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广司表示,把街道埋藏到小住宅是一种“虚构”和隐喻的操作手法,目的在于打破“均质空间”的空洞。其概念源自《一千零一夜‧渔夫与魔鬼的故事》,身形巨大的魔鬼因触怒天神,被惩罚装到铜瓶中,铜瓶内的世界是怎样的呢?引人遐想。

原广司(1936-2025)是日本少有以思考著称的建筑师(图01)。除了完成了许多引人注目的建筑项目,如大阪新梅田超高层、京都站和札幌巨蛋等,他还担任东京大学生产技术研究所的教授,期间组织研究生调查研究世界各地聚落长达30年,对人类各种形式的生活方式有广泛的接触(《世界聚落的教示100》,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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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广司认为,随着科技的发展、社会的变革和环境危机的加剧,支配20世纪建筑的“均质空间”将被取代。均质空间的特征是温度、亮度和噪音水平维持在相同程度的空间,排除差异,是一种便于管理的空间。其代价是大量消耗能源和生活空间单一化(以高层建筑、超级市场和机场为代表)。原广司对均质空间采取了抵抗的立场,认为每座建筑应该如Fiction(虚构作品/小说)一般,以自我为中心作为和外界链接的前提,构筑独特的世界观。
原广司对此提出了种种构想(idea)。除了从聚落研究和自然界中(特别钟爱山谷)获得灵感,他还尝试从“经典”中寻找对“空间”的描述,据此拓宽不同空间概念运用在建筑设计中。“哲学的任务并非扭正世间的谬论,而在于对世界的开拓。”
根据出版于2014年的《Hiroshi Hara: Wallpapers, The“Transcriptions”about Spatial Concepts and Modes》,他所参考的著作由古至今来自世界各地。其中有BC8C荷马的《奥德赛》、BC4C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BC3C庄周的《庄子》、AD1C的《法华经》、AD5C普罗克鲁斯的《神学纲要》、AD9C-15C的《一千零一夜》、1308但丁的《神曲》、1644笛卡尔的《哲学原理》、1687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1689洛克的《人类理解论》、1787康德的《纯粹理性的批判》、1812格林兄弟的《格林童话集》、1859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等,一直到1967大江健三郎的《万延元年的足球》共39部著作。
其中,山谷和《一千零一夜》特别重要。

山谷、反射(Refle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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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Hiroshi Hara–The‘Floating World’of his Architecture》一书中,原广司叙述了山谷和《一千零一夜》的重要性。二战接近尾声的时候,原广司正在东京就读三年级,为了躲避战火,他和兄弟姐妹被送到乡下长野的伊奈谷生活(图02)。
在由高达3000公尺高山形成的山谷中,原广司观察太阳、云朵和季节的变化,并对他未来的建筑设计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发现,在山谷中,由于反射的关系,东边升起的晨光通过映在西边的山上被看见;反之,夕阳西下的霞光通过映在东边的山上被看见。这种透过反射看到方位相反的光的现象,使得原广司认识到山谷就是自然界中的“虚构装置”,面对面的山坡就像是反射光的道具,以谷底为轴线,左右对称,捕捉着分分秒秒光影的变幻无穷。
当原广司开始从事建筑设计时,就着手构思“山谷建筑”的概念。“反射住宅”系列中的粟津邸(1972)、原邸(自宅,1974)、Niramu邸(1978)和尺度比这些住宅大2000倍的京都站(1997),都属于“山谷建筑”的尝试。“面对面”左右对称的装置成为“山谷建筑”的重要内容。由于“面对面”的关系,站在山谷两旁的人也会自然而然处在“面对面”状况中。因此,“山谷建筑”构成创造使人相见的条件。这在古代的剧场或宗教建筑中也可以看到。原广司认为这就是Fiction得以成立的因素。
在城市中,街道也具有山谷的特质。街道两旁面对面的建筑立面,使得城市充满刺激与活力,人们在这里相见,并在面对面中证实自己的存在。原广司“反射住宅”的概念是把住宅建在山谷中,呼应山谷的地形形成阶梯状的生活空间,同时又把与山谷同构(面对面的特质)的街道,埋藏到小住宅中(图 03),使得住宅的中心也获得了宛如城市中心般的性质。原广司在一段访谈中表示,当他的孩子还小的时候,他家中的这条“街道”便成为邻里小孩追逐玩闹的场所(图 04)。
埋藏在建筑里的街道、村庄和城市/反转
“等了一段时间,渔夫又慢慢收起网。他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胆形的黄铜瓶子,瓶口用锡纸封着。渔夫想打开瓶子看看究竟装着什么东西,于是用小刀慢慢撬去锡纸块。只见瓶子里冒出一股青烟,飘飘荡荡地升到空中,化做一个巨大的魔鬼。”摘自《一千零一夜‧渔夫与魔鬼的故事》。
原广司表示,把街道埋藏到小住宅是一种“虚构”和隐喻的操作手法,目的在于打破“均质空间”的空洞。其概念源自《一千零一夜‧渔夫与魔鬼的故事》,身形巨大的魔鬼因触怒天神,被惩罚装到铜瓶中,铜瓶内的世界是怎样的呢?引人遐想。原广司更进一步,在Yamamoto International(1986)和京都站(1997,图 05)的设计中分别把村庄和城市放到建筑里面。
无论是“反射住宅”还是京都站,埋藏在建筑里的街道、村庄和城市如山谷般,成为“虚构装置/机器”,为各种各样的故事设置了布景,捕捉了阳光、云朵、风雨、季节和人来人往的各种变化,连声响也经过设计而在空间中回荡,虚构和真实相互叠加,成为一个个拥有独特世界观的中心,面对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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