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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华文学

从近期审稿作品的经验中发现,许多年轻的写作者们似乎会围困在马华文学的框架里头,他们会有意识自己正在撰写“马华文学”的作品。为了彰显自己的马来西亚人特性,而刻意使用马来西亚的词汇,口语,或塞一堆跟剧情推进毫不相关的马来西亚背景,只为满足人们对马华作品的想像标签,以及向马来西亚读者展示自己是个道地的马来西亚人。 这对我来说是莫名其妙的,文学即是文学,无论你在撰写什么文类,一部作品值得被关注和讨论的前提,必须是这是一部好作品,是否拥有好的剧情,精炼的手法,巧妙的布局,说故事的方式等,或最基础的这篇作品是否有趣,而马华元素与否都不会是应该被考虑的因素。 于我而言,马华作家与马华文学作品都只是国别身分上难以磨灭的标签——我们出生在这里,所以我们是马华作家,如此而已。这不应该成为影响内容取向的关键,我们所追求的目标是如何说好一个故事,而不是如何说好一个马华文学故事。这才是应该关注的事情,如若纠结于马华的题材,想要展现马华文学的特殊性,只会限缩自己能撰写的内容。如同你谈及自己喜欢上新诗的契机是源自阅读陆颖鱼的《淡水月亮》和参与徐国能的新诗课而感发,这是你对文学纯粹的喜爱,而非陆颖鱼是个香港人,徐国能是个台湾人,抑或你是个马来西亚人所以对文学有感而开始写作。 我们当然可以去书写我们所生活过的故乡场景,将听过的历史故事与正在发生的政治事件调度进我们的作品中,这里头所出现的马来西亚背景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但马华文学放置在世界华文文学当中的特殊性,不应局限于热带雨林或地方书写的想像与撰述,或在句子中穿插几句附加注释专门给外国人看的无意义马来语,其实也可以是写作手法的创新性和说故事的能力。如同你在《凋零与丰收》中使用的外来者视角,就是以自身的经验去区隔出与台湾作品的差别。这层身分的隔阂自然能令读者察觉出你与他们的不同,而不仅仅是在作品中潦草地塞入几条马来西亚河流或通俗用语能展现的特殊性。 虽然马华背景的题材在国际上或许因稀缺而具有令异域读者惊喜的优势,我们能看见黎紫书《流俗地》和张贵兴《野猪渡河》在马来西亚以外的地区畅销,但我们同时也能发现邓观杰《废墟的故事》在不依赖自身马华作家的身分与题材在读者群中享有声誉。与其令读者因马华作家的身分或题材而关注到你的作品,为何不使用写作技巧令读者信服呢?更何况黎紫书《流俗地》和张贵兴《野猪渡河》的成就不仅仅是向读者展现马华文学的元素,更多的是那些说故事能力。我们需要思考的,首先你必须是个作家,其次才是马华作家。 相关文章: 【文学意见】章楷治/马华诗人?我算吗? 【专栏.老练习】黎紫书/因为你不值得拥有 胡玖洲/昨日故乡
1星期前
本书将南洋历史研究会1959年印行的《勤勉堂诗钞》手抄本,重新输入成电脑文档,另加入诗作补遗,以及学者如高嘉谦、林立、陈育崧对左秉隆文学作品、社会史的分析篇章,可谓用心良苦。 四顾天连水,孤帆一片开。 见山知岸近,涌月觉潮来。 舟远旗能语,灯沉石费猜。 飘飘同梗泛,何处是蓬莱。 ——〈渡海〉左秉隆 这首五律〈渡海〉出自清朝领事官左秉隆(1850-1924,马新华文文学之父)之手,透露诗人渡海过江的感怀思绪,抒发了诗人对人生不确定性的无奈与迷茫感。左秉隆虽官运不佳,却因担任清朝使节,多次航海域外。除了〈渡海〉,其他诗作诸如〈渡太平洋〉、〈渡大西洋〉亦展现自身横渡东、西国界期间遇见陌生地理文化,所激发的惊叹与感悟。 左秉隆与南洋接触的缘分,可追溯至光绪七年八月(1881年9月)。他担任清朝派驻新加坡的第一任领事时期,长达10年。之后,亦于光绪卅三年七月(1907年9月)再度返新任总领事官。左秉隆作为“使节”身分,在南洋华人社会的贡献,如倡设义塾、开办文会、主催英语雄辩会、保护妇女政策等在新马华人史上已获得诸多讨论。而关于他在南洋的游历生活、以及与南来文人、官员、友人之间的酬增唱和诗作,则可从2021年时报文化出版社出版,由林立校注的《勤勉堂诗钞:清朝驻新加坡首任领事官左秉隆诗全编》一探究竟。 诗歌透露出南洋经验 本书将南洋历史研究会1959年印行的《勤勉堂诗钞》手抄本,重新输入成电脑文档,另加入诗作补遗,以及学者如高嘉谦、林立、陈育崧对左秉隆文学作品、社会史的分析篇章,可谓用心良苦。本书收入左氏的七百余首诗作,涉及他分别作为“使节”、“诗人”、“迁客”的身分想像与情感表达。虽然林立于书中提及左氏的作品“诚然将‘南洋主题’透过‘炎荒’、‘荒岛’等辞带入了中原视域,但实际上他在‘南洋色彩’的营塑方面,即没有下什么功夫……”不过,我们可从诗作中探究左秉隆的南洋游历史与政治互动史,包括〈游槟榔屿极乐寺〉、〈雪兰莪途次作〉、〈游吉隆坡温泉〉、〈游吉隆坡石岩〉、〈彭亨途次作〉;又如〈柔佛王宫早眺〉、〈夜宴柔佛王宫(二首)〉、〈柔佛王御极之辰有作》等等。这些诗透露了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清朝使节的“中原—南洋互动经验”,当中涉及南洋华人移民社会、皇族政治交际、地方文化建设的关系。 相关文章: 【马华读立国】认识“之间”的南洋人与城 潘舜怡 / 寻觅码头上的“陌生人” 潘舜怡 / 海岛上倾听《鸟的恋情》 潘舜怡 / 故事从“壁虎”开始 潘舜怡 / 如何阅读南洋?
