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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凡

红枣是华人日常食物,既能煲汤,做药膳;还可当小点心,枣夹核桃就很受欢迎;它还成为中华文化里的吉祥符号,甚至受中华文化影响的韩国,传统婚礼上给新人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祝福,寓意“早生贵子”(谐音)。红枣,和桃、李、杏、栗并称为五果,民俗说:“一日吃三枣,六十不显老”,可见红枣在一般华人心中的位置。 而红枣是温带植物,南洋地方的华人知道红枣,吃过红枣,却未必见过枣树。我知道枣树,最早来自鲁迅的〈秋夜〉:“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文章里一大段描写枣树,却不是描绘植物的形态,而是意象化的,是作者对生活的不屈与抗争的投射,是战士的比喻,或作者的自况。到底枣树长得什么样子,说实在,读过后还真说不上来。 好了,刻下我们所在的德州乐陵,正是闻名的金丝小枣之乡。“乐陵”这个“乐”字,原来知道有快“乐le”,交响“乐yue”,两个读音。不想它还有第三个读音,就在乐陵,“乐”要读成“酪lao”。不到这里,还真不知道! “金丝小枣”的名称,源自于它个头不大,颗粒饱满润泽,皮薄肉厚,核小色美,甘甜爽口。晒干的金丝小枣掰开后,能看见果肉间有缕缕金丝。它既可以鲜食又可制成干枣产品,是枣类里的佳品。 更教人兴奋和期待的,是我们一早将驱车探访乐陵的百枣园。 百枣园在市郊不远,据介绍建于1992年,占地180亩,栽种枣树1万2000余株,汇集了全国各地知名枣品种近600种,其中乐陵本地枣160类,仅金丝小枣就有64种。是集观光采摘、科普教育、物种保存等诸多功能的特种枣园。 进入古朴的园门,弥望的都是让眼睛特别舒适,滋润的绿,一丛丛的枣树,成排成列在道路两旁,空气中流荡着淡淡的香甜的气息。听导游介绍,我们细看,就在葱郁茂密的绿叶间,各式各样的枣挂满枝头,米白色的,翠绿色的,红褐色的,更多青褐斑驳。形状更是林林总总,最普通的椭圆形,比拇指稍大一些,却也有的像葫芦,像梨子,像磨盘,像茶壶…… 原来乐陵除了金丝小枣,还有无核小枣、长红枣、圆铃枣、马铃枣、酸枣、铃枣、婆枣、梨枣、干川枣、躺枣、木枣、磨盘枣、龙爪枣、冻枣等23个品种。其中金丝小枣占80%以上。除开百枣园,乐陵全市枣树核心种植区10.6万亩,总株数超过二千多万株,年产干枣突破1亿公斤,枣产业年总收入超过10亿元。仅此一项,农民人均纯收入达到1000元以上。 乐陵市被命名为“中国金丝小枣之乡”“金丝小枣原产地”,受益于大自然的福泽。原来枣树开花与一般果树不同,它从花芽分化到开花,需要较高的温度。在5月中旬至6月底,盛花期的适宜温度为22-23℃;果实生长期7月至9月上旬,适宜温度为25-27℃;9月中旬至10月上旬,正是此刻,为金丝小枣果实成熟期,也是金丝小枣品质的关键期,适宜的温度为18-22℃,乐陵地区的气温,正好满足了金丝小枣各个阶段优质高产的生长条件。日温差大也是乐陵金丝小枣品质好至为关键的一个因素。 我们登上百枣园的一个高台,放眼四野,郁郁苍苍的枣林,覆盖着鲁北大地一隅。枣树能长到十余米高,枝干伸展,二三吋长的深绿色叶片,密密匝匝,挂在柔软枝梢的果实,微微下垂,被绿云似的叶片隐蔽得很好。枣树还是蜜源植物,在开花时节,满园子蜜蜂嘤嘤嗡嗡的。人们熟知的枣花蜜,就是蜜蜂和枣树给人类香甜的馈赠。 枣树能抗旱,适合生长在贫瘠的土壤,与恶劣的环境抗争,它默默积蓄力量,缓慢地生长。在乐陵,上千年的古枣树计有三千余棵,三五百年的老枣树难以计数。黑褐色的,长着瘿结的,布满纹褶的粗糙树干,如同历经沧桑的老人,守护着这方水土。枣树木质坚硬,纹理细致,不易变形,因此还适合雕刻手工艺品。 走在木栏杆围着的步行道上,两旁果实累累的枣树,就在我们触手可及之处,风掠过,满枝丫的果实,如翠绿嫣红的珍珠玛瑙招摇着,撞击着,恍如听到丁零当啷的响声。正当心痒难耐,听到允许动手采摘,一阵哗然之后,一大群成年人顿时童心大发,纷纷踮脚伸手,掀开茂密的叶片,如掀开大自然奥秘的一页窥视——眼前的红枣,不是塑料袋装的外皮干皱的干品,而是摇荡在碧绿波涛里的鲜果,圆润闪着光泽,还是自己亲手从嫩枝上摘下。我们一边迫不及待地张口品尝这神异的香甜,一边点按手机,让这瞬间嵌入生命里。 〈清平乐·检校山园书所见〉: 西风梨枣山园,儿童偷把长杆。 莫遣旁人惊去。老夫静处闲看。 这是1181年,也就是南宋淳熙八年,48岁的辛弃疾在福建上饶的带湖农庄写下的日常一幕。如果他穿越来到今天,见到我们这群大小孩,怕也要捋须呵呵大笑!那一年的辛弃疾,那一年的小朋友,那一年的带湖,都刻印在中国的文学长廊里。那么,2023年在乐陵百枣园的我们呢,会被收藏在时间的哪个犄角? 市民购买力提升了 我想起这次北行,每日最常吃的水果就是冬枣了。山东生产冬枣,它是枣类中作为鲜果食用的佳品,理合、沾化、长乐的冬枣,皮薄肉脆,鲜甜多汁,广受老百姓欢迎。我住处南门前一条街道,两边走几步就有水果铺,不只卖节令水果,如眼下的冬枣,葡萄,还有各地,甚至国外进口的鲜果。这和十几二十年前大不相同。那个时候少见专卖水果的店铺。水果多由果农或销售者推着板车,到人流多的街头兜售,售卖的都是单一的节令水果,如葡萄,西瓜,苹果等。水果店铺的普遍,反映了市民消费习惯的改变,背后是购买力提升了,因为水果比起主粮,蔬菜都来的贵,老百姓也能吃得起。懂得吃,喜欢吃水果,不单为填饱肚子,更注意营养均衡,注意健康,讲究起生活品质了。 水果虽小,也是近年来老百姓生活变化之一。乐陵的百枣园,为满足需求,除了供应农产品,还提供文化旅游、普及生态教育,为日渐宽裕的日子,丰富内涵并提升素质。
2星期前
