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咏駩／不老社区

壮年人阿陈生活很充实。他有时候会到海边与大伙一起捕捉螃蟹，有时会去园里帮忙摘果收成，有时候在茶室里与朋友聊天议事。也有些时候，他会留在家里与家人一起吃饭、看电视和玩乐。

洪家的小妹是个时尚少女，平时喜欢打扮漂亮，也相当爱唱歌。虽然她唱的曲调来来去去总是那几首，但她的拿手曲子唱得的确很动听，至少我是百听不厌。不过，她有点害羞，不随便张扬露面。每回我经过她家屋前，通常都只闻其歌声，不见其人。

印象最深的，是几个不知谁家的小孩。他们经常会聚在一起玩闹。一会儿在草地上打滚晒太阳，一会儿又跳到溪河里玩水游泳，有时候还会爬树。一副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无比快乐的样子。

社区里的阿健、晴嫂、朱小弟、李妈、马小姐、大勇，以及许许多多有着各种故事的街坊们，我都认得。然而，我与他们看似熟悉，却也没有多大往来。平时与他们相见，我很少刻意前去问好，而他们也各自忙碌，甚少过来与我寒暄。彼此交情清淡似水，可我心中却常常挂念着他们。

那么多年以来，即使街道旁的溪河曾经泛滥，树木有时凋零有时盛放；偶尔有稀客来访，或有少许住户迁居离开。然而，这整个社区，无论是景色或是人事，大致上一直保持着原有的容貌。也许种田的不再是张老伯，时尚小妹已外嫁他乡，爱玩闹的小孩早就长大成人，可是又来了勤奋种菜的阿李，也爱打扮和唱歌的阿花，以及另一群一样喜欢躺在草地上玩耍、到河里戏水的孩童。有时候，那里还会出现一些身穿奇装异服的稀客到访，逗留小住，带来一些我不曾听闻的有趣故事。

尽管外边的世界迅速变迁、纷纷扰扰或动荡不安，但每每来到这个老社区，便恍如走进了一个一直保持年轻活跃的世外桃源。那里的万事万物，仿佛都不会随着时间而流逝。无论我是富或是贫，身分尊贵或卑贱，正当年轻或已经老去，这个老社区始终依旧，待我如常。在那里，生命和景物似乎是永恒的。

听说类似的老社区原本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散布于世界各地。每个老社区各自独特，有不一样的景色地貌、风情习俗，耕种着不同的农作，传唱着不一样的歌曲。彼此之间看似独立，却以微妙的方式相互联系成一体，共同散发着生命的光彩，诉说着各种动人的生命故事。

直到后来，我们创造了更绚丽精彩、更令人着迷的新颖社区。为了能时时沉溺于我们新创建的世界里，渐渐地，我们把老社区一个个毁去，或重新改造，或把它们逼向世外偏僻角落，以便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源和空间，让新社区得以无限扩展，以满足我们无限的梦想。于是，老社区就变得越来越少了。

如今，仅有那些诚心诚意寻访老社区的人，才会想要放下外边绚丽的新世界，一再依循着老社区所散发的淡淡芬芳，找到这些宛如桃花源的秘境。他们愿意时时沉静于老社区的街巷里，与腼腆的张老伯招呼问好，听洪家小妹歌唱她那几首简单而动听的小曲，看天真烂漫的孩童们玩耍嬉闹，享受这般平凡的际遇，从中找到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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