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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

2月前
在那个特殊的日子,我与内子一起参加了女儿的小学毕业典礼。看着那个曾经还需要我们牵手走路的小丫头,如今已亭亭玉立。我不禁感叹,孩子长大真是比兔子还快,一不小心就从萌娃变身成甜酷女生。看着她站在舞台上表演,略显笨拙的舞步中透出青涩的稚嫩,那么纯真,那么努力。我不禁感慨,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画家,它在每个人的生命画布上,添上了一笔又一笔。 在我的脑海中,时光像倒带的电影,快速倒流。我想起了自己的小学毕业典礼。当年,我不也是腼腆而怯生生地站在台上表演相声。面对着一片模糊的、看不清楚的观众,现在想来,那真是一种可笑又迷人的天真。在那个年纪世界似乎既大又小,大到可以包容无限的梦想,小到一个转身就能遇见未来。 漫漫人生,有太多的若有若无的遗憾和欢笑。那些青涩的日子,那些无知的梦想,现在看来都显得那么的珍贵。我在时光的长河里,不断地学习、成长,也在不断地失去和获得。然而,生活不是电影,没有倒带键,我们只能不断地向前走。每一个选择和决定,都在悄悄地塑造着我们的未来。如今的我,更愿意珍惜眼前的每一个瞬间,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都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典礼结束后,她与同学拥抱、哭泣,那种不舍的情感,还真是“直戳心扉”。生活就是这样,不断地告别,不断地开始。我们都在自己的舞台上,演绎着自己的故事。而我,作为一个父亲,只希望自己的故事能给女儿带来一点点启发,一点点温暖。因此,我忽然世界级哲学家上身,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在你成长的路上,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挑战。记得,要勇敢面对。你可能不会喜欢所有的经历,但它们会让你变得更强大。还有,不管你做什么,记得做自己。就算全世界都在穿Prada,如果你喜欢Hello Kitty,那就大胆地穿吧!” 女儿眼中闪烁着顽皮的光芒,说:“我要跺脚敬礼青蛙装。” 话音刚落,我翻了翻白眼,回答道:“不准!”
2月前
在校园的后山停车场遇见一只灰色虎斑猫,看长相是刚长成少年的猫。我叫他咪咪跟他打招呼,他躲到柱子后偷看我。 最近我放学术假期不用到校,除非有特别的事才需要来处理,就像今天,我是为了见在我名下的一些学生。每个学期系办都会平均分配学生给讲师做学术辅导,跟学生约见面,聊校园生活与学习情况。 一段时间没来,发现校园改变不少,改路了,路面还看得到用黑漆涂改过路向的痕迹。以前可以交叉来回的路口都变成单向道,不能直接往校门口出去,要绕一大圈。加上开学了,停车场停满教职员或学生的车,供两辆车过的宽敞大路两侧都停了车,变成窄窄的为车子量身订造的小路。我停到坡道上去,走一段距离才来到文学院,于是路上遇见了以前没见过的猫。可惜我手上只有珍妮小熊饼干,近日发现吉隆坡设店了,惊喜地买了一盒,带来学校当作下午茶点心。我下次一定要带罐头来请猫吃。 研究室都生尘了,我用湿布把橱柜和桌面擦过一遍。从系办抱回一叠学生修订好的毕业论文,拼命找地方放。8年前刚入职,我的书架还是空荡荡的,如今书都要想办法前后放两排节省空间。这让我想起以前论文导师的研究室真有趣,导师把杯面放进书架,前排放书来掩盖。导师出远门时会借研究室给我用,帮她处理文书杂事与接电话。她说饿的时候可以拿杯面来吃。 我那时把导师的研究室过成了自己的洞穴。我进去以后锁上门,把手机调成静音,在里头写论文,累的时候读《印刻》杂志,从创刊号开始读起。