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专栏.弯女直男】弯女L/我可以不要对生命负责吗

父母真的老了，老得我总会预见他们的死亡。幼时作过一个梦中梦，某日早晨醒来，同床的母亲已消失，我找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在母亲晒衣房的衣橱里，找到已经毫无气息的尸体。母亲还是母亲，只是她不会说话了。当时心里的碎裂之感，以及崩溃的痛哭，十几年后的今天仍是历历在目，仿佛一件阴天里永远晒不干的落单的袜子。

于是，我知道他们终有一天会死，但此刻的我，是极尽所能也无法直视他们的伤痛。

这点，我想母亲和我是相似的。我的阿嫲也去世一年多了，婚后的母亲离开故乡来到吉隆坡，一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是一种基因遗传——无法道破关心，无法直述爱，对亲密的人不善言辞……我不晓得母亲是几岁开始对自己的母亲感到陌生，但我大概能真切地感受到悲伤之后，便从此没有办法在母亲面前落泪。

母亲在我童年里，是天空。时而忧郁，时而放晴，很多时候暴雨，并在生活的泥泞里停滞不前。往日放学回家，她都会问我当天在校发生了什么趣事？幼时豆点小的眼睛看什么都是如此巨大，于是总有许多欢乐与担忧与她分享。而当我逐渐长成，身边的事物却一如既往，我似乎就在某日觉得空洞的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与她分享的了。因为那整段以努力考好SPM为目标的中学生涯里，我恒常被努力这件事而产生的孤单拥抱，从朋友中掉队，并执意磨损不成熟的爱。我没有办法与她说，今日我在高数老师面前哭了好久，因为上一节课的生物预考我只拿了68分。

“但我已经很努力了，我还是不会……”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好。”

我也确切地知道自己还不够好的地方，就如她预言般的当头棒喝，我无法好好地爱人。就像死去的阿嫲，我与她最靠近的唯一一次是沉默地推她的轮椅。其余时候我们对视，我也不愿负责她脆弱的眼神。B的阿嫲走后，她是极其难过，但她与阿嫲表露无遗地互相爱着对方，于是她一点也不后悔。阿嫲离开后的那半年里，身在异国的我每每夜深看着窗外孤独的路灯，都会想像起他们终究会死去，但此刻仍无法好好爱他们的自己，在他们真正离开的那天，究竟会有多难过。

【编辑台】名字 / 一直带着神秘色彩的【弯女直男】专栏将告一段落。两位极年轻的写手，当初提出专栏匿名时，我犹豫了好一会。所谓专栏，读的常不仅仅是字，还因为出自谁的手；更是纸页后某位已是谁的人，好坏都有那名字来担。这样匿名，合适么？不过他们说服了我。我想也好，倘若能给两位充满潜能、仍未受制于某些游戏规则的新秀空间，让他们更坦然地处理幽微，应对伤痛，何妨试试助跑一段？展延些世故也好。于是便这样写开来了，如此大家便也陪了一路。他们的水平是摆在那里的，前面的路要自己续咯。而我如此深信，有一天，大家都会记住他们的名字。（编辑/靖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