧缩的政策时也指出这应该是最后一招。既然是最后一招，而我国的情况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为什么还要讨论这项政策？我想我还是要引用伯南克的说法，在下雨前就要把屋顶修好，在还没有需要用到最后一招前，就要想到，如果要用，该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