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雅琳/极短篇四则

本来只是想来看看她一眼，看看没有他的日子她过得怎么样。他为自己给她带来的不安感到愧疚，也感觉到她逼人的哀怨，所以他停留不到15秒，又轻巧地把身体和头翻到门外的一侧，假装不曾来过。

02 / 回家吃饭

他不满四岁就独自一人坐校车，紧记着大人的叮咛：在校车上不准玩耍不要说话要坐好。从幼儿园返回保姆家，保姆督促他冲凉、吃饭、睡觉。吃饭时不能说话，保姆喂饭，以免饭粒撒落在四周，皆辛苦的粒粒必须送入口中直达胃里，一粒也不能少，一口接一口，喂猪一样地饲养。

再忙他也要趁着午休的时间到幼儿园去接她。她看到他，总是笑脸盈盈，眼中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一上车，她就化作小鸡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说老师今天让他们做了什么，同学干了什么，她吃了什么。每天的内容都没什么变化，她却说得开心，他也听得安心。两人在餐桌上，她还是滔滔不绝，要分享的东西如泉涌般流淌。饭粒散落在四周，他无所谓，他知道什么是粒粒皆辛苦。

03 / 话与画

他有说不完的话，因为脑袋里有数不清的符号。

他需要通过不断地张嘴说话清理掉脑袋的符号，不然符号会挤破他的小脑袋。

他说话说个不停，大人告诉他，上帝给你一个嘴巴两个耳朵，是要你多听少说。

他想跟他们说，祂也塞太多的符号进来了吧，可以不可以把嘴巴变成小耳朵，把两个招风耳变成两只大嘴巴，一边站一个人伺候聆听，让符号有更多的出口。

后来他发现原来这些符号也能通过指间慢慢流出，虽然速度比较慢，也算是一个出口。由此他学会用手指沾满颜料，涂鸦一幅又一幅的图，符号找到了出口，他脑袋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来他应该是当主播的，后来他成了一年都不用说上几句话的街头画家。

04 / 醒

他一直在用功。他不清楚如果自己醒得过来，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况？

或许，家人都开心地看着他说：“你终于也出来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或许，朋友围绕在周围问他说：“你游戏终于打好啦？！走，去吃饭了吧！”

或许，护士给他脱掉了眼罩说：“今天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他才发现自己是动弹不得的植物人。

那时他希望自己永远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