离开济南十一二个年头后,2007年我重返时停留时间不长,那些游学日子流连的山水都无法抽空再去。千佛山,大明湖,趵突泉……留存在27年前的记忆里,就像压在柜底的暗淡而模糊的老照片。 济南是山东的省会,南依泰山,北跨黄河,地形南高北低。作为泰山余脉的千佛山就在南部的丘陵地带,繁华的市区边上。当年就像在市郊,285米的高度,林木葱郁,空气澄净,登高散心它是首选。这一回重访,它也并未长高,却已是国家级的风景名胜区,是一处吸引游客登临,市民休闲健步的公园,并已售卖入门票。 为什么叫千佛山?山里真有一千尊佛像吗? 第一种说法,东晋时期,佛教开始自西域传入济南。当时,百姓每年都要举行一种叫“千袱”的仪式,祈求神明庇佑。因为“千袱”与“千佛”谐音,久而久之,人们就把“千袱”叫成了“千佛”。第二种说法是隋文帝杨坚和他母亲都笃信佛教,他母亲还是济南历城人。虔诚的佛教徒在崖壁上刻了很多佛像,还在山腰处建了一座“千佛寺”,于是,就有了“千佛山”这个称呼。 唐朝贞观四年,千佛寺改为“兴国禅寺”,名称流传至今。只是当年庙宇已毁于战火,今日所见是明朝以及后期重修的建筑。它的一对楹联:“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名闻海内外。 千佛山也称“历山”,相传大舜曾在山下耕作,因此又被叫做舜耕山。追溯各种名称,犹如拾级而上。山不高,却连接着绵延久远的历史。 当年登山还是简易的土阶小径,去看隋唐年间留下的,掩映在蔓草中的摩崖石刻,石径狭窄,需得紧靠岩壁,侧身而行。如今已是平整宽阔的登山道,一路扶栏石阶通顶;还设有索道,方便腿脚不便的游客上下山。半山松柏丛中,专门铺设蜿蜒的步行道,提供市民日常运动健身。 信仰已成了一门生意 不只是兴国禅寺,摩崖石刻,千佛山原有的秦琼拴马槐,齐烟九点坊,黔娄洞等都还在,都维护修建得很好。登山过程,犹发现几处新建的寺庙如观音园,弥勒胜苑,还有众多各类佛教造像:卧佛,十八罗汉等不一而足。遥想当年,高僧寻一处深山幽谷避世隐居,持戒修行,祈求国泰民安。如今的住持盼的却是人潮涌动,香火鼎盛。进庙宇不仅要随喜添油,还得另购入门票。这种情况在今日中国十分常见,大雄宝殿,梵音缭绕,信众鱼贯而入,叩拜祈福,求签解签,还有专人提供测相占卜,看诊售药;甚至有僧人通过短视频,直播带货卖开光法器。庄严典雅的庙宇,飞扬飘逸的僧袍,佛语禅言,尽是商机。一些贪官富豪,为了让良心过得去睡个好觉,对佛门的捐献毫不手软,不怪得寺庙越盖越多,神佛遍布名山大川,信仰俨然已成了一门好生意。 如今的千佛山,已是祥云环绕,万佛群集了。除了兴国禅寺,千佛崖,万佛洞,观音园,弥勒胜苑,有如此多的神佛驻此庇佑众生。 让我感到困惑的,是在庙宇里不少见青春的身影,他们拈香跪拜,垂首低眉,喃喃轻语,真不清楚他们心里是一幅什么图景? 回头想,身边不少朋友,年轻时也曾憧憬社会主义,甚至为实现理想,剑及履及地奋斗,备尝生命的艰辛,到了暮年,选择了新的皈依——宗教的皈依。也许宗教的魅力就在这里,它尝试解决人的终极关怀,人生苦短,是非成败转眼空,最终我们将到哪里去?只是眼前中国这些年轻人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从小到大的社会主义教育,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的大幅标语,他们的前景看似明朗确定,为什么却需要从神祇那里寻得力量与慰藉?或许学业,职场,婚恋,以及“向上流动”的希冀,与残酷社会竞争的冲突,种种压力造成的焦虑,需要某种形式的救赎。是否他们不愿意“躺平”,选择相信,要给自己一个前进的激励,如作家余华所说的“年轻人上香也是一种上进”? 看着他们鱼贯进出,我陷入沉思,默默给予祝福。 来济南这三天都是大热天,户外三十二三度,大概遇上所谓的“秋老虎”。一个多小时虽说都在绿荫里,登至山顶已是汗透衣衫。山顶还是那道裸露着灰褐岩石的狭长山梁,迤逦整百米。那头的小亭子以旧时模样迎接我们,在那儿小歇,头顶丽日蓝天,环山林木葱茏,放眼寥廓,八面来风,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在中国土地上行走,一块青石板,一段石阶路,一道桥一座亭子,往往勾连着湮远的历史,以及掩藏在卷帙里的故事。“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思接千载,沉浸在古今同一的情境里,生命的苍茫感油然而生。 这块土地真是太古老了,世世代代的人依凭着它生活,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入土,生命与它须臾不离。人活动的行迹对自然的介入也深,许多时候甚至就是对自然的再造。然而,不少人心中都还有一个陶渊明: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遥望山下万丈红尘,身伴白云清风,所体验的,并让人得以松弛的,是简单,本真,而神秘的大自然,想卸下的正是各种世俗的搅扰烦忧。 德国有个巴伐利亚森林国家公园,刻意为大自然提供自由空间,停止任何人力直接干预,让大自然自行发展。这种以“让大自然自然为之”的理念,提供了别样的和自然共处的思维。 对千佛山,或像千佛山这类景点而言,积淀厚重的历史人文即是负担,也是资源,不可能也不必要恢复成自然景点。但愿人力的介入更加审慎,若是无止境地把它当做信仰营销的依托,那就过了。
2月前
4月前
  今年6月4日,我在吉隆坡城中城会展中心第17届海外华文书市3楼会议室举行的新书推介礼上,结识了新加坡作家海凡,买了他的两本书,即散文集《喧腾的山林》(副题《一个游击战士的昨日志》)和长篇小说《雨林的背影》。我国名作家黎紫书主持推介礼,和海凡进行了一句钟的深度对谈。 海凡原名洪添发,另一个常用笔名是辛羽。1976年,23岁的他毅然加入马共武装部队,成为马来亚人民军士兵,直至1989年12月2日马共与马来西亚及泰国政府签署合艾和平协议,才走出森林,重返社会,结束13年游击生涯。 海凡年轻时即热衷写作,时有词作和小说发表在部队的油印刊物内,重返社会后辍笔多年,近年重拾孤笔,除了马共书写,也涉猎岛国城市生活,先后出版了《雨林告诉你》、《可口的饥饿》、《野径》、《倾听· 回眸》、《瞬间 ·侧影》、《芳林余韵》以及上提的两本书。他荣获多项荣誉,包括金笔奖、第二、三、四届方修文学奖,和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双年奖。他的《可口的饥饿》被香港《亚洲周刊》评选为2017年全球十大中文小说。 