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7:00am 06/08/2021

【爱长在】胡志雄：比起朴刀和3D打印模型，我更希望把武术精神流传下去

作者: 林德成（记者）何正圣（摄影）

胡志雄希望把霍元甲的武术精神流传下去，他除了教导武术，更想要传递一个价值观——扶助他人。

踏入马来西亚霍元甲武术学院，胡志雄还未下课，正一脸严肃地注视着两位学生演练武术动作。当他看见我的到来，收起锐利的目光，一脸笑容地要求我稍等片刻。

身形魁梧的他习武37年，不经意地将美好青春无私奉献给武术。不过，他亦有另一个斜杠身分，那就是多媒体创意总监。2006年，他与两位朋友张师福、严伟中创办这间武术学院，更将武术和多媒体艺术结合起来，开发了“武の影绘”的武术表演，诠释另一种武术美学。

胡志雄善于规划，一直以均速的节奏往每个目标前进。然而，老天稍微改写了他的人生剧本。“你的人生有遇到了哪些重大改变？”我好奇地问。他听了问题后，慢慢地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凝视着手上的矿泉水瓶。过了一会儿，他语气平和地吐露自己的故事。“当我知道孩子患上自闭症之后，整个人生计划就大改变了。”

2011年，他迎来了第一个儿子，满心欢喜。“有了孩子和家庭，观念不一样了。我之前以个人梦想为主，现在是以家人为主。”他把生活重心从工作转移至家庭，享受天伦之乐。胡志雄夫妇育有两名孩子，一男一女，分别10岁和6岁。

不料，儿子两岁时，他突然发现孩子有异样，疑似有自闭症的倾向。“我太太是印尼华侨，她表弟的孩子也是一名自闭儿。我们去印尼时，便请对方的治疗师帮忙观察我的孩子。”最后，孩子被诊断有自闭症，需要尽早诊治。有了这次经验，当女儿出世不久，他们也送她去做检测，后来确定没事。

“（你知道）为什么孩子会调皮，可能是要得到父母注意，又或者他想告诉你一些事，但是父母没有察觉到他（需求）。”为了走进孩子内心，胡志雄大量阅读关于自闭儿的研究论文和文章。投入时间和耐心读懂儿子的需求，每天观察他的举动，留意孩子是否对声音或其他事物敏感。

“我想尝试了解他的世界。”他轻声地说，过程中难免遭受挫败和失望，尤其孩子不善于表达情感和不清楚父母的指示，而其中一个治疗就是训练他学会接收讯息。“他很挣扎，比如我问为什么打（自己的）头？他说一直有东西刺他。为什么要一直跳，因为觉得有东西刺他的脚。”他解释，孩子无法逐个处理脑海中蜂拥而至的感官信息，令他无所适从，不懂得反应。

孩子掌握了之后，父母开始教导他学会如何表达情绪，慢慢从英文单词拼凑成完整的句子。“他现在只会讲英语，由于我们长时间跟他英语对话，反而令到女儿英语会话能力变强，华语却变差了。”他无奈地笑说，现在只好送女儿去学华语。

愿武术精神流传

10年前，他选择居家办公模式，与妻子共同照顾他。“现在孩子改善很多了。”这句话虽短，但难掩胡志雄内心喜悦和激动，一脸欣慰，仿佛多年努力终于有所回报。儿子如今对影像艺术深感兴趣，喜欢他所制作的“影绘”（illusion art performance）表演。因此，他经常把孩子带在身边，一起出席演员的彩排练习。“他可以记得整个表演的流程，比如演员从头到尾的动作。在休息时间，他会跳出来模仿他们。”反观女儿爱讲话，音乐感很强，且很有表演欲。

胡志雄2011年创立了KENFX创意工作坊，为顾客策划广告内容、影片前期制作、后期视觉效果制作等等。

由于时代不同，年轻人都想谱写属于自己的青春梦想。胡志雄亦顺应孩子的兴趣，任由他们自由发展，将来想读什么科系都没问题，未必要继承本身的武术事业。对他而言，继承者不仅要对武术有兴趣，并愿意投入热忱和心力，将武术视为生命的一部分。

“不要说传授武术给孩子，即使传给学生，对方未必学完整个精髓。”他感叹现在的人讲求快捷和绩效，假设要对方练习一个谭腿十二腿套路长达2年，估计会半途退学。“家长很多时候视武术学院为补习中心，如果认为孩子没有成绩，就会到别个地方练武。以前我在精武体育会（练武），哪里敢去别个地方。”

作为一名武术教育者，他一直希望能把霍元甲的武术精神流传下去。“我与其（死后）留下一样物品，不如用我的精力去激励和鼓舞其他人。”如果没有展示那个物品（遗物），别人不会想起你，但你所说的一句话可能影响一个学生的一生，成就他的未来，这是语言的力量。