午餐时间我也不下食堂吃饭,直接从书架取下几本书,后面就有一整排的杯面任我选,康师傅的酸菜牛肉面、红烧排骨面、香辣牛肉面,还有满汉大餐葱烧牛肉面。挑了一个泡面,我还用可能是朱天文也可能是邱妙津封面的《印刻》杂志压在泡面盖子上等3分钟,然后一边吃泡面一边看杂志。 每月一次,用私密交换私密 过了好久的某日,导师因为外面下大雨不方便出门用餐才记起自己的杯面,把书挪开时发现粮食早已清空大半,气得问我怎么只留下素味的。后来导师又藏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巧克力、薯片与各种口味的饼干,我还是喜欢泡面,总觉得在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吃热乎乎的泡面会得到救赎,就像我也喜欢在飞机上吃泡面。 我泡了一壶热红茶等学生来敲门。 学生陆续来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当然也有随意聊天不说烦恼的人。大家聊的事未必都跟学习有关,有时也会跟我说家事或恋爱的事。大部分时候我也只是听,他们可能会在我这里遇见别的年级的同学,终于有机会说上两句话,交换心情与情报。我只是不断地给大家添茶,然后问要不要来一块饼干。 最后一组同学站起身来告别,跟我说他们实习后就毕业了,我才有结束之感。下学期我不需要给他们约谈做学术指导,因为他们要踏入更大的世界了,已经不是我所能指引的方向。 我把研究室的门锁上,带走没吃完的饼干,我还是不习惯把粮食收在研究室,可能怕蚂蚁,也可能我现在有了别的洞穴。回程的时候收到大一新生的信息,跟我道歉说忘了今天有约谈。没关系的,下次还可以再见。 这篇文章也是【私月历】的最后一篇。我在这里分享了好多小故事,就像当初专栏所设定的:从人生大事到每月小事,从今事到往事,每月一次,用私密交换私密。本来就想好给自己两年的时间,倒数着、珍惜地去写,从来都没有截稿日的压力。偶然收到的反馈都像是藏在书后的杯面,让人欢喜。不过时间到了,我想是时候翻一个身,翻月历一样翻过去,那么下次再见时我也多老了一点点,我们也许有别的话可以说。
4月前
末了,即便是一条下坡的泥路,也会不舍。人生就是在舍弃一些时间来为未来的日子做准备。我常常安慰自己,那些不堪的经历都是犁刀的刮痕,生活的土地往后会变得更加松软。 这个礼拜刚好出游去骑脚车,现在正在机场的候机室等待着前往泰国的班机,过两天就是专栏的截稿日,我正在用着手机写着这篇,我最后一期的专栏;心里满是感慨,最后一篇本应该是最重要的,我却在截稿日的前两天,才去狼狈地匆匆想要完结它。我原想在最后一期把每段文字都雕琢得像诗体一般,给读者来个潇洒的转身。(笑,其实几乎每一篇都是拖到接近截稿日完成) 说真的,从2019年4月的第一篇到2023年12月的最后一篇,快5年的光景,我不知道是我在叙述着我的生活方式,还是我在根据我自己专栏文字里的“我”而生活着。随着专栏的结束,我也安排结束着我全职的务农生涯。当然,这不是故意的,前一个月,我打电话给以前美国道路与桥梁工程公司的老板,他说现在公司缺人,问我能否顶上。我说,我也想,可是我不能出席工程会议。他说,冠病疫情后,每月一期的工程会议都改成网络会议了,所以人不能在公司无妨。之后,我的前同事,现公司的合伙人,在第二天就给了我聘用信,然后开始安排工作给我。于是,我从菜园里正职的农夫身分,突然就变回道路工程师了。我从田里的泥路又走回了公路,似乎有一位魔法师一弹指,把我从每天都在看天空的日子变成了每天看电脑荧幕里天空的日子。
5月前