《喧腾的山林》32开本,厚达212页,分为3辑,辑一收录8篇文章,交代马共电台革命之声的来龙去脉;辑二由24篇从2017年1月至2018年12月期间每月一篇发表于星洲日报副刊【星云】专栏《恍如隔世》的文章组成,让读者一窥作者13年森林生活的点滴;辑三的两篇演讲稿,阐述了作者写作动机、个人经历、文学创作、家国历史和人性光辉等课题。 有朋友十分羡慕作者的13年森林生活给了他那么多新奇多样的经验,成为源源不绝的写作素材,作者反问,假如人生可以重来,你会为了获取那样的经验而义无反顾地走入深山去过马共的生活吗?那人哑然,我想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和决心抛弃一切走向未知。而海凡,一个生活在马来半岛南端海岛上,距离马泰边境整800公里的大好青年,又是什么促使他毅然投身马共斗争呢?我相信这肯定是本书读者挥之不去的疑问,而作者未有任何交代,不知是否有难言之隐? 在面向马大文学院的演讲中,海凡告诉听众,他讲的雨林故事,必须是有趣的,众人才不会听得昏昏欲睡,于是他讲沉香、象牙、忘不了鱼和东革阿里的故事,果然趣味盎然,令人听出耳油来。 他那24篇《恍如隔世》的专栏文章,也都十分有趣,让人读了不无产生一股冲动,很想进入森林去体验一下那种生活。我特别喜欢专栏第7篇《豢养:温暖与惆怅》,描写第十二支队第三中队阿沙小队豢养各种小动物的趣事。阿沙族即半岛3支原住民中的先奴伊人,本来就是生于斯长于斯的雨林中人,从林地获取小长臂猿、犀鸟或松鼠为宠物,简直易如反掌。徇作者要求,阿沙仔给了他一只小松鼠,竟是小尾指大小的 “肉虫” ,还没开眼呢!阿沙仔叮嘱:一定要喂养它,直到它睁眼看到你,便跟定你了。作者托人以一小截旧军裤裤管缝了个小布袋当小松鼠的家,方便随身携带,有时也直接放它在衣袋里,让它熟悉主人体味,甚至听他心跳。它爱清洁,从不在袋里大小便。它也不会逃跑,老是跟着主人,直到半年后的一天,主人干活途中休息时,它爬上树去,从此叫不回来了。阿沙仔笑曰:它找到女朋友了! 爱情的力量,确是无可抗拒。 我还有一个疑问,也无法在书中找到答案:1989年尾走出森林的当儿,海凡有否扪心自问,当初进入森林时怀抱的理想,经过13年拼搏,到底实现了几成? 无论如何,本书记载了一个普通马共战士的切身经历,是十分难得的相关参考资料,和陈平站在组织最高领导高位书写的《我方的历史》视角完全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8月前
陈六使图书馆方修书库内找到汉素音这本小书《餐风影露》,扉页上是写着编者赠送予吴之光先生。吴之光,即马华文学史家方修先生。此书在1958年出版,为李星可翻译,由新加坡青年书局印行。严格来说,汉素音只是南来路过南洋,意义上不可能是方修文学史视角下的马华作家(她也一直用英文创作),但回望汉素音的几本小说,她却可能是跟马华文学靠得最近的一位域外作家。 近期,马共小说出版炙手可热。首先是由黄锦树和张锦忠主编的《夕阳之歌》,接着是马共战士海凡的《雨林的背影》,每一篇皆企图勾画出那些曾隐躲在群山与群山之间的“里边的人”。“里边的人”是《餐风影露》内的章节,写的是森林里马共的生活,聚焦于新青年同志。年仅16岁就加入组织的阿蓝,他的父母遭日军屠杀,随后英军卷土重来,他的姐弟也被马来人排华杀害,英军则开始逮捕马共同志,阿蓝不得已重投森林的怀抱。另一女同志小云的母亲和弟弟都被抓进集中营,她被迫进入山里边,也鼓励很多人一同行动。她后来请求党批准自己和孙同志(此角色以郭鹤年二哥郭鹤龄为写作原型),但最终也被英军俘虏。 这些“里边的人”,据说是为了“报复了我们的人民所受的冤屈”,他们攻击警察局,杀害警员,还用巴冷刀将那些曾出卖过他们的警员砍成几段。森林里有山蛭、有刺、有毛虫,当然还有抓马共的辜加兵、马来警、华人汉奸和红毛鬼子。回头再看《餐风影露》,这些青年为何要到山里来呢?他们还要去破坏胶林、铁路,和马来特警搏斗,甚至学习开枪。 他们只是涉世未深的青年。然而,汉素音并未偏颇地描写了她笔下的青年马共,反倒是真实地呈现了他们凶恶的一面。在那个帝国主义时代,这些青年的前途总由不得自己主宰。“日本人走了,英国人来了。我不能进学校。他们说我年纪太大。我一辈子,除了当苦力,不能做别的事。我的朋友都在里边。出来的通通又都回去了。外边没有出路。”这时的青年对山里边的马共并不畏惧,他们恰恰觉得只有走入山里才是“出路”,绝大部分是因为理想的感召而进入森林的。 今日谈及马共小说,难免绕不过《餐风影露》。汉素音以一个外来者身分介入其中,却冷静观察到“紧急状态”下的社会众生相。书中也提及为马共提供粮食的新村农民,他们一样是无辜的受害者。英国统治者回来后,“把他们都装上卡车运走了,他们的茅寮被焚毁了,他们的庄稼烧掉了,猪也屠杀了”,他们在车上曝晒了两天,又饥又渴,最后被载回新村,“住的周围被围上铁丝网”,阻止他们运送食粮给马共分子。村里的生活条件极度恶劣,雨季来了,他们被困水中,小孩病倒死去,大人割胶讨活不易,红毛鬼来看一回又走了。 “在森林中生活,最要紧的是忘记森林。……只要一注意森林,你就不能在这里边住的久了。”1956年《餐风影露》出版时,“紧急状态”法令已实施约8年之久。政局动荡,前途未卜,当时华校生该怎样选择自己的出路?“里边的人”并非全是出于自愿,“有的是因为一时气愤”,有的想逃避政府的军训,又或惧怕被英军强制逼迫征入军队,他们都是稚气未脱的青年男女,也就轻易地投降叛变。 汉素音驻留马来亚长达12年,她是深入了解此地的。南洋大学授课期间,她把眼光放诸亚洲,专注于东南亚华人,又格外关切马华文艺。1954年2月16日的《南洋商报》刊登了“名作家周光瑚女士在记者职工会聚餐会中演讲‘中国人是否东南亚之一威胁’”的新闻。独立前1950年代初期,大概也不是所有青年尤其华校生有幸升学,尽管当时南洋大学犹如“横空出世”在南洋这片荒瘠的土地上,但很大可能这不是华校生唯一的出路。汉素音在星马演讲写作,汲取这片土地的故事为素材,《餐风影露》故事都发生在柔佛州的森林、乌鲁舍利(Ulu Cheli)垦区、拉必士(Lapis)胶园等,用当时汉素音当时的眼光,“这就是战又非战和又非和的马来亚”。 《餐风影露》的写作最后给汉素音和丈夫带来了麻烦。丈夫梁‧康伯(Leon Comber)受到牵连被调往登嘉楼,汉素音也因此离开柔佛新山中央医院。1959年,两人的婚姻告一段落。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佛陀也到南洋来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王安忆有个南洋父亲王啸平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 寻至伤心太平洋上来祭祖
