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物】外公的樟木笼/叶梓安（居銮）

小时候和外公同住，外公房间内有两口黑沉沉的樟木笼箱子。记忆中那两口箱子庞然笨重，冰冷陌生，老散发出独特的暗香，母亲说，凭着樟脑气味，那箱子能防虫。一年一次的大扫除，要启动吸尘器清洁床底，或者，突然要寻找什么陈年重要文件时，母亲才会吩咐我和弟弟与她合力把樟木笼拖出来，然后任务完成，我们再费九牛二虎之力推回去。

粤籍的外公从前任职于军情局，在国共内战后短期派驻香港，母亲说这两口箱子是在香港买的，后来全家又搬到台湾，这就是装载家当的小型货柜。的确也是得有高大魁梧的外公，才能一肩扛下国仇家恨，在风雨飘摇的年光中将母亲阿姨们养大。箱子，以及其中封存的岁月，在他过世后没有带走，一口在整修公寓时丢弃。其中一口给我们搬回马来西亚了。

常听人们说起“压箱宝”，大概就是把珍宝压存在这种箱笼里面，平时不动，真正重要的人生时刻，才会解锁、开箱，取出长期与外界隔绝，仍光鲜完好的凤冠霞帔，登台亮相；不常听人谈论国民政府丢失土地的经过，幸福安逸的日子久了，难免忘记从前颠沛流离，更何况历史可以随当政者重新诠释。

樟木笼，外表如木讷之人，也许曾经栗红润泽，八角铁皮光可鉴人，而今不能融入现代化的住宅设计，配色太过沉暗忧郁，随着箱盖转轴铁片锈蚀断裂，锁头脆化，纵然耐久可靠，也将有个朽烂尽头，是白先勇〈国葬〉中的秦副官吗？跟过将军出生入死，没思考过自己，令人唏嘘。外公的爱和青春，献给了同胞、山河、家国，他的遗物，长宜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