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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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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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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15/01/2021

薇达/香香(上)

作者: 薇达

图/KUCO
图/KU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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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空荡荡,四面斑驳的惨绿色的墙,中央摆着一张掉漆的红色皮沙发,用黑色胶布黏起撕开的裂口。沙发是前住客留下,大概是从大楼后方垃圾场捡回来的。房东说。从前那个垃圾场好精彩的,有好多很新还能用的好东西。不过现在大家都穷,垃圾场就只剩垃圾了还有旁边菜市场丢弃的剩菜。很多外劳流浪汉去那边拉屎顺便捡剩菜。

妹妹仔你几时开业,我叫朋友来捧场,这里很少你这种清纯学生妹,一定很受欢迎。房东递来一把系着红丝带的钥匙。

我在后面美术学院念书。我只是穷,这里房租便宜。我把手从房东手里抽出,关门上锁。

楼上租客动作很大,震得天花板悬挂的昏黄灯泡摇晃。摇一摇灯光开始忽亮忽闪,室内忽明忽暗。灯泡发出滋滋滋声,彻底熄灭。大概钨丝烧坏了。

我从行李袋找出睡袋在地上舖开。我想好好睡一睡。

醒来。房间唯一的窗口在浴室。我从浴室窗口看出去,天色灰白约莫是黄昏之末。隔壁租客把晒衣竹架挂在我窗前。洗得发黄印着祝君早安的毛巾,一件黑色内衣,几条肉色丝袜其中一条破了几个大洞。走廊与楼梯间的日光灯一闪一暗,整座酒店无论白天或黑夜都昏暗。走进附近的香烛店,低头打着盹烫着爆炸头的老板娘在我踏入店门马上睁开眼睛朗声问我妹妹仔要买咩。

一包香两叠刈金一叠大银一叠小银我回答。

妹妹仔要拜什么呀。给十方好兄弟要烧祖先金,过路钱也可以。我从前有个客人说她每天烧给老公收不到,老公觉得她一定是没有好好守寡才忘了烧钱天天来梦里打她。原来她烧错了每次都烧刈金,其实她应该要烧大银小银。刈金是要给死了3年以上的,土地公也可以。

她来买纸钱时身上都是黑色手印,颈项肩膀都有,很吓人呢。老板娘摸了摸脖子,把塑胶袋递给我。妹妹仔烧得开心再来光顾。

有黑色的鸟飞过。我猜想是乌鸦。我有个同学养了好几年的八哥,后来才知道那是乌鸦,她很难过的把笼子打开可是乌鸦不愿离去。她停止喂食,可是乌鸦依然每天出门觅食,再回到门从未锁上的笼子里睡觉。某天乌鸦没有回来,她不以为意,好几天了乌鸦都没出现。她出门找了很久走了很久的路。奇怪。那一天整个小区的乌鸦仿佛约好了躲起来一样。平常随处可见的黑色鸟一只未见,屋簷上柏油路旁尽是白色灰色或混色的鸽子鸽子无处不在。她哭着回家。笼子的门一直开着。乌鸦一直没有回来。

我回到住处,从行李袋里拿出铁盆跟打火机。走进浴室,推开窗口,烧起纸钱。屋子唯一的窗口在浴室,我不想被别人误会我烧炭自杀。

点了蚊香。客厅里好多蚊子。我几个月前做过一张作业,花了整个晚上在草丛里打死好多蚊子,把蚊子黏成一个女子的头像残影,再用红色水彩刷过一遍。马来传说里,满刺加苏丹马末沙向金山仙女求爱,仙女要求他建造一座金银桥,七盘蚊子心脏,七盘飞蛾心脏,苏丹都答应了。仙女再提出要苏丹及其儿子们的血各一杯,苏丹舍不得付出自己及孩子的血液才打消了念头。

我想着下次可以用飞蛾尸体来做一些作品,飞蛾比蚊子容易捕捉,只要灯火通明就可。我想着想着睡着了。

想着想着睡着了。醒来时天还未亮。或者是一个天不会亮起的阴天。灰白天幕灰色的云。灰色的天花板。周遭都那般灰。某处传来隐约音乐是一只旧歌。仿佛曾经听过,老旧杂货店裁缝店都会放的那种曲调,适合埋头苦干或发呆打瞌睡。我拿出画本,又放下。到厕所梳洗,地板上的铁盆里装着昨夜烧完的纸钱。我弯腰拎起一团乌黑,即刻在手中散成灰烬。我站起身体,脚下踩到了什么。