9月前
10月前
(一) 回头一想,去参观铁船原本不在行程计划中,倒像是冥冥中的安排。 之前一整个星期在实兆远,红土坎,布先,甲板,天定河口一带徜徉,即是漫游,也频频俯首捡拾历史碎片。冠病疫情来到末期,社会管制日趋宽松,而连日奔波,尤觉得需要稍事休息,保持体能,尤其免疫力,好继续底下另一半行程。感谢优大李树枝兄和世俊、丽丽的接待,一种回家的温适感,顿使身心获得松弛,休憩,精力恢复了。丽丽突然问道:想不想去参观铁船? 树胶和锡矿曾是昔日马来亚的经济命脉,既使它成为英殖民政府不舍得放手的下金蛋的母鸡,同时也形塑近代马来亚多元民族的社会面貌和自然风土地貌。胶林、矿山曾是马来半岛最具特色的景观。70年代初期我曾经到过开采锡米的“金山沟”,看过水笔冲刷矿坑泥壁,看过 “洗琉琅”。知道铁船开采是更先进的生产方式,却从未有机会“上船”见识。上山以后,对铁船想像又再加深,因为不少抗英初期从霹雳上队的老同志,不止一次讲述他们在铁船劳作的日子。那艘静静停泊在大脑一隅的铁船,经丽丽一提,霎时轰隆作响起来。 上个世纪20年代,马来亚80%的锡矿场,由本地华人经营。1912年欧人采用铁船开采技术后,比重开始向外资倾斜。至1930年欧洲资本锡产量已占生产总额的五分之三;1939年增加到三分之二,遥遥领先了。一艘铁船重量少说3500吨,最重的可达6500吨。组装建造需要的时间、资本,不是一般华人矿家负担得了的。我们去参观的“丹绒督亚冷5号”(TT5铁船),就用去18个月和耗资300万叻币(海峡殖民地货币单位,现在货币3亿令吉)才组建完成。马来亚采矿业高峰期,近打河流域就有十多艘铁船。在采锡期间,铁船一天轮3班,约70名员工日夜不停操作。这里正是当年聚集最多产业工人的劳动场所。 “丹绒督亚冷5号”(TT5铁船),离金宝市区不远,驱车大约半小时路程。它孤寂地搁浅在废矿湖上,见证着霹雳采矿业从辉煌走向没落。锡米原本主要用在军事子弹和罐头制造工业中,在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子弹的需求量很高,拉动采锡业的蓬勃。随着战争结束需求锐减;加上铝和塑料的出现,取代了锡的诸多用途,更给采锡业带来致命打击。 1985年国际锡市崩溃,采矿公司纷纷倒闭,绝大多数铁船被当作废铁变卖。这艘TT5铁船,奇迹般地成为孑遗。一个机遇让它告别锈蚀的前世,获得鲜亮的今生——1992年TT5转赠霹州政府,开发作为霹雳州的旅游景点之一。 我们戴上工业安全头盔,跟随导游登船。我揣着几分兴奋,几分忐忑,记忆里无法清晰勾勒的岁月即将在眼前展现。这艘TT5铁船重4500吨,船身长75米,宽35米,深度达3.8米,高约5层楼,远观宛然一座大厂房。而被称为“铁船”又十分贴切,它停泊在湖上,不远处荷叶田田泛着绿意;整个身躯包裹着灰冷坚硬的钢铁,插向天际的巨大铁臂,牵系着不同斜角绞紧的钢索,层层叠叠的铁板架,铁栏杆,铁阶梯……上到船来,脚踩着铁甲板,单调的“控控”声响,仿佛来自历史的跫音。 铁船一共有3大层,楼下是各种机械的运作,二楼是过滤工程,顶楼是采集好的矿物。站在巨大的、重达2.5吨的挖斗跟前,导览员讲述挖取锡米繁复的过程,她说,像这样的挖斗共有115个——首先斗链不断旋转,挖斗跟着移动,深入矿湖挖掘矿砂,再把混合矿砂的泥浆输送到筛选器分离出锡米。开采出来的锡米装入锡米桶后,利用电缆送出船外,运到工厂溶解加工。 天光斜射进铁船内,各类不知用途不识名称的器械都已成为展览的摆设,蒙罩着旧年月影影绰绰的光晕。我仰头瞥见一个斑驳的告示牌子,用英、巫、华、印四种语文写着:安全第一!原来今天这个耳熟能详的工业安全标语,早在百年前就已出现在这里。老同志讲述的劳作情景,血汗在机器的喧嚣中飞洒;压榨,屈辱,共同的憎恨;工友间相互关爱和团结;抗争的勃勃火苗,在历史阴暗的一角闪烁。 (二) 在这艘以“督亚冷5号”命名的铁船上彳亍,我不由得想起杜龙山、杜龙水、杜龙川三兄弟。三个投身革命的热血青年,为推动社会进步,为反殖,抗日,做出了巨大的牺牲。龙山、龙水二战时期被日本侵略者逮捕,慷慨就义;龙川则在战后被英殖民政府驱逐出境,永离故土。大马前辈作家驼铃,与杜家同是老家在实兆远甘文阁地区的亲戚,上南华中学时,他就住在镇上杜龙山的店铺里。他记得,龙川曾经把一架几家人共用的磨椰机的摩哆拆走,供榨油作坊之用,其实那是一个情报工作站,主要接应联军136部队。而出生于1922年的杜龙山(赖莱福),更是马共活跃在霹雳州的先驱。也是马共领袖陈平和拉昔·迈丁的“引路人”。杜龙山和陈平都是实兆远人,他比陈平大两岁,同是南华中学的同学。1937年卢沟桥事件之后,日本对中国发动全面侵略。杜龙山受抗日感召,参加当地的“抗敌后援会”,成为负责人之一。陈平在《我方的历史》中,有一节写到身为学长的杜龙山,带马共领导人黄诚(张元豹)到南华中学发表演讲,“他动人的演说,打动人心,引起我认真地思考人生应走的道路”。第二天,他也加入“抗敌后援会”。杜龙山还成为他的入党介绍人,是他心目中的“我的良师益友”。 而与拉昔·迈丁的交集,就发生在督亚冷地区的铁船上。杜龙山虽然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出身,原本是教师并兼任记者的他,为发动工人摆脱殖民统治,接受任务到当年产业工人聚集的铁船上,和工友一起,干着粗重而危险的劳作,每天却只有区区7角钱工资。拉昔·迈丁恰好在督亚冷的英资锡矿场当电气技工,他们在劳动中认识了,杜龙山被他视为“我真正的政治导师。”拉昔·迈丁说,当时他已经22岁,而杜龙山比他年轻,“我还记得龙山聪明伶俐,通晓中英巫三语,对政治和世界局势很有认识;我们对他印象深刻,而我们心中的很多疑问也都给龙山一一解答了。”他也在杜龙山引荐下加入马共,并成为日后马共中马来族的杰出领导人。