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得知我一个人从马来西亚来到福冈旅游时，显得颇为惊讶。我随口问他是不是福冈人，他轻轻点头，眼底浮现一丝笑意。他问我为什么选择这一家屋台，我说，博多虽以豚骨拉面为名，但我偏爱鱼汤拉面。他听后眼睛一亮，像是遇到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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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日本福冈天神区一家屋台（Yatai）前排队，左手握着手机，对准立牌菜单逐字翻译。前面站着一位大叔，约五六十岁，面容温和友善，戴着金边眼镜，白衬衫外搭灰色西装外套，领带大概已收进公事包。他看我专注地盯着菜单，指向那碗鱼汤拉面，竖起拇指，只说了一个字：“Good”。
大叔问我从哪里来，得知我一个人从马来西亚来到福冈旅游时，显得颇为惊讶。我随口问他是不是福冈人，他轻轻点头，眼底浮现一丝笑意。他问我为什么选择这一家屋台，我说，博多虽以豚骨拉面为名，但我偏爱鱼汤拉面。他听后眼睛一亮，像是遇到知音，兴奋地告诉我这家最好吃，还顺势推荐我另外几道必点的菜。
我们就那样站着，偶尔交换几句话。大概半小时过去，能跟陌生人说的话题也差不多被用尽了，正当气氛开始显得尴尬时，有客人起身离开，大叔终于等到了位子。他和老板寒暄几句后，抬手朝我示意，叫我也一起过去。他还说，他儿子待会下班后会来与他会合。于是，就在一种既陌生又莫名自然的氛围里，我们排排坐用餐。
福冈的屋台，每个大约10个座位左右，既亲密又自然。它有点像台北的路边摊，也有点像马来西亚的嘛嘛档，但又完全不是那回事。在精简的结构里藏着一分雅致，在讲究的料理中流露出一种不经意的随性。
我跟大叔一样，点了鱼汤拉面、串烧鸡肉和啤酒。大叔跟老板介绍我这位旅人，还半开玩笑要我帮老板多多宣传。老板只笑不语，掏出手机给我们看，荧幕上是某外国网民拍摄他料理的画面，英姿飒爽，动作干练，而且影片流量很高。原来这家小屋台早小有名气。
就在我把拉面、串烧鸡肉都吃完，正犹豫要不要加点一份关东煮的时候，大叔的儿子到了。年轻，约三十出头吧，西装笔挺、质感上乘，领带整齐得体，神情却是掩不住的疲惫。他搬了张椅子，坐在我和他父亲之间。他随意把手机搁在桌上，荧幕上一个婴儿的照片。原来三十出头的他已为人父，而大叔是祖父的身分了。
父子两人一边喝酒，一边用日语低头交谈，儿子皱着眉说了一堆，像是在诉苦，而先静静聆听的父亲随后像在认真给建议。我在想像这对父子间的默契，或许是在讨论职场上的挑战，或许他们同在一家公司，父亲是老板、儿子是下属也说不定。那一刻，我这个刚抵达福冈、初踏陌生之境的旅客，竟被悄悄拉进一对父子的日常，是不慎闯入他人生活剧场的路人甲。
若身处京都或东京，我几乎不可能与陌生人如此近距离用餐和交谈。在那些城市，人们总是安静埋头吃完一份牛丼，或一碗拉面（中间可能还有隔板），然后迅速离开。而在福冈，陌生人会因美食而打开心房，一个话题又延续成另一个话题，而夜，越来越长。
年轻的父亲解开领带，把折好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喝了半杯啤酒，默默走向路边，倚着栏杆抽起烟来。年长的父亲仍坐在屋台，与我分享福冈的旅游景点，偶尔转过头瞥一眼儿子。夏末初秋的夜风轻轻吹过，炭火香裹着啤酒的微苦，拉面的鲜咸夹着关东煮的甘甜，陌生人的笑声混杂其中，形成一种我自以为独属于福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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