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个安静的所在】没有人是孤独的/李宣春

我最初是在《跑者世界》杂志上看到关于“陪跑员”的介绍。大多数人可能比较熟悉“配速员”的存在：在马拉松项目中，配速员身上会绑上气球，然后以固定的时速奔跑；配速员像是一个领跑员，带着其他跑者前进，而跑者们可以参照配速员的速度选择加快或超越，以及适当调配自己的速度、呼吸和体力。至于“陪跑员”的任务，虽然也包含了领跑的角色，但细节上稍有些不同。在我所看到的介绍里提到，“陪跑员”是盲视跑者的跑步伙伴，他们用一条绳索连结着彼此；在跑步过程，陪跑员会给伙伴报告前面的路况，像是有什么障碍、什么时候该转弯、阶梯有几级、哪里有人行道等等之类的讯息。过后，我又看过一支短短的纪录片，大意是陪跑员和盲眼伙伴长期一同跑步和相处之下产生情愫，进而成为了伴侣。这不禁让我想到，在疫病肆虐期间，当每个人都尝试与他人保持隔离，许许多多的孤军作战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渴望有个伙伴能够并肩前进？

这一次的行管令跟去年的那一次比起来，多了许多一言难尽的事情。记得当时大家还能抱着一种轻松豁达的心情应对，那些窝在家里截断病毒链的时光，变成培养第二专长的好时机；常常看到有人在社交媒体上展现自己的烹饪或艺术方面的天分和才华。这一次，明显感觉到众人的情绪当中多了一份严肃，仿佛大家都在咬紧牙关努力撑着，拼命挣扎着奋勇前进。每天傍晚公布的数据几乎都不漂亮，让人忧心忡忡。去年一个月内只会听到一两次哪里又出现确诊病例，现在几乎每天都可以从亲友间听到谁谁谁确诊了。病毒风险越来越靠近，在你家门外不必敲门就可以径自登堂入室。

烦躁的心会沉淀下来

这次的行管令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允许人们出门跑步，只是建议跑步时与人维持2公尺的距离。居家工作的我，在饭桌前坐一整天，对着笔电，下班后的跑步时光则成为我难得的救赎。目前居住的公寓在周边道路划出了一条散步道，提供了个安全空间给住户慢跑或健走。我给自己设下目标，尽量每天下楼跑5公里，跑满即止；如此不会给自己造成太大负担，也继续维持身体的锻炼。常常约莫跑了半小时左右，会遁入一种近似放空、冥想的境界；全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那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格外的安全、安静、安稳，原本烦躁不定的心情也会跟着沉淀下来；像是用力摇晃一杯现榨果茶饮料，果肉和其他调配材料慢慢地沉到杯底，但啜饮时的爽口和咀嚼时的满足感，会带来令人意外的饮食体验。

去年下半年，疫情稍微纾缓时期，跑者们好不容易盼到可以“重新上路”。我在平时的跑步路段遇见了一对陪跑员和盲视跑者。那是一个寻常的傍晚，我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情绪极差，跑步规律早已因为各种杂七杂八的鸟事而大乱。没法按照规律跑步，让我感觉极为受挫。那两位跑者显然很有跑步经验。按他们的速度，不像只是轻松地跑一跑，倒有点像是以参赛或认真锻炼为前提地前进着。我远远地看着他们远去，在转弯处，盲视跑者也许抓不准距离险些摔上人行道，但他们很快就摆正，又朝着直线前进。那是极为日常的景观，令我想起一个老套的形容：在所有的孤岛底下都是相连的，没有人是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