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狗儿也善终──我家的老狗阿huat告别日记

二︱重温著作，阿huat也在书里

阿huat的病况让我想起十多年前写的《无情主编多情狗》和《甜甜嫁不嫁》。翻开书页，惊喜地发现里头竟记载着阿huat的故事。

（当年出版这两本书后，本想再写berry婆婆和阿huat的故事。肥boy和甜甜活得像贵族，berry婆婆和阿huat则像忠心的仆人，将一生青春都奉献给这个家——这是许多菜犬的共同命运。懂得珍惜的主人会视它们为家人；无良的主人则在它们老病时随意弃养，任其在垃圾堆中自生自灭。我本想写第三本书唤起人们对所有犬只的爱护，却因忙碌而搁置。）

如今阿huat生命将尽，重读当年为肥boy和甜甜写的文字，不禁觉得有些亏欠她。幸好书中仍为她保留了一席之地，让读者朋友能记得这只忠犬。

摘自《无情主编多情狗》：

阿huat是只流浪狗，被boyboy不知从哪带回来的。boyboy虽然粗鲁霸道，不许其他狗侵入地盘，却有副侠义心肠，总会特别照顾被欺负的小狗。

刚来的阿huat又瘦又脏，特别怕人。我一靠近，她就躲得远远的，显然曾被虐待过。boyboy把她安置在后门角落——当时我和母亲正为邻居反对养狗而烦恼，突然又多一只，真是雪上加霜。

我揪着boyboy训斥：“这么厉害？没问过我就带狗回来？谁负责养？你吗？以后你的粮食分一半给她！”boyboy露出那副“我没错”的表情——他做错事会低头躲开；若自认没错，就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看小家伙可怜，我让她暂住下来，取名阿huat。足足3个月，她才肯让我轻抚她的头。

阿huat很尽责，会和boyboy默契分工：boyboy守前门，她守后门。一有动静，两狗便此起彼落地吠叫。

除了工作，boyboy和阿huat没什么交情。我怀疑boyboy带她回来，不是出于善心，而是想找个帮手。阿huat唯一的朋友是咪咪，一猫一狗常玩在一起，甚至相拥而眠。或许因流浪时受尽欺负，阿huat从不欺负弱小。

三︱大限将至，绝不让历史重演

现在的阿huat连起身都很吃力，站也站不久。这情形和当年肥boy临终前很像。但她仍倔强地撑着，颤巍巍地在家里走动，眼神像是在做最后的巡礼。

几天前我就预感时候将至，特别叮嘱女佣看紧她，别让berry婆婆的憾事重演——当年berry婆婆自知大限将至，悄悄离家，从此杳无音信。我找遍附近每个角落，呼唤无数次，却再也没见过她。

阿huat是家里重要的一分子，十多年来忠心耿耿。无论生死，我们都要陪在她身边，绝不让她孤零零地离开。若真有那么一天，她也要长眠在自家庭院——这是她永远的归宿。

其他狗儿似乎也感受到离别将至。平时顽皮的弯弯难得地亲吻阿huat；与阿huat情同姑姪的阿王也静静守候。当年berry婆婆教导阿huat持家本领；婆婆走后，阿huat接棒指导阿王。如今，阿王已能独当一面。

我想，阿huat应该已将该交代的都交代给阿王了吧？狗儿们的世界，有我们不懂的沟通方式。

四︱看见金光，就跟着去吧

今天阿huat精神似乎好些，反倒是阿王和berry仔显得无精打采。阿huat在安慰他们：“别难过，我要去找阿嬷、肥boy和甜甜了，你们该为我高兴才对。”

4只狗中，母亲最疼阿huat。因为她年纪最大、出身最卑微，年轻时最辛苦——要伺候肥boy、要看守后门，总是第一个冲向前保护这个家。母亲曾说：“阿huat最顾家，我走后，你们一定要照顾她到最后，绝不能抛弃她。”

这两年，我确实把阿huat当退休长辈般照顾。所有好东西都优先给她。有时我想，老天让我照顾完母亲，又安排我照顾老狗，或许是要我在“老”这门功课上多下功夫。

老狗特别敏感。有时我语气稍重，她立刻察觉，要么低头走开，要么整天闷闷不乐。所以我对阿huat说话总是轻声细语。

这位“老太婆”脾气可不小。家里孩子都不敢招惹她——葱头仔整天对阿王、berry仔和弯弯又揉又捏，唯独不敢碰阿huat。陌生人想摸她，可能被反咬一口。我总提醒来访的朋友：“别碰这位严肃的老太太，她很有尊严的。”

母亲临终前几个月，对死亡毫无畏惧，反而平静地说：“人老了，身体不中用了，换个新身体有什么不好？我祝福你们，你们也要祝福我。”与母亲相处最久的阿huat，眼神中也有同样的淡然。

