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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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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10:00am 30/11/2020

范俊奇/黛安娜王妃 因为凋谢,所以盛放

作者: 范俊奇

(——我可以称呼你黛安娜王妃吗?她听了嫣然一笑,高兴地回应,“当然可以。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先生?”然后她主动伸出手,片刻也不犹豫,用力地和我握了一握。)

而我读到这段报道的时候,当然,黛妃已经去世了。黛妃去世了。所有她经历过的人生于是都被放大了,所有和她接触过的人们,结果也都争先恐后地浮上来了。据说这位和黛妃握过手的爱滋病患后来也离开了。倒是在他离开之前,他常常一有机会就微笑着告诉身边的人,“黛妃和我握过手,她没有唾弃我,她没有。”我特别记得那张照片。黛妃捧着花,微微弯下身,伸出手和这位爱滋病患相握。我记得照片里的阳光,灿亮亮的,估计是个和暖的春末早晨,夏天开始有点眉目了,黛妃穿一件端庄的白色间条外套,而她那标志性的金色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如既往,总是在耳际出其不意地激荡出一弯流畅的波浪,那么的赏心悦目,而黛妃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眼神诚恳而温柔,望向那眼睛像退潮的海水一样疲惫的剪了平头的年轻男孩,然后握着他的手,以身证明,与爱滋病人正常社交,并不会造成传染——我记得我当时合上眼,想让自己的记忆在那张照片上逗留多一阵子,因为很多时候,逗留多一阵子,其实就是为了想在记忆里寄存一辈子——甚至我当时心里滑过的是,爱滋不会轻易传染,但爱和善良会,黛妃一直都是爱的高度感染群,也是善良的强悍传播者——尤其你永远估算不到,在爱滋病仍然被视为不治的罪恶之症的那个时候,黛妃这么一个温柔但有力的动作,到底稳定了多少人的仓惶不安和自卑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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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来,是明年恰巧是黛妃60岁冥诞的缘故吗?我看见有人把镜头推过去,访问饰演黛妃的英国女演员,请她列出演好黛安娜的5个秘诀。那女演员真年轻,剧拍完了,她彻底洗掉头上的金色染发素,恢复生机勃发的黑色直发,风光明媚地笑着说,哪一点最难演啊,最难的就是黛妃说话的腔调吧,她说话就像是一条平行的直线,然后在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突然就毫无先兆往下掉。还有还有,她雀跃地笑着接下去说,黛妃喜欢跳舞,所以她走起路来那姿态那步伐也都带着律动的节奏,要把她走路的神气真给学神了还真不的容易。我听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感慨起来——所有的致敬,如果处理得不够谨慎不够诚恳,又或者部署得太过紧密太过殷勤,在某个层次上,其实就是另一种善意的威胁和诬赖。就好像那个年轻的女演员,就造型而言,我总觉得她的眼神太过狡黠锐利,她的世故太过飞扬跋扈,甚至,我努力钻到她眼睛里去,却在她哀伤的眼神里头,遍寻不获被爱情背叛的四面楚歌,以及被条规和礼节五花大绑的嗤之以鼻——我很怀疑,她真的机灵地在导演和编剧的诱导之下翻遍了黛妃内心的断壁残垣?也许不。应该不。访问她的团队设计了几个问题,很快就把她给拌倒了。她不知道黛妃在20岁嫁入英国王室的世纪婚礼上犯了一个小错误,当黛妃在宣读婚礼宣言时一开口就念错了查尔斯王子的全名,把名字的前后次序对调了;她也答错了黛妃的婚纱裙摆其实是足足25英呎长而不是23,并且还因此而费了点周章才把裙摆挤进马车;而且黛妃婚纱中的蕾丝花边,有些来自拍卖会的古老碎布,也有一些来自伊丽莎白女王的奶奶玛丽女王的老旧礼服,因为英国人相信,新娘的婚纱一定要“something old something new ,something borrowed something blue ”,女孩子穿着这样的礼服嫁出去,才会遇得见幸福——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演不好黛安娜,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因为——我叹口气,就算是黛安娜,到最终还不是演不好她自己?更何况对方只是个未满25岁才刚冒出头来的女演员?我常想,嫁进英国王室之前的黛安娜不过是一本珍·奥斯汀写的《傲慢与偏见》或《理性与感性》,生命里头唯一的悬疑永远是:女主角到底会嫁给谁?因此有读者讽刺,珍·奥斯汀的小说格局真小啊,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甚至连珍·奥斯汀知道了也忍不住自嘲,“那也没什么,就像一幅袖珍画,你必须用很精致的笔刷,才能在那仅两吋宽的小巧的象牙上绘出一幅动人的画啊”——而黛妃恰然相反。就算不飞上枝头不嫁入英国王室当太子妃,她的人生再怎么平凡,以她的灵慧,也断然不会只是一张袖珍画,因为她太会说故事,太会替自己幽微并且斲伤的故事,做出最迂回的陈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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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仓皇地坠落……

