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10:14am 24/01/2021

坐看云起 | 人民币之年？

作者：阿尔温德·苏布兰马尼安、乔希·费尔曼（Arvind Subramanian and Josh Felman）

亿万富翁、投资家雷•戴利奥（Ray Dalio）的最新预言引发了广泛关注：人民币将成为全球储备货币。中国政府似乎也努力在证实这一预言。现在的问题是，在即将到来的“牛年”中，人民币地位是否能出现决定性转变，以实现决策层的壮志雄心。

就像选美一样，储备货币地位竞赛其实是一场相对吸引力的角逐。在所有备选货币中，国际贸易者和投资者要决定哪一货币使用最方便、有最强大的金融体系支持，而且——也许最重要的是——哪一货币背后的国家最可靠。然而前所未见的是，两个世界大国似乎在争相降低自己的可信度。

相对吸引力很难量化考察。但该概念的基础却是一个可以精确衡量的因素：货币发行国的经济规模。正如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在1984年一篇论文中所阐明的那样：“在世界市场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国家，其货币比小国货币更易成为国际货币。”换言之，要成为国际储备货币，在全球经济占有一席之地是“硬件”。

显然，中国已经具备了这一必要硬件。2013年以来，中国一直是世界最大贸易国，目前，以购买力平价计算，中国的经济体量已超过美国，很快在市场汇率方面也会领先。基于此，作者苏布兰马尼安曾在十年前指出，人民币将会与美元展开世界货币竞赛，并最终取代美元。

此后，中国致力于提升人民币的相对吸引力，并取得了长足进步。中国经济增长速度一直显著高于美国，在新冠疫情中也彰显了更强劲的韧性。中国人民银行已经着手开发、测试电子货币。参与“一带一路”的发展中国家与中国的经贸金融往来不断增加，且开始用人民币结算。

但美元地位仍旧相当稳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首席经济学家吉塔·戈皮纳斯及其同事表示，绝大多数国际贸易还是依靠美元，在跨境融资方面，美元也发挥着重要作用。

与人民币相比，美元之所以更有优势，其关键是美国兼具经济硬实力与强大的软实力。许多无形因素都在增强投资者的信心——尤其是强有力的银行系统与其背后的可靠国家。在这些方面，中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要建立投资者对金融体系的信心，中国需要改革债务过高、周转不灵的银行系统。此外，中国还应放开资本管制、保障运作透明，只有这样，投资者进入中国金融市场时，才会充满信心，清楚自己的需求。只有中国政府承诺长期放开资本管制，投资者才会确信他们随时都能将资金转出中国。这些目标的实现不会一蹴而就，要让投资者相信这些变化不会逆转，则需要更长时间。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提高国家可靠度。考虑到中国政府此前曾走上错误方向，完成这一任务所需的时间和努力更甚。中国的确促成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谈判，但作为政治惩罚手段，也对其主要贸易伙伴之一澳大利亚实施过贸易制裁。

此外，中国一直在打压香港的言论自由与民主活动人士，鲜少考虑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这些举动会对其地位造成不利影响。中国还对其金融领域的领军企业家、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施以处罚，并公布了新的“双循环”发展战略，无疑释放出了经济政策内向转变的信号。

不可否认，美国作为金融伙伴的可信度已经遭到了质疑，尤其是特朗普执政期间。例如，特朗普政府对伊朗实施制裁，不仅禁止美国银行与伊朗直接交易，还禁止其与在伊朗经营的所有外国银行进行交易。因此，其他国家，包括美国的许多盟友，都认识到了在美国的单边行动面前，他们是多么弱势。尽管美元的主导地位带来了便利，但潜在代价也很高——高到欧洲各国不得不争相建立自己的跨境贸易结算机制。

最近，特朗普政府再次针对中国采取直接行动，要求美国金融机构及投资者切断与某些中国国有企业的往来，勒令三家中国公司从纽约证券交易所摘牌。中国政府也在筹划应对措施，帮助企业躲避美国主导金融体系下的明枪暗箭。

目前我们尚不明确哪一国的软实力信心损耗更为严重，因此也不可妄下结论，认定美元地位不可动摇。中国仍然有可能在这场储备货币竞赛中胜出，可能是因为人民币的吸引力提升，也可能是因为美元吸引力降低。

值得注意的是，历史并不是一直站在美元这边。麻省理工学院的已故经济历史学家查尔斯·P·金德尔伯格（Charles P. Kindleberger）曾有著名预测：“美元终将被遗弃在历史的灰堆里，就像英镑、荷兰盾、弗罗林、杜卡币一样，如果还要往前追溯，那就再算上黎凡特金币。”

从美元到人民币的决定性转变是否会在今年开始，还是个未知数。但长远来看，中国政府对人民币前景仍满怀信心。他们似乎相信，尽管中国软实力存在不足，但硬实力不容小觑。这向世界传达了一个并不那么隐晦的信息：不论中国表现如何，人民币终能成为世界货币。

阿尔温德·苏布兰马尼安，印度政府前任首席经济顾问，阿育王大学经济学教授；著有《黯然失色：生活在中国经济主导的阴影下》。乔希·费尔曼，JH咨询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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