不舍的总是留下的人。但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终须走。

昨晚，我将母亲灵位旁的念佛机拿到阿huat身边，轻声叮咛：“静静听佛号，记在心里。若看见金光或阿弥陀佛，就跟着去。阿嬷等你很久了，肥boy和甜甜也会一起迎接你。以后我们再去找你们。”

阿huat定定望着我。（突然我心想：“到底听懂没？该不会在嫌我啰嗦吧？”）为免她困惑，我简化成：“huat！有光！光！去！快去！阿嬷！阿弥陀佛！我爱你！”

但愿即使听不懂，她也能心领神会。

五︱误以为走了，虚惊一场

今早换好衣服准备上班，看见阿huat的睡姿，心猛地一沉——她走了？我强忍泪水，朝天空大喊：“阿huat！再见了！一路走好！”

多希望在她最后一刻，能在我怀中安详离去。

谁知地上的阿huat突然抬起头，迷迷糊糊看着我：“主人，我还在这儿呢。”

原来是弯弯挖的土坑，阿huat把头枕在里面，远看像已离世。我又好气又好笑，把弯弯叫来训斥：“看你挖的好洞！害阿huat连好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弯弯乖乖挨骂。

阿huat虚弱地又闭上眼睛。我轻声说：“我去上班了。记住，无论在哪里，我都爱你。如果累了，就安心睡吧。”

#原来我喊得太投入，女佣从厨房冲出来，发现是虚惊一场，笑说：“abang, kau jangan tiga lapan lah ！”

#tiga lapan是什么意思啊？

六︱最终还是静静的离开

终究，阿huat还是在我上班后静静走了。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我离开才闭上眼睛。

弯弯守在她身旁。家佣传来照片，说阿huat已停止呼吸，身体渐渐僵硬。我吩咐先盖上准备好的陀罗尼被，打开念佛机，别让其他狗打扰，并在后院挖好墓穴，等我回来送她最后一程。

阿huat，等我。还要为你诵经回向，你才能安心上路。

七︱诵经回向，安心上路

一进家门，弯弯就来告诉我：阿huat婆婆不动了。

接着阿王也来报信：阿huat走了。

我说知道了，阿huat去找阿嬷了。现在要为她诵经，助她与阿嬷相聚。“你们要乖，别吵爸爸诵经。”一向听话的阿王默默走开；顽皮的弯弯却破例安静守在一旁，或许她也想陪阿huat最后一程。

阿huat面容安详，就像平常睡着一样。或许当她在极乐世界睁眼时，会觉得人间岁月只是场梦，我们都是她梦中的缘分。

感谢每一位为阿huat念佛的朋友，每句佛号都是份温暖的祝福。也代阿huat祈愿：这份爱能普及所有仍在流浪的生命。

八︱最后一程，全家相送

这是最后一篇了，再写就太矫情。重要的是，不要沉溺在悲伤中。

诵完《佛说阿弥陀经》、往生咒和佛号，该让阿huat入土为安了。没想到最顽皮的弯弯，竟全程参与“守灵”到“送葬”。（阿王和berry仔听话地保持距离，只有弯弯坚持近距离守护阿huat遗体。）

谁还敢说动物没有灵性？从阿huat生病到离世，其他狗儿的反应——尤其是弯弯时常舔舐、守护阿huat，简直像家人照顾病患，女儿陪伴长辈。

家佣用鸡公车推阿huat遗体去后院时，弯弯一路护送，阿王和berry仔也默默跟随，场面与人类送葬无异。埋葬时，3只狗透过栅栏目送全程，直到黄土完全覆盖才依依不舍离开。

（或许有人觉得我过度解读，但这些都是我亲眼见证、用手机记录的真实画面。没长期与狗相处的人，很难理解这种情感。）

葬礼后，阿王闷闷不乐地趴着；berry仔表现如常；弯弯则恢复活泼。或许就像当年送走母亲后，我们虽有不舍，但因尽心照顾而无遗憾。

洗手时，我喊了声：“弯弯，在做什么？”她回头望我，眼神仿佛在笑——我也对她笑了。那一刻，我们心意相通：阿huat这辈子功德圆满，该奔向更好的来世了。

“阿huat尽忠职守一生，主人给她满分——阿弥陀佛来接引时，定会慈爱地摸她的头说：‘做得好，现在带你去极乐世界，阿嬷、肥boy和甜甜都在等你呢！’”（完结篇）

（备注：阿huat是只母狗，只因当初作者领养她时，误以为她是个“小伙子”便取名阿huat，后来虽然搞清楚了，但将错就错，把这男性化的名字继续保留着。）

【后记】因失去过，更要继续爱

朋友问：“经历这么多次离别，不难过吗？许多人从此不再养狗。”

我不假思索：“正因失去过，更要继续爱。家里有空位，就该再给需要家的狗儿。不能因为失去一只，就失去爱的能力。”

我相信，阿huat一定也同意我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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