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咏介.正视深伪技术的威胁

一个成熟理智的社会环境，可以让受害者勇于发声，让受害者的处境得到共情和帮助，同时也尽量避免对还未查证的讯息进行煽动和添油加醋。

“深伪”（deepfake）的威胁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是被入世未深的青少年用来制作同学或学姐的不雅照片，令人警惕。

所谓的“深伪”技术，简单来说便是通过人工智能（AI）学习的方式，让AI学会某人的脸型和说话方式之后再将脸置换到另一个影片上，实现移花接木的效果。这项技术早在2017年就被用来制作许多著名女星的假色情影片，2020年4月网络上也出现了一段美国前总统奥巴马遭到移花接木，借以提醒群众要注意“深伪”技术的影片。

而最令人震惊的事件发生在去年8月。韩国堪称“N号房2.0”的事件，涉及几乎全国所有的中学，22万人涉入其中。而受害者除了这些加害者们身边的女同学外，还包括路人、亲戚、明星、老师，甚至是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妹妹。此事件引起韩国女性的普遍愤怒，形成群众压力，迫使韩国政府必须正面应对并立法禁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

而更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是，许多加害者在受到质问时表示，他们的作案动机非常“单纯”，只是因为觉得生活无聊，看到别人做了这样的事感觉自己也应该做，而且对他们而言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他们不会受到法律制裁，因为这是AI制作的。正是因为上述原因，此类事件便层出不穷，导致多人受害。

而与猖狂的加害者相对的，是受害者经常被目前在性议题仍然民风保守的我国社会要求必须讳莫如深。在性教育依旧是接近空白的程度，学生对性相关的课题抱着轻蔑的态度，家长和老师对这类话题总是羞于启齿，而社会对这类话题更是抱着父权社会的守旧观念。这样的社会氛围导致一些孩子认为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性骚扰的问题也得不到妥善的处理，于是受害者遭到谴责，加害者反而受到保护。

而时代的快速变迁也让如今的青少年容易迷失在资讯的海洋当中，无法形成良善的价值观。社交媒体剥夺了人与人之间实际相处的机会，试图将相处简化为网页上的“赞”和“倒赞”及一大堆文字和语音，这导致青少年容易因为隔着屏幕的沟通而对周遭的人失去同理心，进而认为“反正是假的，害不了人”“对方觉得困扰，那是他大惊小怪”。这种只满足自己需要而不管他人死活的心态在青少年中尤其严重。

这起事件的发生是一个完美风暴。AI换脸技术先进且容易上手，让每个人都可以作案；社交媒体的私密性让加害者获得社交满足的同时又降低了被问责的风险；资讯发达让许多人在接触了大量性影片后形成错误认知；社会对此类事件的不重视和不作为让加害者有恃无恐，也让受害者求助无门。结果便是加害者和受害者层出不穷，但加害者不会反省，受害者走不出困境。

要解决这一事件，绝对不是要求大家不要发布照片并小心为上就能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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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不过是在延续可悲的噤声文化和性权利不对等。真正的性骚扰和性霸凌，其实就弥漫在我们这有毒的文化空间里。这个空间让许多人因为开黄腔而获得认同感和成就感，却让许多人因为不能接受别人开黄腔而被批评为不够幽默和开放；这个空间让许多人可以对他人的样貌身材和穿着大放厥词，却让许多人因为被性骚扰或性侵犯而必须三缄其口；这个空间让许多人因为发表关于两性的耸动言论而受到青睐和追捧，却让许多人因为想传递正确的性知识而受到挞伐和抵制。

一个成熟理智的社会环境，可以让受害者勇于发声，让受害者的处境得到共情和帮助，同时也尽量避免对还未查证的讯息进行煽动和添油加醋。在AI换脸中受害的韩国女性们在国内求助无门，只能将自己的经历翻译成各国语言传播到国外，倒逼韩国政府和社会正视她们的困境。若是一个社会能对受害者的苦难施以援手和同情，她们何以至此？何其悲凉，又何其讽刺。

时代滚滚向前，性议题只会陆续有来，且更加严重。若我们不好好去讨论、去重视，则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而若我们没有塑造一个理性讨论种种议题的环境，则受害者将永远受困于性骚扰、霸凌、暴力等困境，他们的苦难不会成为警惕，而是笑话。

永远要记得，一个受害者的求救，是源自他相信正义，相信社会，相信我们。而一个受害者的沉默，是源自他对我们失望，对社会失望，对正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