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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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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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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18/12/2020

冰谷/高山顶十年的横风斜雨

作者: 冰谷

图◆Ekaterina Kolchenko
图◆Ekaterina Kolchen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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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识之无的母亲深谋远虑,坚持打造第二幢亚答陋室。

在建益园租房的日子平静无波,生活过得也蛮写意,我捕鸟看戏自得其乐。但母亲觉得五口共居两室,过于趸拥,想找地另建家园。恰好远房的舅舅兄弟也搬离瑶伦新村,在建益园邻近买地自建房子了。他们原是斯那洼的郊野远亲,因此欢迎我们增加热闹,作为毗邻。

这次打造新家母亲多了一个得力助手,他是三姐的男友。优势为他是木匠,能把房子的建筑结构打造得更完善。除了亚答盖屋顶,围墙都用刨滑的板块,门窗也两翼对开,四房一厅,神龛对准大门,唯缺地面没洋灰,出入脚踏硬泥,而冲凉房、厕所均设在外。

那时我已升读六年级,在新建于打浪(Talang)的中学新校舍上课,距离住家约有4公里,每天骑脚踏车来回。我家经济略有改善,母亲特地购置了英国出口的兰令(Raleigh)脚踏车给我上学。那架风雨不改陪我来去学校的铁骑,6年依然不锈不残,我离乡北上工作传给幺妹,之后我发现,兰令是睥睨世界的自行车品牌。

我远房舅舅的梁宅像祖乡四合院模式,两边各设大门天井,两兄弟各据一边,还有宽阔的二楼,很够气派,我们都称之“旧屋”,旧式的意思。那片园地仅几英亩,高坑低壑,没寸土平坦,橡胶树行距30呎,建房子无需砍树掘根,唯须铲土推泥,费一番功夫方可打桩立柱,化为屋坪。我们搬来时,已经住了几户人家,之后又增加三户,其中一家为我的二姐夫。

“旧屋”建在低谷,前面有个大水潭,潭边有一口井,是食用、捣衣和冲凉的水源。旧屋近水,我们靠岭,放学回来挑水是我的常课,下山桶空担轻,回程肩挑重担,在陡峭的红碎石路一步一蹭,把两桶井水挑到家里厨房,倒进水缸。每天蹭几担井水,还有锯树、劈柴,都是的分内的课余。旱季井水枯干,我们去灿烂山公共水喉载水,也每天来回几趟。后来放弃井水直接取用公共自来水,那口井沦为晨间捣衣夕暮冲凉场地了。

我们习惯叫这区做“高山顶”,地据崇华小学后方,隔着缺桥的江沙河。(注1)我家门前的小路,左边经过灿烂山(Bukit Chandan)景区直通市镇;右走是木屋区“小云顶”(注2),我骑脚踏车去中学必经之地,穿过许多庭前陋巷,下斜坡越过Polo Field绿草坪,才见到远远的崇华中学的新建筑。

江沙没有著名的地景风光,霹雳河与江沙河交汇形成的三角洲河畔,与连接的灿烂山,是唯一朝夕吸引人流的去处。站在山上远眺,远山含黛,周遭尽是马来甘榜的吊脚楼;近处树荫下是两艘苏丹的豪华游艇,静静待等主人的青睐。自从霹雳河上游建筑水霸防洪,下游河床低浅,皇艇已转移别处。眼皮下有几棵山竹树,枝叶茂盛地耸立在灿烂山半路边旁,果树成熟的季节成为众目的焦点,老树干插入云霄,从山顶投掷树枝打落果实是刺激体能的收获绝招,也同时免费满足众人的味蕾。

我对灿烂山有描绘:“灿烂山的黄昏最吸引市民,有车阶级把汽车停在绿茵绒绒的草坪,欣赏周遭的景致,暮霭四合朦胧中从山岗上眺望绚丽的夕阳下那一片嫣红,是落日归去的回眸……。”

我们在“高山顶”一住10年,是年少轻狂追求幻想的年代。我从小学到高中毕业,直到我离开霹雳河畔北上稻米之乡述职,家人依然住在高山区的亚答板屋。我把在归途中拔起的红毛榴梿苗种在橡树行间,把红毛丹种籽撒在屋后窗棂外,我离开前一起开花了。虽然我没有尝到果实,但一颗心却无比愉悦,首次领略到十年种树的甜美!