那么是否想过为孩子留下什么？胡志雄认真思考，坦言没有传家之宝的概念。未来或许会留下朴刀和3D打印模型。“现在的兵器（品质）不如以前，好像宝剑，你用久了会生锈，再多几年会变成废铁。除非你专门做一个珍藏版的兵器，让孩子收藏留念。”至于模型，他将来考虑用3D技术打印自己的模型送给孩子。

武术和艺术密不可分

胡志雄一身武术魂，亦有一颗艺术心。18岁习舞令他对武术有另一番体会。他记得，当时有一支独舞演出，需要扮演一只在渔村觅食的老鹰。老师要求他揣摩老鹰的神态、眼神和肢体动作。除了上网找资料和观看纪录片，他还借助武术如“鹰爪拳”寻求灵感。他认为武术以技艺为主，练好拳法，具备攻防意识；舞蹈却是一种节奏呈现，需要连绵不断的接续每个动作，而艺术元素拓展了他对武术的理解，令他热爱表演艺术。

“我觉得武术和艺术是密不可分，武术里面也有‘艺’。”胡志雄一直追求武术的力与美，更把武术和表演艺术相互融合，创造一个新的演绎平台。2011年，他从国外引进多媒体科技表演的艺术概念，通过精致编排，让武者和幻灯影像互动表演。配合澎湃的旋律和炫丽的视觉效果，加上舞者的武术和舞蹈功底，展现了武术表演的魅力，碰撞出一场精美的视听觉飨宴。

他指出，武术学院的学生未必要专注武术，可以投入心思在舞台表演艺术，变成一名舞者、魔术师或跨入其他领域，职涯可以百花齐放。他举例马六甲的《又见马六甲》，让本地艺术表演者有了稳定收入，继续坚持实现自己的梦想。然而，本地艺术发展仍需要很多推手，持续灌溉艺术土壤，使其丰沃。

因为孩子学会“施予” ，想打造一间才艺学院

如果能把自己的人生拍成电影，哪一段故事是最难以忘怀的？只见胡志雄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放在桌上，双手交叉抱胸思考了一阵。他没有回忆起人生辉煌的时刻，而是想像着未来的场景，想帮助更多特殊儿童。因为儿子，他学会把“拥有”变成“施予”，想为社会贡献一份力，促使更多人协助自闭儿童，让他们融入社区，有一个舞台发光发热。“我希望看到更多人成功，变得越来越出色。”正如霍元甲武术学院，除了教导武术，更想要传递一个价值观——扶助他人。

自闭儿被称为“来自星星的孩子”，他们缺乏语言沟通和社交能力，独居在自己的星球世界。他补充，外界难以理解，当一个家庭拥有自闭孩子或特殊孩童，他们必须承受很大的压力和焦虑。在陪伴孩子的过程中，他们需要更多耐心、宽容，还有旁人的同理。

如今，胡志雄最终的目标是打造一间才艺学院，尽可能发掘特殊儿童的天赋，比方说绘画、音乐、舞蹈、舞台表演等等，提供一个学习平台。“不只是特殊儿童，如果是家庭清贫者，只要有人肯学习，我都会培育成才。”他曾幻想，有一天孩子找到自己的才艺，并且做了一场很成功的演出。站在台上时，可能会说，感谢爸爸给了他一个表演平台。

不想老了成为孩子负担，尽最大能力照顾孩子到最后

“我觉得，如果我老了，我不要成为孩子的一个负担。”无意间，他想起了早逝的父亲。在胡志雄24岁那一年，父亲突然心脏病爆发离世。

“他已经不舒服一星期了，但选择看中医，一直到我们成功劝服他进医院做检查。那一天，我准备好载他去同善医院。到了半路，我爸爸忽然‘呃’一声，随后晕倒在一旁。那时我妈妈坐在副驾驶座位，我赶紧停车，拼命喊我爸爸都没有任何回应。我妈妈赶紧挪到后座扶着他，我立刻开快到国立大学医院（HUKM）。进去医院2小时，人已经救不到了。”父亲去世的一霎那，胡志雄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很写实。早上一家人吃早餐，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上一代的父母都在辛苦挣取收入养活家庭，让孩子过上好生活。“小时候，我爸爸回到家很晚，我们都已经入睡了，但是他会偷偷打开房门看我们一眼。”当自己成为爸爸了，一心想给孩子一个有父母陪伴的童年。

“我父亲的家族有很多人是年轻逝世，大多数在五十多岁。（记者：你担心自己会倒下？）所以我这几年一直拼命保养身体，注意健康状况。我绝对不能垮，妻子和孩子都在依靠着我。”回顾现在，他深吸一口气后，低声吐露，别人的孩子到了18岁，父母可以放手，随他们自由发挥。但是他的孩子不同，要照顾到自己闭眼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