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3天,你会为自己做什么? 电台广播员突然对听众发出这个问题,在我驾驶前往怡保护士学院的路途上。 我今天主要的讲题是“失去与哀伤里的安宁疗护”。 儿童在不同的年龄对生病与死亡拥有不同的认知。少于3岁的小孩通常会认为死亡就像睡觉一样,睡醒后就会站起来了。至于3到7岁的小孩,在还未踏入学校的门槛时,就发现死去的家人,朋友或宠物,都会离开自己而不再回来,所以他们都很害怕这种分离,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事而导致他们的死亡。进入小学认识更多朋友之后,小孩才明白不是每一样事情都是自己可以控制的,而死亡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包括他自己。踏入青少年的年代,他们开始探讨死后的世界,学习在面对不安的情绪之下,如何为死去的人承继他们的角色。随着年龄认知的发展,再加上他们亲历对身边人的生病与死亡的经历,都会影响到他们对死亡的理解。当然,他们所处的文化环境及家庭背景中对待死亡的开放程度,也会决定他们对死亡的看法和接受的能力。 完成我的讲课后,大家就拿出白纸写出自己生命最后3天的计划。他们非常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从来都没这样思考过。 “我会向我母亲道歉,然后要求她煮我最爱吃的香茅鸡。我已经6个月没回去看母亲了。”安尼沙护士说完就掩脸痛哭。 “吃完后,我会交代我丈夫所有的身后事,然后向他道歉。最后,我希望最后时间都在家里陪家人一起吃饭,看电视和祷告,一直到我在床上呼出最后一口气。”其实安尼沙护士在纸上只写了两个字:家人。 “如果是我呢,我会一个人地在一个美丽安静的海边,听海声,感觉轻柔的白沙与凉凉海风吹拂,然后好好让自己与上帝交流,等待死亡到来的一刻。”西蒂护士很平静地说。 “为何一个人呢?家人呢?”我问。 “其实,我每一天在适当的时候都已经向我身边朋友与家人致谢和道歉。而且我已经将我最后的愿望与安排告诉他们。我们一个人来到这世界,我觉得我们也应该一个人安静地离开。”西蒂护士再补充说。 “那李医生,您的最后3天又是如何计划?”亚米鲁护士举手问我。 我看着他,会心一笑地说:“说真的,我也还没想过这问题。很多时候,忙碌是我的借口。今早听到广播员这么一问,我才想到应该听听大家的意见。目前呢,我只想说,生命最后的一刻,不论什么情况,我都会乐意接受,而不会刻意安排 ”。 我将班上18位学生的答案写在白板上,然后圈出每个答案的重要字眼,最常见的包括“平静”, “与家人在一起” ,“道歉”, “没有痛苦” 和 “拥抱”。 “你们都很棒,你们都已经列出普遍上每个病人对善终的要求。除了减轻他们身上的痛苦,我们也该引导他们,包括病童,勇敢地向身边的人道谢,道歉,道爱与道别。”我说。 “从您们所写的重点,可以看到在生命临终时,医学已经没那么重要,病人更需要的是爱与关怀。” 我总结。 接着我要求每人在白纸上画出自己生命中得与失的图线,从有记忆的年龄开始到现在。 “如果在你生命得到某些人事物的时候,你就在图线画出一个山峰,否则就以山谷来代表失去。生命的奇妙之处在于它在山峰和山谷之间保持平衡,如同行走在平衡之线上一般。”我在解释的过程中,留意到每个人的反应不一样。 生命就是一场告别 沙拉护士的生命图只有一个小山峰和一个很深的山谷。 “你的山谷看来很深。”我说。 “是的。当时我还是一位新手护士。我的家人们包括我的弟弟,非常依赖我在生活上给他们的支助。有一天我弟弟生病了,我父亲没办法带他去看医生,等到我放工回来时,弟弟要求我带他去医院看病。我当时工作超过18小时,身心非常疲累,所以决定第二天早上才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他患上严重的骨痛热症,在加护病房里抢救了3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我当时非常自责,生气,内疚,难以接受这事实,也曾经尝试离开家里一段时间。”沙拉护士张大眼睛望着我,两行泪水直涌落下。可是,我感觉到她现在的心情是平稳的,所以继续和她讨论。 “如果给你机会回到那一天,你会做同样的事情吗?后果会不一样吗?你觉得这件事给你带来什么意义?” 我同时在白板上列出这3个问题。我要让大家了解到每件事情的发生,都会有值得我们去学习的意义。 “如果可以回到那天,我当然会立刻载他到医院。可是,结果会是如何,我无法确定。至于带来什么意义,我想就是如何从这失去的悲伤里走出来吧。”沙拉回答说。 “那你是如何走出来呢?”我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现在不再逃避讲述这件事。我现在谈起这件事时,往日的痛苦不再那么多了,反而换来更多对弟弟的思念。”沙拉护士还是很平静地说 。 “当我们失去生命很重要的人事物时,我们会经历你刚才分享的哀伤情绪,包括自责内疚。其实你当时并没有刻意犯错,只是这种哀伤情绪和家人的依靠让你把全部责任扛在身上。是你自己现在认清了这一点,所以你刚才会说出这个解释。这件事上我看到了其他的意义,那就是每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都是由很多因素所形成,并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掌控和改变的。发生后,我们只能诚实与勇敢地去面对自己,才能走出来去面对别人。这个就是弟弟留下给你最宝贵的生命意义。所以,你现在才会踏上安宁疗护的路,去帮助更多人来面对这个哀伤的挑战。是吗?” 我凭着她的话来做出一个结论。 沙拉频频点头表示同意,脸上也流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我的小山峰是当我结婚后怀得我的孩子时,他来到这世界,让我非常感恩生命的美丽与奥妙。“沙拉开心地指着她的小山峰。 休息时刻,我要求学生们以自己的手提电话向四周环境拍出一张相片来表达自己对死亡的看法。 蕾拉护士自告奋勇地分享她相片。她拍的相片里有一朵云遮盖了背后的太阳。 “死亡就像这朵云。很多时候我们认为死亡都是黑暗的。可是,它并不是黑暗,只是如果我们不敢直视和打开这朵云,就无法看到云后的阳光,死亡背后所带给生命的正确意义。只有勇敢地面对死亡,才会对生命产生更多热情和光亮。” 说完后,大家顿时都给蕾拉激动地鼓掌。 下一位学生也是展示天空与白云的照片。 “哈哈,是不是今天阳光普照,大家都拍天空?”我打趣地说。 米娜护士解释她的相片说:“我常常提醒自己,我头上的天空,白云和阳光,就是上苍给我最好的安排。天堂看似那么高,同时却是那么的靠近。死亡以后,我看到了天堂。” 凯鲁护士展示他的相片后,就说:”我的相片不是天空与白云,而是一道走廊。在走廊的尽头,就看到一道耀眼的光。人生的走廊尽头就是死亡,所以死亡不可怕,它让我们看到人生的希望与光彩。” 在每位学生分享完他们的相片后,我总结地说:“每个人对死亡都有自己的看法,包括生病的儿童。每个看法都会引导他们如何去面对自己的人生,所以我们应该让他们自由地说出来,让他们更勇敢地去面对这场生命的开始和告别。让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给自己安排最完美的告别,看来你们今天都做到了。”说完后,在大家的鼓掌声中,我默默地走出课室,走回我的人生。
6月前
6月前
9月前
“See you when I see you.”我俩拥抱后我这样对她说。Danica是个南非籍白人,我与她和她的丈夫Lorri过去几个月交往频繁。主因是他们工作的部门就在我的办公地点旁边。我是船员,负责网络事宜,他们是船上画廊的工作人员。画廊与网络中心位于船舱7楼、船尾左侧。我们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空闲时经常聊天,也曾经一起下船登岛去玩。 今天是他们合约期满下船的日子,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几天前Danica曾跟我说他们会想我的,问我是否会想念他们。我笑说我是个冷血动物,有缘再见! 船员的工作环境跟陆地上的工作差别还是蛮大的,特别是人事流动。