那幢母亲打造的陋室,是我从幼年至少年感觉最舒适的一幢。我的人生磨练、求学成长、写作摸索、朋侪往来、缥渺初恋,都在高山区的板屋里孵育,从这里出发,是我人生旅程拉满的弓弦,也是导航。

我从六年级起便到崇华中学新校舍上课,直接上初中而高中,我在第一届高中毕业生名单里。前此高中升学都要往外转,太平华联是最近江沙的高中学府,槟城锺灵中学为家境比较宽裕慕名向往的名校。我在本土读高中,是幸也是不幸,幸运是给我机会升学,不幸是原来三班初中生淘汰剩一班升高中,成理科专属班,头脑简单数理不入脑的我,高等代数、微积分等校考一片残红,政府最后一届离校文凭考试也铩羽,进不了师训,为前途而忧心忡忡。

但6年中学,也并非混过日子,接触的师生成为日后良师益友,同届校友离校后在不同领域对社会贡献各有成绩。就在初中阶段,无意间竟然喜欢看报纸副刊的园地和儿童书刊。书刊从《世界儿童》、《世界少年》到《少年旬刊》,这些港产的儿童书刊每种都辟有园地满足小读者,还不时举办征文比赛,鼓励读者写作。其中以《世儿》的销路最广,每月两期,除了东南亚各国,还深入印尼、东帝汶等地。

我们40年代的写作前行者,很多都从上述儿童期刊训练出来,《世儿》最常出现的名字是何乃健,记得邱亚皎(马仑)、高青(郭洙镇)、马汉、张南兴、卢有明(梦虹),都赚过每稿5元书卷的廉价稿酬,还争着出位。新加坡有个符姓小读者投诉何乃健霸占园地,编辑在【播音台】栏目回答写道:“……我并不是不把你看到眼里,而事实上,你的稿并不使人满意。再说何乃健读友,他的文稿、画稿等,时常都寄许多来,而且大部分都非常好,准备录用的还不少,但是本刊的读友以万计,每天收到的稿又很多,应该分平均一些,使大家都有刊登的机会……”

多种儿童期刊,我只订阅《世儿》,稿件刊登与乃健少得不成比率,被投篮的稿件依然不少;不过,倒有两篇作品登入主题目录,占两页彩色版,编排醒目,标题是〈表哥的礼物〉和〈玩具火车〉,刊出时令我几个夜晚兴奋难眠。那些篇章仅堪回味,印象早已埋在岁月烟尘里了。

1960年开学,学校新来了一位高中华文导师。他就是接受陈致超校长聘约而来的唐承庆老师。唐老师在开学首日被陈校长请上台,他精彩的开场白,辗转六十余年依然荡漾在我的脑海。他看一看列队在他跟前的同学衣着,触动灵感,说道:“我从热闹而带点浮华的新加坡,来到这个朴实静谧的小镇江沙,心中有一种无比轻松的感觉……这里的学生穿着白衣黑裤或白衣黑裙,足见小地上凡事黑白分明,毫不含糊……。”

那年我升读高一,有幸获得唐老师教导华文科。那时唐老师约40出头,容光焕发,嘴唇右边长了一颗黑痣,略带蓬松的头发但不觉零乱;一张国字型脸与炯炯有神的双眼,有令人不敢迫视的威严。

原籍中国湖北咸宁县,于1917年12月22日出生的唐老师,毕业于陕西成固国立西北大学,曾参加过高等文官考试文凭,因此于二战后担任中华民国驻新加坡随习领事一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英政府转向承认中国(时新为英海峡殖民地),随着国民政府领事馆关闭唐老师才走进教育界。

承庆老师治学自成风格,他逐行解释的教学法,从不翻教师手册寻找辅助注解,无论讲《诗经》《论语》《史记》《庄子》,他引经据典、深入浅出,毫不费力,足见唐老师学识渊博,博览群书。唐老师善于五言古诗,崇尚黄遵宪〈我手写我口〉的浅白直叙,著有线装《随斋诗稿》一卷,卷中五言六百余行长诗〈万里长征〉,是鲜见的长篇诗作。

