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蕙／是谁在翻译村上春树？

提起外国文学，翻译总是议论的焦点。而谈及村上文学，中文版读者自然会想到赖明珠、林少华或施小炜，英文版读者则会想起Alfred Birnbaum, Jay Rubin或Philip Gabriel。可每当有村上新书出版时，中文媒体网站就会围绕着翻译问题爆发口舌之争，英文媒体很少那么热闹。

近期因着村上春树最新短篇集《第一人称单数》繁体中文版面世，译者从赖明珠更换为刘子倩，于是网媒又开始制造新话题。比如香港明报新闻网在2月21日刊登了名为〈没有赖明珠的村上春树〉的书评，猜测赖明珠是否因为体力问题而与村上的合作关系告一段落。别忘了，《弃猫——关于父亲我想说的事》（2020年9月29日出版）及《大坊咖啡店手记》（2021年1月6日出版）二书都是出自赖明珠手笔，她并没有懈慢手中的翻译工作。

不同的译者为读者带来不同的阅读经验。赖明珠是全球首位发现并翻译村上作品的人，除她以外，台湾版译者还有张致斌（译有《电视人》）及李友中（译有《萤火虫》）。其后几乎所有村上作品都由赖明珠操刀，久而久之被冠以“村上代言人”雅称。这里衍生一个有趣的问题：读者究竟是看村上春树还是赖明珠？当然，对忠实的“明珠体”拥戴者而言，由于习惯了赖译的味道，换了译者就像吃惯了妈妈做的菜突然换了新厨师一样，马上察觉不是记忆中的味儿。

喜欢赖译的人认为“明珠体”更有村上味道。然而读者当中也有完全不懂日文的，不清楚原文中的村上究竟是什么“味道”，那“味道”其实是经过译者调味的，不是原原本本的村上春树。意大利格言‘Traduttore, traditore’（中译“译者，叛徒”；英译‘A translator is a traitor’）。说出在翻译过程中无可避免会流失原意或增添语意，难以做到百分之百忠实，要求译文与原作铢两悉称是很困难的。

村上在跟翻译家柴田元幸的对谈集《翻译夜话》（2000）和散文集《村上春树翻訳全仕事》（2017）中，提到自己的翻译经验和对翻译作品的想法，他认为翻译最重要的是“读起来不像是翻译的东西”。精通多种语言的作家钱锺书也说过：“文学翻译的最高标准是‘化’。把作品从一国文字转变成另一国文字时，既不能因语文习惯的差异而露出生硬牵强的痕迹，又能保持原有的风格，那就算得上入于‘化境’。”换言之，译本即要忠于原著，又不能让读者有在读译本的感觉。

判断一名译者的翻译好坏，要看他的文字能否吸引人读下去。读了《第一人称单数》，我觉得刘译稳重紧凑，不至于冗长拖沓。刘译较多断句和四字成语，如“有个牛山濯濯连一根眉毛也不剩的老人”（201页，〈品川猴的告白〉），而赖译很少使用成语。我想说的是，阅读讲究个人口味，“明珠体”拥戴者无须太过纠结，各适其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