1955年末的华玲和谈,他与陈平一起,作为马共方的谈判代表走进了历史。 1941年年底,眼看日军铁蹄即将踏进马来半岛,英殖民政府才同意释放关押在牢狱中的反殖志士。杜龙山出狱后,旋即带队前往新加坡,参加“101特别训练学校”。因为他通晓英文,教学中当翻译沟通,协助战友。队员之一的,后来成为六突领导人的张佐,在他的回忆录《我的半世纪》中,记下了期间他们的生活起居。9天密集的各种武器以及爆破技术的学习及运用后,30名学员即携带一些简单的武器装备,奔赴前线抗日卫马。原定计划是返回霹雳老家打游击,但北行至森美兰州,雪兰莪已被日军占领,他们只能停驻当地,成立马来亚抗日军第二独立队,与侵略者展开艰苦斗争。 1942年7月,杜龙山调到霹雳领导第五独立队。当年9月1日,参加马共于吉隆坡西北9英里石山脚举行的第八次扩大的中央全会,由于莱特出卖,会场被日军重重包围,枪声骤响,与会代表英勇突围。他打完手枪里的最后一枚子弹,正要突破封锁,发现中央委员张凌云(小章、阿苏)小腿中弹受伤,他毫不迟疑停下来,用手帕包扎急救。日军潮水般又围拢上来,杜龙山从其他同志那里拿过一颗手榴弹,抛向敌人,率领大伙儿在爆炸声中冲出去!“九一事件”中,马共18位干部及战士牺牲。 1943年11月,杜龙山到第13中队开会,会后经过督亚冷,早上在和群众喝咖啡时,被突然掩至的日军包围,突围后他因为不熟地形,孤身陷入沼泽地里,手枪塞满污泥无法使用,最终被敌人枪托打得头破血流,拖进日本宪兵部里。 在囚禁期间,他唱起激昂的抗日歌曲,吸引了也被关押在同一牢狱里的卡迪卡素夫人,探问之下,他们互相认识了。在她日后的自传《悲悯阙如》中,她记下这个一见面就获得她信任的,凭直觉就能判断是甘为理想献身的年轻人——杜龙山生前最后的片段。 他在给一起在实兆远长大的同学、同志、伴侣应敏钦的最后一封信中写道:“亲爱的敏同志,日寇用硬的和软的方法都不能使我屈服后,看来是要杀我了。在这个世界上生离死别乃人生常事。假如我能再见到敏,我相信敏会更为坚强。” 烈士牺牲后,头颅被挂在怡保市场街口示众,那年杜龙山才刚刚过了21岁。 无法确定“督亚冷5号”即是当年杜龙山与拉昔·迈丁工作过的铁船。而杜龙山身负重任,在这个地区团结锡业工友,组织工会,他必得奔走在铁船工友之间,曾经造访这艘从1938年即开始投入生产运营的铁船,在这里留下他活动的足迹,完全是可能的。他的热血,青春,盛放在督亚冷的土地!他绚烂如大红花的生命,飘漾在陈平,拉昔·迈丁,张佐和卡迪卡素夫人的记忆中。 铁船静静躺在废弃的矿湖,如同许多过往,人事,也被遗落在历史的皱褶里。 在参观过程中,导览员指着一块厚厚的铁片,说,因为铁船上机器声终日轰鸣,在轮换班之际,要靠敲击铁片来通知。被各种现代资讯的杂音环绕,对历史的回望,或许也需要这么一声敲击——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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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再来一杯吧!“㗝呸休代”(咖啡少糖)已快见底。这雨是一时半时不会停的。——哦,温开水好了。 下雨前他已坐在这里。岛国多对流雨,上午雨水较少见,今早出门天色还晴好,不料刮起大风,满天空铺开厚厚的旧棉絮般的云层,推挤着,翻滚着,却被闪电一刀划破,豆大雨点从缝隙中“噼里啪啦”落下! 有人说,你要形容一个人讲话不准,就说他在做天气预报!其实何止下雨,许多事都不是你要它才来的,比如眼下这场冠病疫情——它突然来了,来了还不走,不单在全世界蔓延,两个年头都不见消停,生活再回不去从前了! 原来他在市区一家中餐馆打杂,前年4月份封城,居家办公,人潮锐减;再来禁止堂食,桌椅打叠,生意直接瘫痪!每月5万元租金对老板简直就是割脉大出血。撑半年再顶不住——停业了,他就此回家歇着,“转厝吃自己”(转厝,闽南话:回家)。他肖马,虚岁67了,已过退休年龄,怎么指望疫情下能再找到新的“头路”(闽南话:工作)?  “啪——啪啦”!闪电抽打着灰暗的天际,茫茫雨雾抽搐颤栗。耀光中一对年轻男女共一把小折伞,溅着积水蹿进咖啡店里。这雨真教人措手不及。 这段日子来他总在清晨出门,楼下咖啡店吃过早餐后四周溜逛,住家四周那些冷清僻静的角落,几乎都走透了。今早顺脚一走,不觉来到这里,这个川行新马两地的长途巴士总站,原本一整日响彻隆隆车声,雨幕里却是一派冷寂。 女的拿出纸巾,给男的抹头脸抹手臂。看似一对夫妇。是不是也像自己,买不到回去的车票只能踅身这里?下雨了,要等雨停。 春节后终于等到好消息,VTR(Vaccinated Travel Lane疫苗接种者旅游通道)开通,他赶紧请求外甥帮忙上网预购,手脚还是慢了,一万多张车票两个小时卖完。外甥说:“太夸张!队列里要订车票的,有六万多人!” 疫情前几乎每个周末下午,下班后他都会出现在这里,在巴士开动前,他还可以先在咖啡店坐一会儿,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倥偬的行色。啜一口“㗝呸休代””,心情闲适而踏实。 无论如何,坐上巴士,总能在晚餐前,在北边那个河畔城市M埠,一家三口围坐在四方木桌,熟悉的饭菜香味缭绕浮泛,暖黄灯下宛如轻雾。 偶尔也碰过下暴雨,或其他事故耽误。但至多再迁延一周,星期六进去,星期天出来,这就是他整整二十多年,一千多个寻常的周末。在衔接新、马两国长堤两端的关卡,花两三个小时排队通关,等——就是他大半个人生,习惯了,或者是,已经钝感了。 却没有哪一次通关,像这次等那么久,两年多了! 那对年轻夫妇对着雨幕,低声絮叨。 他下意识拿起手机。太太也许在诊所里,不要打搅她。就打给在台湾的儿子。 铃响了好一阵,没有接通。经常这样。风雨飒飒,微冷中他特别想听孩子的声音,正要再拨一次——短信进来了,“爸,有什么事吗?我还在公司。” 孩子独中毕业后,也曾想到本地大学继续学业,因为英文程度没考上,去了台湾。毕业后留在那里就业。疫情前每年都会回M埠团聚两三回,冠病造成的隔离,一家三口变成“一家三国”,他们已经两年多没见面了! 他更记得幼年的孩子。圣淘沙,动物园,科学馆,乌节路,牛车水,芽笼士乃,小印度……哪里没有一家人的脚印和笑声? 就在这里,有几次孩子闹着不上车,“爸爸,我做么不可以住?