根据职位的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船期——职位高的,像船长,合同期限可能就三四个月;普通员工的合同期限可能就长达八九个月。合同期满后下船,休假完后又再上船开始另一个合同。我们可能上的是同一条船,也可能被分配到其他的船只。你现在的同事,可能不久之后就会下船了,你在这艘船上交的朋友,可能还会在其他的船上遇到。往往在一个合同的几个月里,就会经历好几次跟同事的告别,大家似乎也都习以为常。 逃离各种散伙派对 我就是个不知道该怎么与人好好告别的人。因此,我尽可能地逃离各种散伙派对。只要不参与就不需要面对。这种短暂的萍水相逢不需我耗费大力气处理分离这件事,各自安好便可。这样一想,我倒真是挺冷血的。或许也只是脸皮薄,铁骨铮铮的男儿郎不愿意过于表达自己的内心,仿佛一旦透露了内心柔软的那一面,就会让别人掌握了自己的把柄。 这种害怕告别或者不喜面对告别的心态,也影响着我对人处事的态度。如无必要,也无需太过与人亲近。反正没过多久不是他先下船,就是你的合同期到了,体现了“相敬如宾”的情感温度便可。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我这淡漠的个性也会破防。特别是看到认识多年的印尼华裔Antono休假结束上船的时候,从他老家给我捎了一包家乡特产。虽然没有痛哭流涕,但也感动非常。那种被熟悉的朋友把你挂在心上的感觉很是不错。 一个人最多能保持几个关系密切的朋友,英国牛津大学教授罗宾·邓巴给出了假设:150人;其中关系最密切的不超过5人。或许我只是想多把时间多付出到这些关系密切的朋友身上罢了。 【六日情/船员生活01】住宿篇/熊谷太壹(麻坡) 【六日情/船员生活02】伙食篇/熊谷太壹(麻坡) 【六日情/船员生活03】服务业/熊谷太壹(麻坡) 【六日情/船员生活04】糖衣炮弹/熊谷太壹(麻坡) 【六日情/船员生活05】牙疼/熊谷太壹(麻坡) 【六日情/船员生活06】告别/熊谷太壹(麻坡)
10月前
1年前
待我告别了这个世界,请把我的骨灰,撒在巴生港口7分钟以外的那片海,因为那是她最后落脚的地方。她的每一颗骨灰都跟我拉过勾,说她先行一步去探索世界,等我来了就给我当导游。“你从虚空来,回到虚空去”我说。 她是因为胆管癌走的,从被诊断直到她的离去,也就短短3个月。没有任何前期症状,因为有点不舒服去看老中医时,就被告知是癌症末期了。那时在诊所听到这个消息,我俩一脸淡然的互相望着对方,都挤出了一点点的微笑相互安慰。“现在就该吃吃该喝喝吧,”老中医说。诊所外我问她,你现在想去哪里?还有什么想做的?还是想吃什么?“去律所,写遗嘱,吃午餐。”她说。 与律师商讨遗嘱内容时,我们有说有笑的,她认为佛菩萨还是疼爱她的,给了一个机会让自己去安排好后事。其实她没什么财产,遗嘱内容很简单,就是死后把她的所有交给同一个人管理,这3页的白纸黑字也只不过是想在弥陀接引时,能确保自己无挂碍的西去。这种淡定的态度,作为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且积极参与助念团的她,我相信她不是装出来的,因为在签字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犹豫。“快点签啦,我肚子饿了,”她说。 陪伴她等待净土号巴士的来临,我们一起到怡保探望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患有阿兹海默症,认不出我,也认不出她,很多时候我都不愿意陪她去探望母亲。然,这很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母亲,也很有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母亲。3个小时的车程,她没有一声叹息,反而是我在副驾驶座怀疑人生。同她母亲吃饭,我依旧没有被认出来,这不出奇。