唐老师年轻时胸怀大志,根据他自述厅堂“随斋”之演变过程,颇为风趣。当初自署“三立斋”,立言、立行、立德谓之三立,壮志凌云时代的豪言;随年龄渐长,对功名追逐淡化,随将斋名改为“三不立斋”。又再过几年,天天对着“三不立”进出厅堂,心里依然妄念萦绕,觉得不是滋味,决定把“三不立”改为“随斋”,轻松地过日子。

高中3年,追随“随斋诗人”训课,有几桩与唐老师有关的事件令人难忘,值得记录。唐老师博学见广,1961年母校庆祝50周年纪念,而在校庆当天,红色彩旗上飘扬着“崇华中学庆祝50周年纪念”,原来经唐老师解释才修改,唐老师说:“银禧、金禧是人寿或结婚纪念的用词,因人的生命有限;学校是千年基业,甚至可说与日月共存的,因此要用源远流长的数字称呼。”唐老师的话果然没错,2012年我和淡莹出席了母校百年辉煌庆典,还同时接受“百年杰出校友奖”。

唐老师把对古诗词研究的心得,写成《榴梿诗话》和《女性词话》,于61年初在《南方晚报:晚园》副刊连载,精简锤炼的文字配合雅致醒目的版面装璜,引起读者垂注。两篇诗词研究文稿于年杪由香港艺美图书公司出版。巧得很,由林绿、年红、忧草、麦留芳和冰谷5人合著的新诗集,也同时在香港的艺美出版,两书一起在校内争取读者。当年我也在《晚园》写点拉杂稿,撇开老师眼目不敢署用冰谷。

对既不压仄,也不讲究格律的新诗,唐老师颇多贬词,在班上偶尔也对五四的新诗人诸多挞伐。唐老师思维敏捷,出口成章,记得高中下半年,有一天下午有位日本柔道教练,来到学校礼堂讲柔道,讲得天花乱坠,以一敌十,最后招兵(学生)买马,滔滔不绝讲了几小时。

同学们全心贯注,刘宝珍(淡莹)和我也听入了神,忘记了下午有一堂唐老师的补习课;当我们赶回教室时,唐老师已不见了踪影,黑板上留下五言诗一阕:

弃文而就武,不知师心苦;

儒林传一序,明日再来补。

翌日,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正襟危坐,等待一场暴风雨。可唐老师形若常态,心平气和地步入教室,说道:“同学们打开〈儒林传序〉,我开始讲课了。”无风也无浪,一片平静。唐老师稳站教职,而那位柔道教练不到两个月就卷款桃之夭夭了,我们的柔道装跟着束之高阁,“以一敌十”的豪言终成幻影。

唐老师为崇华中学写过一阕新校歌,由郑有芸作曲,有进行曲的凛然风格,歌词诗意盈然,开头这样:“河水漾漾,田野苍苍,云山远抱,黉舍央央……”

随着陈致超校长退休,唐老师也回返新加坡执教。退休后唐老师写作自娱,以金礼生笔名在《南洋商报》写专栏,每日一篇千字的【冷眼人语】获得热烈反应,也是我追读的栏目,后收集成《冷眼人语》(1975,新加坡教育出版社)和《冷眼人语(新编)》(1979,教育出版社)二书行销,也获得唐老师寄赠收藏。

1980年我参加在台湾举办的亚洲华文作家筹委会会议,唐老师恰好在台湾大公子唐中家旅居,邀我前去聚谈,并共尝火锅。我回到园坵,唐老师也返新休养,仍有书信往返。最后听说他精神出现问题,进入疗养院,往生时70岁。一场师生缘终告落幕。

悠悠10年一晃而过,如晦的风雨,早把我磨砺成一棵健壮的橡胶树了。

注1:后来隔河对岸建筑住宅,才兴建桥樑。

注2:经常有非法聚赌,故被调侃称“小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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