是一张没烧到的大银。

烧纸钱时一两张纸钱从铁盆飞出来是常见的事,有人说是风,有人说是气流。纸在烧时会起旋风,是亲人来收钱啦常叔那么说。如果圈外的纸钱在地上飘,表示是孤魂野鬼来偷钱啦。如果在圈外的纸钱飘起动静很大,表示是厉鬼来抢钱,烧了亲人也收不到都被抢走了。还有呀给亲人千万不能烧金纸呀,金纸是鬼道在用的,贪图金纸会坠入鬼道的。烧钱很多忌讳的呀,妹妹以后烧给常叔要记得,要不然常叔收不到。

常叔原本是隔壁殡葬店的员工,殡葬店倒闭后来母亲裁缝店当伙计,在母亲过世后接手了裁缝店。

我把大银压在铁盆下。热水刚好烧开,浇入杯面,飘出咖喱味。面没泡久一点都不软,我一口接一口很快把面吃完,快步下楼走到隔壁菜市场旁的垃圾场。我把手上的塑胶袋丢入垃圾槽,正好赶上垃圾车来清理垃圾槽把垃圾载走。一个穿着吉祥宝牌汽水衣服的外劳还在垃圾桶里翻找,被垃圾车员工斥责后慢慢走开。吉祥宝这个牌子的汽水我小时候常喝,绿色瓶子,都是色素,酸酸甜甜。

大榕树下的土地公庙前有人在拍戏。有一个穿着土地公服的演员坐在树下的凳子上。剧组都是马来人说的是马来话,大抵是马来戏剧或电影,为何会出现土地公。我好奇停下脚步看了一下,想看出是什么剧情。

你新搬来里奇摩尔酒店吗,住在几楼,之前没看过你。那个扮演土地公的演员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

我没有回答就离开。酒店大门口保安在听着收音机,那种仿佛曾经听过,老旧杂货店裁缝店都会放的曲调,适合埋头苦干或发呆打瞌睡。保安一直低着头打瞌睡。不知为何酒店电梯只往上不往下,下楼要走楼梯。我关起画本时已经入夜。入夜之前果然都是阴天,一丝阳光都没灰白天幕灰色的云从灰色慢慢变黑。我放下画本天黑了我没有开灯。我习惯不开灯。母亲从前常说要省电,能不开灯就不开灯,有时只点着一盏煤油灯就着微弱光线车衣缝钮扣。很快眼睛就出问题,近乎半盲,有一天早上出门丢垃圾被车撞飞失了性命。常叔接手裁缝店之后让我继续住在店里的储藏室;常叔进监狱之后我无处可去,只好搬来中央车站附近的里奇摩尔酒店。酒店地下一楼是美食中心一楼是商店,楼上房间专门租给妓女居住兼接客,声名狼藉,但租金便宜异常便宜。

我又泡了杯面。隔壁传来女子娇声喘气,男声嘶吼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我看着自己的画本,上面仅有炭笔画出的草稿。我只剩下黑色颜料。想起刚下楼丢垃圾时看见三楼有人在泼红漆,大概是有妓女欠了高利贷。拿着画本画笔到了三楼,油漆果然还未干。墙上写着贱人,还钱。我席地而坐拿画笔沾墙上红漆,沿着草稿上的弧线上色。墙上写着贱人,还钱。我沿着弧线上色。三楼没有声响仿佛无人居住。三楼如此安静世界如此安静。我静静画了几个小时。

又几日。我下楼丢垃圾顺便买杯面。大榕树下的土地公庙依然是同一个剧组,在拍着同一个场景,土地公给了几个马来人真字,马来人中马票之后没有还愿频频倒楣,只好请马来巫师来与土地公斗法。几天了怎么还在拍一个场景我在心里想。