可是当天母女俩交谈的画面我至今都忘不了,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一种只有母亲和女儿之间才能体会的,一种陌生却又亲切的互动。“你放心,我很好,”母亲说。 我们在怡保待了几天,带着她在二奶巷的壁画留影,吃着那远近驰名却也没有很美味的芽菜鸡,当然也逛了很多山洞,拜了很多神佛。景点区太热闹,对于将死之人可能有点不适。我们恰巧的住在棺材街附近,她说想去走走。从她口中听到这种要求,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那一条街的老商铺都转型成为灵堂,没有宗教分类,各种各样的丧礼仪式此起彼落。道教的仪式最热闹,基督教的就比较平静,但或许是同为天涯沦落人,整条棺材街十几个灵堂都没有因为宗教差异而闹起来。这条街完美的体现出了“死亡”二词,听觉上很突兀,视觉上很平静。“你说说,要哪一种吧,”我问她。 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双脚一天比一天肿胀、脸色一天比一天暗黄,甚至从未对我发火的她,也开始对我的话感到不耐烦。我知道,她很痛苦,她在讨厌自己一直在散发负能量,她在讨厌自己开始不能自理,她在讨厌自己为什么还不被收走。我告诉她,累得不想跟别人讲话更好、最好躺着动不了,这样就能一心念佛,这样很快就能被佛菩萨带走。对于旁人,这些话听起来很刺耳,但我俩一直如此,她也喜欢如此。对于这一连串言语上的刺激,她不甘示弱的回了我一句“我就剩一两个星期”。念了那么多年的弥陀经,我对于她“自知时至”的能力是有信心的,她说要走了,就是要走了。“所以几时带我去弥陀村?”她问我。 弥陀村只提供场地,没有看护,并不适合病人去那里倒数自己的生命。看着她一天比一天辛苦,只能先劝她到疗养院休养,我答应她把会在弥陀村完成她自己安排好的丧礼,她撇了我一眼,不说话。疗养院也是我们熟悉的地方,院长是我们的佛友,虽然那不是她真正想去的地方,但在那里的近一个星期,每天从院门口就能听见她的笑声。直到她入院的第八天,收到院长说她在绝食抗议,我知道这位念佛人在临终时,还是执着要去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地方。那天中午,她又撇了我一眼,不说话。那是她最后的愿望,我不想她最后因为有所遗憾而继续轮回。这次,我不再说服她,叫了救护车一路鸣笛“风风光光”护送她到弥陀村。 从救护车下来,环顾四周,她点了点头,对我微笑,对我的举动表示满意。但这样的安排我非常不满意,这里没有看护,只有两位阿姨看顾整个道场,阿姨也表明不懂得医学,只懂得打扫。“你看这里没人照顾,怎么办,要不要回去疗养院?”我说。“阿弥陀佛。”她说。 那是我们俩最后的对话,入住弥陀村的隔天早晨,她就走了。阿姨说她是早上要了口水喝就走了。我怀疑她不只是自知时至,应该是早在前几次参访道场时就看见弥陀了。依据佛教仪轨,遗体在12小时内不能移动,必须让灵魂毫无痛苦的离开肉体。我身着海青,抛去了世间的情感关系,给她讲了往生开示。这段文字本该由道场阿姨来念,但我选择亲自念诵,这样我才能把那些她平时给别的往生者讲的大道理删掉,然后在她耳边说出那句“你还不走,等什么!” 丧礼的一切事宜都跟着她生前的计划执行,套上了跟她一起参加十几年法会的海青和她常常佩戴的水晶佛珠,她说过往生极乐就要着装庄严。3天满满当当的各种佛经和供养法事,躺着的听得很开心,活着的念得很疲惫,但起码让前来瞻仰的人,没有机会哭闹,也没有机会吵骂,就如灵堂入口处贴着的告示牌——少说话多念佛。我额外给她念了地藏经,毕竟地藏菩萨说:“如迷路人,误入险道,遇善知识引接令出,永不复入。逢见他人,复劝莫入。”或者说其实也是念给我自己的。 虽是女身,虽是病逝,但挺意外的她给至亲留下了完整的18颗佛珠和浅蓝白的舍利花。剩下的骨灰,我都撒在巴生港口的海域,那里肯定有好多的海葬者,这样哪怕她没有去净土,留在这里也不会寂寞。其实我也不清楚那是不是舍利花,她是否带业往生,但我们都早已约好未来在同一个地方相见,无论是探索海底世界还是极乐世界,她会是我指定的导游。 记得,一定要记得,无论是把我“挫骨扬灰”还是“石沉大海”,我的唯一请求就是必须在巴生港口开外7分钟的那片海域。坐标不用太精准,是我亲手把她撒下去的,我自己能找到她。当然如果好心的话,也给我说一句“你从虚空来,回到虚空去”。
