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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1/2013
许知远.阅读70年代
作者: admin

在门口的橱柜上,钉着切.格瓦拉的画像。那是保罗.戴维斯的著名插画,切的眼光坚定、明亮却温柔,贝雷帽上的五角星闪闪发光,帽子下的头发有一种孩子气式的蓬乱。

多年来,格瓦拉让人着迷的是他将理想付诸行动的勇气,与果敢、勇气背后难掩的温柔。在游击战的行军中,他常手持一卷聂鲁达入睡。

画像不是来自海报,而是一本杂志的封底。

“你知道《70年代双周刊》吗?”梁国雄问我,“我的很多想法都从这本杂志开始的。”《70年代双周刊》创办于1970年1月1日。24岁的吴仲贤与23岁的莫昭如是两位主要创办人。

前者因一年前的“珠海事件”而知名——他在就读的珠海书院发动罢课,以反对校方操控学生会,被开除学籍。

“Pitzer曾说过:‘在历史上,无论何时何地,大学一旦成为政治或意理(Ideology)的工具,便得遭殃。’我们想补充:‘在历史上,无论何时何地,大学一旦成为金钱的工具,必然遭殃。’”吴仲贤在校内的《大学生活》杂志中写道。这种情绪既源于他个人的自由精神,也与时代氛围有关。60年代的世界被学生运动所占据,从柏克莱到巴黎到东京,从布拉格与北京,出于不同的原因与主张,青年们走上街头,表达他们对于既有制度的抗议。但在彼时的香港,这注定是孤独的呐喊,这个夹杂在红色中国与没落帝国的城市首要渴望的是秩序,而不是颠覆。

而从澳洲留学归来的莫昭如也是一个颠覆者,在阿德蕾德大学研读经济学时,就受到反越战思潮的影响,不过,他很是不以为然于同样流行的“文革崇拜”——他知道它也一点不像这些外来者想像的浪漫,相反的,它意味着人道灾难。他成为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认为一切既有体制都意味着压迫,都需要反抗。比起吴仲贤的浓郁的政治意识,他的兴趣在于艺术。

他们与随之加入的一些青年人,令《70年代双周刊》变成了一本无法归类、活力盎然的杂志。即使在今天,仅仅是浏览封面,你也会为它的丰富与前卫大吃一惊。鲍勃.迪伦的抗议音乐、法国新浪潮电影、柏克莱的学生运动、罗素哲学、伊朗的街头骚乱、中国的文化革命、孟加拉的人民抗争就这样排列在一起。

除去引介西方青年文化、社会抗议的思潮,它刊登本地青年作家与艺术家的作品,还鼓励本地的工人运动,批评中国大陆的政策,呼唤香港青年人在文化与政治上的自觉。在他看来,“香港的青年都囚禁在不可逾越的沙丘里,昏睡的固然永远沉沦,清醒的也不能自救”,要打破这无力与无根的状态,必然要从反抗殖民政府的奴化教育开始。它似乎是60年代西方学运的延续,音乐、抗议、文艺、思想、时政混杂在一起。

对这本杂志的编辑来说,仅仅的思想不能令人满足,他们还要把理念转化成行动,从纸面呼喊转变成直接抗争。它连串工人运动,酿成小规模工潮,筹组“工学联盟筹备委员会”,争取中文成为香港法定语文,获得与英文同等的地位。

1971年的钓鱼台危机,则为他们的行动增添了新的燃料。他们不仅连续刊发了报导与声明,还发起了一次次的公开示威,并与警察发生冲撞。倘若台湾青年把钓鱼台事件视作对抗国民党威权的机会,那么吴仲贤这批青年则用它来挑战英国殖民者。在1971年5月4日,一群青年聚集于皇后码头,抗议日本占领钓鱼台,这像是双重传统的结合——民族主义与五四的启蒙精神。

在梁国雄的记忆里,他该是《70年代双周刊》最早的热心读者,这为他早熟的灵魂打开了另一扇窗。随之,他还在保钓游行的队伍中第一次感受到“群众的魅力”,这真是兴奋的经历,它令人忘记自身的孤立。比起从前半地下的小规模活动,这种公然走上的街头、吸引他人目光的行为,充满了半骄傲半炫耀式的快感。当然,没人会太在意思这个少年人。他才十四、五岁,逃离了寄居的家庭,过着半工半读的生活,这必定也是狼狈不堪的日子,他要为最简单的日常生活苦苦挣扎。这种骄傲、敏感、孤独、酷爱阅读的心,很容易成为了《70年代双周刊》的追随者。

“他还是个小孩子,都叫他‘雄仔’”——在一个小雨的上午,我见到了莫昭如,他这样说起当年的梁国雄。满头银发的莫昭如仍是一名“无政府主义者”,像是刚从泛黄的武侠小说的页面中走出来。他仍在用听不太懂的粤语普通话对我回忆往日,评论当下。他的谈话会突然停下来,两眼望着前方,不知道是拚命搜寻记忆,还是出了神,就像他的话剧作品、他的人生,充满了即兴式的片段。他仍大骂中国的丑陋现象——40年前,他说毛泽东的革命变成了新官僚,现在则说北京早已放弃了社会主义,变成了最极端的资本主义。他仍在相信,革命随时可能爆发。也像40年前一样,他试图把自己的思考与人民结合在一起。从前,他通过杂志鼓动风潮,现在则通过“民众剧场”来扩散理念。他的一生是个不断探索的过程,杂乱又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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