我要在这边。” 他和太太互望一眼。太太握紧小孩的手:“你明天还要读书。爸爸要工作,怎么照顾? 他蹲下来想安抚,孩子却扭过脸去。他笑笑,也不着急,等孩子再大一点,就能讲清楚。 孩子中学念独中。周末短暂的团聚,交谈都用华语,偶尔穿插方言,他心里有油然的悸动和惬适。 孩子渐大,想的问题也多了,有一回问道:“奇怪吔,为什么我不跟你姓,却跟妈妈?” “那时我跟你妈妈还没结婚……” “噢!?”孩子眼里泛起诧异的光。 “不好想多,不是什么未婚先孕咯!”他早有准备,“我们先举行华人婚礼,只是还没有注册。”到婚姻局注册当天,他们还牵着孩子一起去,那时孩子已经三岁多,但大概不会记得。像今天人人有智能手机就好,随手一拍,记忆留存。 “为什么不先注册?因为当时情况不允许。”他加重语气。 孩子不作声,眼里的光散成一团雾。什么是“不允许”?他觉得解释还要再过些日子。 后来有邻居的小朋友到新加坡升学,像他那样逢周末才回来家里。大概谈起在小岛上的读书生活,孩子心生向往了,“奇怪吔!人家都想出去外面读书,你却把我送回来!” “独中不好吗?”他妈妈插一嘴。知道他不好青菜,特意夹一把苋菜到他碗里。 “呃……呃,不是不好。不过,不过……” “只是英文差一点,没有那个环境嘛。华文,马来文你表弟们怎么跟你比?”妈妈自有她的道理。 高中毕业后,孩子想到这里升学却没被录取,就是“英文差一点”,难免不平,有怨气。这份怨气,多少发到他身上了,孩子不说,肢体语言却隐隐在埋怨父母的选择。他甚至觉得,孩子变得生分,淡漠了。太太却说,那只是青春期。 给孩子拨电话,孩子总是回短信,许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二, 那时的新柔长堤,关卡,终年人潮汹涌。她出来尽量避开周末,但过关至少得花上两三个小时,尤其最后一关,护照盖章前,还要被带到办公室里interview。 他守在最靠近关卡的那座小贩中心,二楼,整百个熟食摊位,他固定在“明兴”茶铺等候。传呼机一“滴滴滴”响,他得赶去办公室协助说明。不时遇上午后阵雨,他的心情就像雨水天郁闷而潮湿。 他和舒玉认识也是偶然。那天他去探望刚出院回家的旧同事老徐,一起下楼喝咖啡,边走边聊,在路旁人行道的界堤,老徐一脚踩空,趔趄扑倒在地! 他赶紧蹲下要扶,“怎么啦?” 因为疼痛,老徐禁不住呻吟,“哎,哎呦!”小腿近膝盖处,大片皮擦破了,露出的青白肉很快被殷红的血覆盖。 路人围过来。老徐无法站立,瘫坐在界堤扶着伸直的腿,脸色一阵青紫,冷汗涔涔。他一时手足无措,双手插在老徐腋下,想挟他到靠近的组屋楼下。 “不好动!”一个女声喝止。一袭浅蓝灰裙快步来到身边,“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腿骨?” 围观的人自动让开,“闪,闪,让医生看看。”住附近的都认识她——诊所的中医师。 幸好只是皮外伤,但靠近膝盖,周围很快乌青浮肿。她手脚麻利地止血,消毒,做了简单包扎。 “来,试试看站起来。”她别过脸对他说,“你扶他一把。” 老徐本就有点肥胖,又刚刚出院,这一跤摔得不轻,斜着身子压在他肩上,哆哆嗦嗦,颤颤巍巍。界堤旁开满一地黄橙的午时花,被他的踉跄踩得东歪西倒的。 “不行!你们稍等。”说完她转身进去诊所,很快推出一架简易的轮椅。手里提一包药品。 他到柜台付了药费,诊费她不收,说:“不是你们挂号,是我自己要看的。轮椅先借去,改天拿药再还我。” 后来一两次他也来给她看病,慢慢熟稔了。那回一群年轻朋友结伴攀登南马最高峰——金山(Mount Ophir),他才知道,原来她老家就在金山脚下的东甲。 大伙在她老家的橡胶园逗留,那一行行葱郁的胶树,引得城市青年流连,有人“咔嚓咔嚓”拍照,有人捡斑纹的橡胶籽,有人带头唱起〈胶林,我们的母亲〉:带着热烈的爱情,我迈步在辽阔的胶林。壮硕的胶树,排着整齐的队伍,青绿的胶叶,轻轻地翻滚。啊!那“噼噼啪啪”的声音,是胶林播种的讯号…… 她说:从小就跟着妈妈“抹胶杯”,捡掉落地上的枯枝生柴火煮饭炒菜,摘胶林里自长的指天椒和鸡肉菇;当然也玩用橡胶籽,橡胶果壳自制的玩具……“那时呀,身上的树胶味,一年到头都洗不去!” 一个清晨他俩碰巧在小溪边相遇,她弯身采撷溪水里生长的水蕹菜。因为就在胶房边,做胶片时冲洗的胶醋流到小水潭里,滋养得水蕹菜又葱绿又鲜脆。溪水绕过长满青苔的石块,漫浸她凝脂般的小腿。彼此脱口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就再没多余的话,只听得沙沙的树涛,呼应着哗哗的溪水。水面晃动他们模糊的影子。 他看见她鬓发上一只红蚂蚁,伸手替她拈走了,说道:“你的姓特别咧,难怪它要找你!” “是吗?”她直起身。 “蚁。”他用手指在空中比划,“姓蚁,朋友里头你是独一份的。” “不好吗?我们不都像它,天天忙碌,一刻不停。”她微仰着头,把采下的蕹菜递给他,“但我替它不平,都一样勤快,团结,歌颂蜜蜂的人多,因为蜜蜂给蜜糖。蚂蚁呢,默默帮我们保持生态平衡,夸赞它贡献的人少得很。还时不时用杀虫剂对付!” 她在胶林里念完中学,随即收拾行李,跟随新村其他姐妹,南来小岛找工作,这是当年许多“州府”年轻人的出路。父母亲也不反对,祈愿孩子不必如他们一样一辈子“拜树头”(俚语:割树胶)。 她不愿青春被工厂轰隆的机器消磨,下班后去报读业余时间的中医课程。几年辛苦,终于结业,成为一名执业的中医师。她细心,热诚,不断增进临床经验,使她慢慢在这个组屋邻里,有了自己的名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被附近孩童称作“蚂蚁医师”。很快被叫开了,她也不介意。有一回他去看病,把脉时,他见到桌面玻璃下压着一张漫画,一只蚂蚁高高举起一颗豆子,旁边写着:超过自身体重400倍,它也能扛得起! 慕名而来挂号的病人日益增多,病人送来的匾额:“妙手回春”“仁心仁术”“杏林春满”……快把整面白墙挂满了。她日夜忙碌,生活充实。他久不久来与她见面,一起吃饭喝茶,她红扑扑的圆脸,浓黑的短发,习惯性地扣一顶浅绿的帽子,耳际的发根处,微微泛着潮润,如漫开的午时花。 他忆起那次登金山,在山腰一道小瀑布旁,小树干上寄生着一株不知名的姜科植物,冒出团团如星宿如箭簇般的花蕾。