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间观察报告】信口开一条河/魏雪仪

离开印度后，似乎好久都没人骗我了。（Choy)

去过印度好些城市，被骗得最多的是瓦拉纳西。那时我就想看见了恒河，静谧祥和，即大彻大悟原地成佛。

只是初来乍到，这座圣城的tuk tuk司机就告知我们要去的民宿被火烧了。

“这家也被火烧了，是的，我的朋友，那家也被火烧了。”

我们忍俊不禁，这个话术用很多年了，和你的火车不是这一列一样，是每个旅人都会经验到的，孜孜不倦的谎。

这条从天上沿着湿婆神头发流淌到人间的河是玄奘的西天，依傍着河生出来的巷弄闾阎栉比，天才微亮，人就像水一样流到河里沐浴净身。

对岸的船渡过来划开河面的太阳，有人正在柴火上一点一点变碳，有人喝奶茶，有人在河里冥想，有人正在挑染一块布。

我没有在烧尸庙参破什么，但对生和死之间过渡自然的市井烟火着迷不已。

我们只是坐在台阶上，贩夫就络绎不绝向我们靠拢。我觉得我们像铁架上的中东烤肉，每个人都过来试着要片下一块。

有人强行要我们给神像供奉，有群人过来为我们祈福，迅速执起我的手腕系上一条绳。给钱。

有人突然搭着我们的肩膀猛地一阵按摩。给钱。拒绝了没关系，明天如果再遇见，那再上来捏一阵。他们也不似脸书上的非洲战地医生那样骗身家，精诚所至，就揩一点油水。

我们开玩笑讨论如果他天天突袭按摩失败，几天下来，不是我们抽了他油水？

善和恶糅杂在一起

河堤的孩子走过来要我们买一盘很贵的水灯。

A掏钱买了。小女孩眨着大眼睛也要我买一盘。我不要。

她带着更小的孩子在我们身边绕来绕去，她说：“他是好人，你不买，你坏人。”

“你坏小孩。”

“你坏人！”

她蹦蹦跳跳走开了去，更小的小孩急忙跟上。第二天她们又在河堤提着水灯晃荡，“嗨，坏人，你今天买吗？不买？你很坏！”

“不，我不坏。”

我们有一搭没有一搭地聊着，她说她很聪明所以不用上学，如果她是我，她一定会把所有的水灯都买下，因为她是一个好孩子。

关于骗人这回事，读过印度人的解释：司机骗了乘客，当他车子坏了送修车厂再骗他，车厂老板去买东西再被其他人骗，这样骗来骗去自成一个欣欣向荣的循环。

印度绝不是一个容易生存的国度，生来的桎梏，贫穷与竞争，他们说服自己，这是为了生活，神会理解的。

生命的河是顺着毁灭之神头发流淌下来，善和恶可能在那时候就糅杂在一起了。我放弃去把恶从善里面挑拣出来。那个早晨，我不去想为什么他们这样对待我，我想看神是怎么对待这片土地。

河面上被渡船划碎的太阳又和成一个圆了。朝日/ 奶茶/ 纱丽/ 牛/ 骗子和僧人都在眼前，都生生不息，瓦拉纳西从这里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