他们回去之后发现之前拍的画面都不见了。土地公演员又不知在何时走到我身后。他们不信邪,重拍了几天还是一样,内容无法读取。今天尝试最后一次,如果不行就改剧本。

你新搬来里奇摩尔酒店吗,没有见过你。开业了吗。土地公演员继续问。

80令吉。我说。

我下班后来找你。他耸耸肩。

我告诉了他我的楼层及房号,从提袋里拿出要丢的塑胶袋。

你在丢什么。每天看你都在丢类似的塑胶袋。

我没有回答就离开,走到菜市场丢垃圾。一个穿着绿色吉祥宝汽水衣服的外劳在翻找垃圾,不知是同一个还是其他外劳。看着垃圾车把垃圾槽清空把所有垃圾载走,我转身离开。酒店门口保安还在打瞌睡,收音机在播着旧梦不需记,逝去种种昨日经已死。

旧梦不需记,逝去种种昨日经已死。呵。

你知道为什么电梯只往上不往下吗。曾经有妓女被跑帐,嫖客乘着妓女去洗澡时坐电梯逃跑。太多妓女投诉后管理层把电梯设定改了。但是还是有妓女被跑帐呀,女人哪里跑得过男人。完事后土地公演员告诉我。我在浴室穿上衣服,把80令吉压在铁盆下。土地公演员走后我拿着画本画笔到三楼。今天高利贷又泼了新的红漆。我席地而坐拿画笔沾墙上红漆,沿着草稿上的弧线上色。墙上写着死贱人,还钱。我沿着弧线上色。三楼没有声响仿佛无人居住。三楼如此安静世界如此安静。我静静画了几个小时。

天黑了天亮了。又是一夜。时间过得很快。某些日子开始时间变得很快。土地公演员成了我的常客。他每次从剧组下班后就会过来。有时带午餐肉罐头来,或者三文鱼罐头加梳打饼。他叫我不要每天吃杯面,对身体不好。午餐肉罐头跟梳打饼也对身体不好呀我笑说。很多电影电视剧的土地公都是我扮演的呢,行内都说我最能演出土地公的神韵跟气势。我从没看过他卸妆的样子。脱掉土地公的戏服,脸上依然有老人妆及长胡子。胡子弄得我发痒,我抱怨过几次。他把胡子拿下来,下巴有刚生出的胡渣。

那个马来电影如何了我问。

他们试拍最后一次,还是无法读取。后来把土地公那幕拿掉了,再拍之后发现片段依然无法读取,才发现原来是记忆卡的问题。土地公演员说着哈哈大笑。

我后天要演拿督公,所以明天要去拜拿督公,打个招呼,你知道怎么拜拿督公吗。

拿督公金,甘文烟,咖啡,我边开午餐肉罐头边回答。土地公演员惊讶看着我。

我母亲从前的伙计告诉我的,他在殡葬店工作过。我说,感觉痛轻呼了一下。手指被罐头边缘割伤。

我把手指放进嘴里吸吮,血腥味在唇舌间散开。

土地公演员走了,我把空罐头丢进垃圾桶。垃圾桶里躺着几团卫生纸,溅在白色卫生纸上的血液鲜红而刺眼。母亲死后常叔让我住在裁缝店的储藏室,帮我付学费,偶尔给我一些零用钱。我每一笔都仔细的记录在笔记本上,以后要还给常叔即使他说不用。偶尔我写完作业会帮忙常叔做一些店里的工作。我没有继承母亲的裁缝天分,连缝一个钮扣都会刺穿手指。常叔摇摇头说你除了长相没有一点像你妈,拿胶布给我贴在伤口上。

一只乌鸦停在阳台上。我晒衣服时想起隔壁已经好几天没晒衣服。是搬走了还是没生意。没生意就无需穿衣服或清洗内裤。我晒衣服时曾经看见隔壁租客依着窗口抽烟,赤裸着身体非常的瘦可是胸部惊人的大。她静静看着前方抽烟,抽完了就把烟蒂往窗外丢。好几天没看见她好几天没闻到烟味。晒完衣服乌鸦还没飞走。我想起同学的乌鸦。乌鸦一直没有回来,她哭了好几天乌鸦一直没有回来。那么多年了她还记得乌鸦吗。后来她嫁人,老公买了几只黄金猎犬给她。她常常在社交网站上放幸福家庭照,与三个可爱而精致的儿子微胖的富商老公坐在水晶灯下的豪华皮沙发上,几只戴着领结的黄金猎犬趴在脚边。她大抵已经不记得乌鸦了。谁会去记取年少的伤痕呢并且随着年月过去越来越微不足道。(待续

香香(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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