她兴奋地喊道:“这花啊我知道,花瓣一层层向上开,每一层都不同的姿态,不同颜色,青白,米黄,橙红,开到最后,花蕊像仙女在花丛中起舞!”她说得神奇,引得他脱去鞋子,爬上树干把那株野姜花连根拔下,带回来诊所栽种。她笑道:“等花开了,叫你来看。” 没等得及花开,一个深夜,静好的日子被一刀腰斩!(待续) 相关文章: 海凡/等雨停(中) 海凡/等雨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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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冠禽兽”一词几乎无人不知,如同“人性”一词总是和“兽性”呈对立面,一个人如果总是进行着社会环境下的非人行为,那在一般人的认知里,几乎和野兽无异。 海凡在《野径》的附录文〈蛮花野果 历历丛林〉里如是说:“我希望的文学是人学,而不仅仅是某种身分,某种特定生活场域的注脚。” 这番话坚定了我不把《野径》当成马共书写这一类型的作品来阅读,单纯从拥有别人所没有之经验题材视之,来赏析海凡小说内所呈现的人性深意——那种在严峻环境下,或在无可奈何,选择不多(甚至是别无选择)的情境下,借野兽之旁鉴,观书中人的意念。 这里选书中的两篇作品略谈,分别是〈黑熊〉以及〈老虎〉。 黑熊写母亲与孩子的关系,丹秀与岩华因为参与革命事业而与骨肉分离,在装到一职狗熊仔后所引发对于自身与孩子的思索,资历较深的丹秀判断母狗熊必然回头寻子,用以烘托出两位母亲的“抛家弃子”。 先看岩华:“但动荡的环境怎么把孩子带在身边啊,生下来第二天就送出农村给群众富养。那个已经十岁的男孩啊,他在哪里?长得什么模样?” 再看丹秀:“十二年前送出去给姑妈抚养,去年组织安排她出农村和孩子会面——他不愿意认我们……还是逼他才来,孩子说为什么生他又不养?” 最后“为了寻找在自己的仔,狗熊母真的回头来!”,然后死在了她们手上,只能以熊掌的形式团圆——亲情在人类与野兽之间以如此方式迂回相聚,何其唏嘘。 〈老虎〉一篇则着重在写出交情与背叛。故事中一共出现过两次的背叛,分别是村长雅谷的泄密,以及部队内鬼西蒂的下毒潜逃,同时借这两个事件串起泰国政府的不守信用——“这里是泰南,我们不以泰国为敌,只在这里暂住;我们还帮助维持地方安宁——这个政策他们是清楚的。” 可是部队被村长雅谷出卖了,和书中没有明说的敌人驳火,可从行文来看估计也是相关单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乐见其成”的事。 戴面具避老虎 另一名贯穿通篇小说的灵魂人物卡马尔还有他所饲养的老虎,则显得有情有义。卡马尔在被发现协助部队买办后,不仅举家加入,就连他的老虎也成了外援,常常在山里“神助攻”,在小说结尾处更以霸气的虎啸以及不伤人命的攻击,震退敌人。 书内对于老虎品性的描写也是一个很好的对比:“在森林里走动,如果你害怕,可以在头后面戴一个假面具……因为老虎是不会面对面发动攻击的。”村长雅谷以及部队内鬼西蒂完美继承老虎的天性——从背后偷袭。 书内人物究竟孰人孰兽?如此看来,衣冠禽兽——那穿起衣服的野兽倒比披着兽皮的人更来得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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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情写爱的小说看多了,但是,通过动物寓情于人的小说却不多见。新加坡作家海凡的《野径》,却另辟蹊径,尝试用另类的创作手法,为我们呈现了一种异于一般的小说读本。 《野径》是海凡继《可口的饥饿》后的另一本新的中篇小说。 本书由有人出版社于2021年年初出版,内容共收入12篇小说,皆以动物为主角。 正如他原先的一系列作品一样,还是以他经历过、熟悉的雨林生活为背景,然后引申出一段段感人的故事。 既然是写情,当然也不全然是男女之间的爱情,其中还有友情、亲情和同志情。 关于本书的创作意图,作者有这样的表白: “……想说的就是在雨林的背景底下,人和自然之间,彼此的给予和剥夺,人和命运之间相互的纠缠和挣扎。表达在那段特定时空底下,人的某种生存状态,对人生价值,自我实现的思考。 “当年,这些野生动物主要是我们的营养、蛋白质。为了虏获,我们观察、探究它们各自的习性。” 小说中的12只动物主角有黄麂、蟒蛇、黑熊、松鼠、鼠鹿、大象、山龟、老虎、犀鸟、杜鹃、野猪和长臂猿。凶猛的如老虎、黑熊;温顺如山龟;体型硕大的大象;弱小如松鼠、杜鹃等,但各具寓意。作者都能恰如其分,基本上能按出场的人物和动物的性格,生存之道,但都不失其与生俱来的野性,做出精心和适当的安排,增加了小说画面的立体感。 “偶来野径得花归,在记忆的野径上寻寻觅觅,对写作人兴许恰是一种写照,一番心迹”,也许这就是引发海凡书写本书的初心吧? 对一些看惯了甜腻腻、酸楚楚的happy ending情爱小说读者而言,相信《野径》会给他们带来一股不同一般的阅读清流,愉快感觉。
2年前
在英培安先生生前,我基本上没有和他打过交道。虽然从报章上知道他的名字,读过他的作品,也去过他经营的草根书室,但总看到他不是在跟朋友聊天,就是静静地读书,所以从来没有主动和他攀谈。我是从他的作品,当然也从后来在报纸上读到他获奖,他的官司,以及疾病认识他的。我想以一个读者的身分,谈谈英培安先生和他的作品给我的印象。 以前我主要读他的小说,比如《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骚动》、《我与我自己的二三事》、《画室》等。他去世一段时间后,明珠约我见面聊聊,我这才第一次到碧山组屋区,他们那所缭绕着英先生气息的屋子。我们聊得很愉快。她送了我英先生的诗集,扉页写上“吴明珠代赠”。过后我再去买齐另外几本,把它们都大略浏览了一遍。从诗集和小说的字里行间,我发现一个挺特殊的角色,那就是与作者息息相关的,他的“不速之客”。这个魅影频频闪现—— 收录在诗集《石头》里的〈记忆〉,是他去世的半年前写的,2019年7月的作品。 “你是个不速之客/ 随时闯入我的大厅、书房、卧室/ 侵扰我的安宁/ 虽然你面目模糊/ 但我认得你的容颜/ 我不喜欢你/ 尤其你直面对着我/ 逼我与你说话的时候/ 仔细看我的脸,听我的声音。你说/ 你看到的不仅是伤痛、羞愧/ 也有你初恋时的甜蜜与痴迷;你听到的不仅是/ 苛责、哭泣,也听到母亲/ 为你讲故事的声音/ 无论你触到的/ 是冰是火/ 天堂或者地狱/ 仔细看看/ 我的脸/ 有一天它会与你一起消失/ 与你一起化成一团灰烬,一缕青烟/ 仔细看看,你说/ 我这张越来越模糊的/ 脸。” 底下是《我与我自己的二三事》片段,那是他2006年出版的长篇小说。 “……分手之前,我们几乎每一刻都在争吵,我完全不能上班工作。最后一次激烈的争吵,我们把客厅的椅子,甚至书架都弄翻了,地上散满书本和撕碎的书页。因为在深夜,屋子里不断有人来回走动,而且发出一连串像拆屋子那样的巨响,邻居们都受不了,向我大声吆喝,楼下的住户,甚至敲他们的天花板抗议,我和我自己的战争,只好停下来。 “把家里弄得天翻地覆后,我和我自己就像两只困兽,力竭声嘶,疲惫不堪。他形削骨立地站立,站在盥洗间一面破碎的镜子后面,扭曲着破碎的脸,与我怒目相视。 “……我真的没有气力与自己斗下去了,我颓然地掩着脸,用沙哑的声音哀求他,我不想操纵你,但也不愿意你操纵我,我们分手吧,唯有这样我与你才会自由,求求你离开我 ,永远离开我。” 这两段书写,间隔了十多年,细心揣摩我们不难发觉,无论是诗歌中的“不速之客”,还是小说里不断与我争吵,闹矛盾的“我自己”(这个情节多次出现),都是同一个角色,它是作为叙述者自身的一分为二。 从这个书写中,我们读到英先生通过笔下人物,表达敢于解剖自己,批判自己的可贵精神。他写了一个有道德,有理想和原则的人,面对现实生活中的名,利,色,种种物质诱惑时,内心的矛盾和纠结。他没有回避,掩盖,而是直面并坦露这个斗争的过程。作为读者,我读得惊心动魄,又觉得这才是真实的人生,人性,觉得作者与笔下人物的亲切可信。而这样心灵拷问的书写,一直持续到他生命的最后,非常难得! 当然,从2006年的《我与我自己的二三事》中,我和“我自己”的矛盾闹得不可开交,搞到最后要“分手”!而到了2019年的那首〈记忆〉中的“不速之客”,情况已大有不同。这时在病榻上的他,似乎预感到生命即将消失,将“化成一团灰烬,一缕青烟”。〈记忆〉是对自己一生的回顾。这时,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带来的不仅是伤痛,羞愧,苛责,哭泣,不仅是冰,地狱;也带来许多美好的事物,比如:初恋的甜蜜与痴迷,母亲讲故事的声音,火,以及天堂。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在生命的最后,历经了各种人性的纠结,缠绕的作者,矛盾对立有了某种消解,得到了一个内在的平衡。也即是说,做为一个具有批判性思维的,独立人格的知识分子,他守住了自己的良知,内心的原则,他做到了择善固执。从他文章里批判的锋芒,以及生活中的作为:开书店,写文章,屡屡得奖而保持低调,不趋炎附势,说该说的话……等等,都能得到印证。有一件事给我印象特别深刻,是他在2016年录制的一个五分多钟的视频,公开为社会民主大声疾呼。 浓郁的现实主义精神 在这个视频开始,他说“人民不敢出来讲话,或者说文化人不敢出声,这不是好现象,政府应该去想一下,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只有独裁的国家,文化人才不会出来讲话。”他又说“如果没有批评的自由,那就很严重的事。”因此,在选举前夕,他对敢于讲真话,为弱势群体出声,出来参与竞选的徐顺全博士的勇气表示赞赏。在视频的最后,他说:有人认为徐顺全挑战执政党是鸡蛋碰石头,但是他“选择站在鸡蛋这边。” 或许有人会认为作为国家文化奖的得主,他这么做不合时宜,没有考虑个人的利害关系。而他的难能可贵就在这里,如萨义德所说:不接受权势收编,扮演特定的公共角色,为被遗忘或忽视的人和议题发声。 英培安先生的创作,一般被视为现代主义。我读他的作品,却感受到浓郁的现实主义精神。在他作品里看到的,就是岛国不同年代的社会面貌,风俗民情。个人认为,对文学来说,现代主义、现实主义并没有谁比谁更优越。作为写作者,主要考虑的是怎么把想说的话或故事,说得好,说得完整、生动,让看的人都看明白,并且取得共鸣。我觉得英先生的作品给了很好的示范。 中国退休的北京大学教授、研究鲁迅的著名学者钱理群先生,对于什么是鲁迅的精神,概括了三点:第一点就是他永远不满足现状,具有永远的批判性;第二就是他是同情底层人民的;第三就是他自愿站在边缘。我觉得这能作为一种标准,用来对照,衡量,怎么样才称得上是具有独立性,具有批判精神的知识分子、文化人。这个和萨义德所说,在精神实质上是很接近的。 岛国的文化历史短浅,又遭遇华文教育断层的困境,华文文学未能茁壮成长,眼看就日渐衰颓凋零。所幸我们曾有过杏影、方修、刘思,还有郭宝昆、英培安等等,长叹中还能有一丝欣慰。 【英培安简介】 英培安于1947年1月26日在新加坡出生,中学时期开始现代诗创作,1968年出版诗集《手术台上》、1974年发表诗集《无根的弦》后被视为新华文坛现代诗健将。同一时期,他以“孔大山”为笔名发表杂文针砭时弊并经营“前卫”书店,先后出版了《前卫》《茶座》等独立杂志,为读者引介时下最重要的政治、文学与哲学理论。 1980年代起,英培安成为了全职作家,并一度在香港生活。1995年回到新加坡后,他借鉴了香港的“二楼书店”概念决定再次经营书店,是以开设了“草根书室”,专营文史哲书籍。80年代,他也开启了长篇小说的创作,自1986年发表的第一部长篇《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以来,每隔几年出版的长篇小说皆备受肯定。 英培安于2007年患上前列腺癌,他积极治疗,一面对抗病魔一面写作,近年再发现患胰脏癌,但仍在患病期间交出了奠定文学高度的长篇小说《画室》《戏服》《黄昏的颜色》与诗集《石头》。2021年1月10日逝世。
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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