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昂/如歌似的行板之一

“十八万元一支电灯柱，”
新闻发布会的议员慷慨宣布
神色凛然不容人置喙或质疑
“为人民福利，我们花钱在所不惜！”

“我们”不是“人民公仆”吗？
“在所不惜”不是“公帑拨款”吗？
我的心口咯噔了一下又一下──
来去不就是一支柱子吗？
运输费加电线加电灯加施工时
五个围观和五个忙碌的工人，来去不就是
一支水泥打造的柱子吗？

我的承包商朋友斩金截铁地：
“三千五百元！包括五百元回扣！”
然后他吃了一惊：“十八万？也许是
定制的德国入口货吧？”

我的工程师朋友一派专家的口吻：
“八千至一万元！一万元绝对有余！”
然后他吓了一跳：“十八万？也许得
迁徙附近珍稀动物吧！”
十八万元一支电灯柱一而再再而三
被报章的新闻报道
一支电灯柱十八万元一而再再而三
被人们茶余饭后讨论
干练的承包商和专业的工程师一再被质疑和嘲笑
材料、人工、运输、回扣一再被估计、争执和翻新
谁说“官”字两张口、真理愈辩愈明呢
谁说一本通书读到老呢
谁说二加二等于四呢
据说灯柱的原料不断改进
据说投标的条例一再完善
据说负责的官员几经挑选

……

三十万元一支的电灯柱
三十万元一支的电灯柱终于
陆陆续续幽灵般出现在道旁
专业的工程师不服气地微观又宏观——
干练的承包商挑剔地上下其手摸——
好奇的民众交头接耳指手划脚——
传奇的三十万元一支电灯柱于焉
　　　　　　　在风雨中矗立——

光明来得何其不易啊
光明来得何其黑暗啊
一支电灯柱三十万元
三十万元一支电灯柱
人们在黑暗的梦里轻轻地吟唱
轻轻地吟唱人们在光明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