1年前
1年前
我和两位友人坐在一家热炒店里,点了几道菜,一些烤串,两瓶海尼根啤酒。3个人喝着各自杯子里的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样的时刻竟让我觉得最接近电影里的场景。电影中的人喝酒聊天,对话都不会太满,他们会在聊到某些话题时安静下来思考,托腮子发呆看向远方,然后再继续。 我们仨是临时约起来的。前一天晚上我们的大学老师S突然病逝了,当天中午我接到其中一位友人的电话,她们正准备出发去参加S老师的告别式,想到我们刚好都住在同一条路上,可以兜来我家载我一起去。 告别式结束后,因老师骤逝所带来的沉重感,3个人都不想马上回家,于是临时起意去我们住家附近一处热闹的商区晃晃。 周末太热闹了,其实很难找到停车位。刚好看到有人倒车,便随意地把车泊在那个位置上,下车找吃的。我们走过了好几家商店,翻看餐厅前的菜单,没有遇到钟意的,最后却被一家热炒店门口烤肉架上正在烤着的烤肉串所吸引,径直走进店内找个位子坐下。 我们3人都穿着款式不同的全黑裙子,不晓得周遭是否有人发现这一点。 我告诉她们,在我为告别式选了黑色长裙、黑色袜子、白色口罩时,我想起了以往S老师总会发现我穿上了新衣服,也会称赞我身上的某处细节,比如耳环的款式、口红的颜色、刚修剪好的头发。S老师爱美,也爱看别人扮美,我在出门前甚至犹豫可不可以悄悄擦口红,反正戴上口罩别人也看不见,只有我和S老师知道,变成一种私人的小秘密。 我说完自顾自地笑了,实在是很难相信S老师已经不在了的事实,毕竟S老师在离世的几天前还跟我一起在会议室开会。一开始坐在我的身边,后来因为空调冷气直直吹下来,她又换到我的对面。不久前,走廊堆着一个一个箱子,长长地排到我的研究室门口。我们是邻居,她研究室的门开着,我走过去跟她打招呼。绑着马尾的她正忙着收拾,我环顾了研究室,聊起大学时期来见S老师的我曾坐在那张沙发,而现在她竟然就要退休了。 那张海蓝色皮质沙发啊,她们也都还记得。 她们已经好多年没见到S老师了。其中一人最后一次与S老师见面是在几年前的婚礼上,这年头要见故人不是在婚礼就是在丧礼。另一人更久,是在大学毕业典礼。 我们聊起大学初遇的场景,彼此有过交集的老同学的近况,如今工作上的如意与失意。兜兜转转话题又回到了S老师,我说她正计划着写一部长篇小说,连题材都想好了,等着退休后完成,谁知她却在退休前病逝。 老师请我们全班去看电影 说完我们都陷入了沉默,想着自己心中的事。也许最感慨的是,活着的每一日都举步维艰,但回头看却还是觉得人生太短。 席间有人的手机响了,是工作上棘手要处理的,只好对着手机应付,我与另一人也毫不在意地穿越对方聊起天来。电话挂上以后,也没人追溯原本的话题,又从当下的谈话中聊下去。 吃着眼前的麻辣羊肉串,谁说自己计划疫情以后要去成都一个月,吃它一个月的麻辣火锅。我说成都也是潮流之都,帅哥美女很多,说不定有香辣艳遇不要错过。忽然又提起某某我们认识的人,疫情没得出门也不打紧,靠交友软件摇一摇就摇到了一个如意郎君。 这都是缘分啊,就像3人聚会一样。我们没有干杯,似乎也不是适合干杯的日子,唯有相互倒酒。结账后走了好一段路回到车里,道别时只说不晓得下一回的聚会在什么时候,但我们谁都没有开口邀约。 想起S老师曾经请我们全班去电影院看《画皮》,S老师就坐在我旁边。当我看到赵薇满头白发被当成妖精的一幕,我不好意思从包包中抽取纸巾,只好让眼泪沿着脸颊默默流下。 这些都在不久以前发生,不过注定会变成很久的事。
2年前
2年前