她真的很会说故事。比珍·奥斯汀更会说故事。真正会说故事的人,观众才刚刚换个姿势准备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点,以便可以听得更投入一些,她的故事偏偏这么巧,已经说完了——而故事说完了,留下的是满堂的错愣,大家在故事的尾声,才发现结局竟然像是被暴民施暴掠夺,既惊愕又愤怒——尤其是黛妃最后给自己的人生掷下的那一记让人震惊和悲恸的惊叹号,就像一支箭,同时射穿对大家的童话、真理和信仰的期望和想像。黛妃逝世了,当时她才36岁,才刚刚准备让自己的人生不再“纯属虚构”。实际上派到黛妃手上的剧本从一开始我们大概都猜到了,剧情走到最后,不过是一幅生硬的被挂在墙上粉饰太平的童话标本:一个伯爵之女,如何变成了王妃,再如何变成了逆来顺受的王室怨妇——可黛妃站起身,一反手就将剧情路转峰回地推翻了,她微笑着轻轻掠了一下金色的刘海,亲自删改童话故事既有的起承转合,在电视上礼貌地对全世界说:“3个人的世界有点太拥挤,我不介意退到外头去。”

于是我们看见她自此之后不断更换故事的场景。她在慈爱地怀抱着爱滋病童或者面无惧色地前往高危地区探访地雷受害者的同时,美丽的黛妃一直都在飞,也出海,也夜游,也蜜运,也狂欢。她刻意在故事的缝隙穿插不同来历不同可能性的男性角色,让她的下半截故事满满都是绮色,因为她知道,作为一个活在全世界眼皮底下的女人,大家好奇的只是,她的裙摆有没有足够长的花边让大家去滚动去撕裂去编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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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猜想她一定告诫过自己,当她钻进轿车的时候,如果围观的群众没有人朝她抛掷一束玫瑰,那么至少有人朝她扔丢几块石头恐怕也是好的,她从来不高兴她故事中的女主角终日只会戴着高高的羽毛礼帽出席皇家赛马或千篇一律地穿着华丽的礼服优雅地向民众挥手——那样子的场景重复的次数多了,她笑了笑,她说她担心会越来越看不起自己。她说过的,如果勒毙了活出自己的自由,那么那些浮华那些光环根本就分文不值。我记得鲍勃·迪伦曾经写过一首歌词,那歌词的意境碰巧和黛妃当时的懊恼和委屈相互呼应,“明天我将索要自由,从你否定的世界索要自由,你一定要给我,我一定要得到”——而“王妃”这两个字,拆穿了不过只是一份职业,和其他女孩们向往的超模或女明星根本没有两样,因为距离,所以仰望,因为仰望,故此虚荣,一切不过只是一时的好奇罢了。

因此布幔落下来的最后一章,她略略迟疑了一下,但我猜,她应该还挺满意自己的设计:一条繁忙的通车隧道,第13根柱子,以及一辆猛力撞上去的跑车。当然如果你够细心,你应该看见她在一堆跑车残骸之中故意露出的一小绺金发,而那一小绺金发,就好像一封她留给这个世界的金色遗书,告诉我们,童话也难免会仓皇地坠落——而且当群众张大嘴巴,还没有意会到故事其实已经结束,属于黛安娜王妃的传奇,其实刚刚在肯辛顿宫宣告掀开序幕,她回过头来,依依不舍地对两个形容她为“最捣蛋的家长”的王子们笑了一下,而她永恒的灵智的脉搏,也在那个时侯,做了最后一次的跳动——所以在剧情的拿捏和节奏的铺陈上,你没有办法不赞叹,一切都是那么的紧凑而顺畅,就像一首结构精致华丽的十四行诗,虽然语句故意不对称,却没有忘记在关键的句子中间押上半韵,像一匹纱,曼妙地漾开来漾开来——死亡,有时候是一个传奇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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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妃的离世,至少她给自己保留了骨子里不肯被条规和礼教辗碎的骄傲——这一点黛妃让我想起张爱玲,她们不是不相信人,她们只是不相信,人们会毫无理由或毫无条件地相信她们。每一段爱情,其实想深了,怎么可能不是等值条件的交换呢?我们典当青春换取依偎,到后来我们甚至变卖爱情挽救承诺,每一次的转折和每一个起伏,其实都是考验和磨难。而考验和磨难其实不难。难的是,当自己开始变成一间被岁月磨损得破败的屋子,他会不会还是那一扇依然愿意为你打开让你看见世界的窗口?而你知道,岁月总是欺善怕恶,它宽恕了始乱终弃的爱情,却对时刻宰制人们的命运唯唯诺诺,至于黛安娜,她大量删减了“从此公主与王子”的情节,在有限的生涯里投射无限的光影,然后像一朵终于失血过多的黛色玫瑰,因为凋谢,所以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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