“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父母在,你看不见死神,父母一没,你直面死亡。”这是在某档综艺节目里,某位嘉宾说的一段话,引发无数子女的深思。 我们常常仗着父母给的爱有恃无恐,却常常忘了,他们年迈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这是所有子女都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残酷事实。 去年,我3个好友的母亲相继走了。一位一睡不醒,叫亲人晴天霹雳。一位患癌多年,痛苦不堪,一直拖到油尽灯枯。一位感染冠病,不到两天便走了。 A的母亲在老家骤然离世,因行管令不能在第一时间赶回去,愤怒哀伤。她说若是有选择,她情愿在病榻前好好告别,起码有个思想准备。 B的母亲受病魔百般折磨,意志早已消沉,多次表明想放弃手术治疗,唯子女舍不得,不管多苦多累花多少钱,都要延长母亲的性命。我多次话到嘴边,想劝B忍痛放手,让母亲早日解脱,但又觉得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倘若有一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不敢保证自己能那么洒脱。 C的母亲染疫离世,她只能参加线上丧礼,但心情很快平复下来,转而安慰关怀悲痛的兄弟姐妹。 最近,我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她前阵子身体不适,偷偷去诊所看了医生,也不和我说。我劝她去专科做个详细检查,她又不肯去。老推说,现在没事了,不用看了。我不知道哪一天,会忽然接到一个震撼弹。 轮到我自己患病时,我也没有第一时间让她知道。直到确定没有大碍,才云淡风轻地告诉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对彼此都只会报喜不报忧。她不想给我添麻烦,我不想让她担心难过。 耐心听母亲细述日常 我对自己生命的终结倒没有丝毫畏惧,对此生也再无牵挂和遗憾,甚至想趁早把后事打点妥当,走得安心。我比较害怕的是漫长的治疗过程,那种痛不欲生,是我无力承受的。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强的求生意志去和病魔搏斗。一睡不醒,是最理想的告别方式。 然而,我却害怕死神带走我的父母,不管以何种方式。我知道父母总有一天会离开的,但我不敢去想那一天。不敢去想有一天我的父母再也不会应答我的话、不敢去想有一天我再也没有老家可回、不敢想像我有天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到了不惑之年,害怕墙随时倒下。 母亲老了,变得很啰嗦,说话很慢。她闲暇时老给我发很长的语音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发,没完没了,说的都是很琐碎的日常,如写日记那般巨细靡遗。你得像搓掉外面的黑色草木灰和里层的红泥,才得出干干净净的咸鸭蛋般,从她长篇大论的细碎中捋出一个重点来。 坦白说,有时听得很心烦,尤其是当工作结束后想好好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总被这一条条信息打扰。然而,我心底也清楚,有一天母亲撒手人寰后,这些语音信息就是她留给我最珍贵的遗产了。声波震动耳膜,仿佛她还在我身边,没离开过一样,比平面的旧照片更“活生生”。所以,我都尽量耐着性子听她细述日常,以及连珠炮似的问我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买了什么。她只不过,是想让彼此的生活更靠近一些。多么卑微的愿望。 到了无可避免的那一天,我希望我能像C那样,流下思念的泪水,然后含泪微笑着说,妈妈在生时我对她很好,带她去过好多地方旅游。女婿外孙对她也孝顺,她走时没有遗憾。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