2星期前
胡玖洲和林宇轩(在台北)的对谈,我当天因为新年机票价格原因留在马来西亚。看到胡玖洲在脸书贴文中写道: “宇轩谈及台湾写作人目前有许多对于历史的互文,传统再书写,关注自己台湾身分价值的作品。但我就目前马来西亚观察来看,反而是相反的处境。这像是一个马来西亚70年代出生及以上的人会书写的题材,你很难在年轻写作者的作品中再看到历史、马共、雨林、种族等台湾人对马华文学印象标签作品的书写。没有什么华人认同,马来西亚人和中国人的认同焦虑,马华的新生代似乎正处于‘去马华标签’的过程,转而往自身情感与其他方向去书写。这或许是‘马华’传统的流失,在世界华文文学的脉络中缺乏标志,但在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背景下,不去写胶林雨林,也不应该再写胶林雨林。” 让我在(诗集)首发时回顾起自己写作以来的身分认同问题。“马华文学”在课堂上广义定位为“马来西亚华语文学”,但如此以来,只要在马来西亚用华语书写和用华语书写的马来西亚人就算得上“马华文学”吗?我认为是有待商榷的。在写作内容内向化的时代,转向自身内在情感这事不只发生在马华文学当中,应该说这种内向化的书写方式在世界华语文学中正在崛起,且数量大增。虽然说台湾目前有许多对于历史的互文,传统再书写还有乡土意识,但无可否认的是,在逐渐年轻化的读者涌现中,内向化的书写往往更受欢迎。 我在书写《凋零与丰收:致芬妮》这本诗集时,努力将自己剔除外,更是陷入思考,我该如何在内向化的写作时代中将自己分割出来,或说我该如何体现我身为马来西亚人的这个身分。 说来惭愧,对于马华文学的记忆,在到台湾读大学前仍停留在高中课本上方路老师的一两首作品,当时甚至对于现代诗和古典诗都不知该如何分类。最初阅读的新诗作品是香港诗人陆颖鱼老师的《淡水月亮》,因而喜欢上诗,再来在徐国能老师的新诗课上得到启蒙,初期临摹孙梓评老师《善递馒头》写作,而后疯狂摄取台湾诗人的语言风格,意象群。 如此一来,在我回头阅读马华诗人的作品时,隐约能读出我的诗作与马华诗人的作品略有不同。在未经历,未阅读马华文学作品之下;未使用马来西亚意象,语言风格有所差异的情况下,我是否能够算是“马华诗人”? 因此在这本诗集写作的两年内,回到马来西亚时我偶尔会自驾游去观察马来西亚的风景人文,只为寻找有别于台湾文学,而属于马来西亚的,有所经验的独特意象。只为在台湾出版的我能够向读者展现马来西亚的风景人文。 在我们失去对历史、马共、雨林、华人认同,马来西亚人和中国人的认同焦虑记忆标签之后,我们还有什么?那些我们虽不能遗忘,但未经历过的书写往往显得不尊重,那我们到底还有些什么可以写的?我坚信有许多内容正在等待我们脱离滥情去寻找。 “一代有一代之文学”这句话在这边如此使用略有不当,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在内向化书写逐渐盛行,新生代逐渐脱离历史的时代中,新生代写作者更应该去探询的是如何在滥情的时代中展现属于“马华文学”的特殊表征,在世界华文文学的文学脉络中寻求全新的标志。 相关文章: 章楷治/企图成为诗人 章楷治/错日
3星期前
蔡晓玲的散文,总是透露着慈悲之心。她用纸巾包裹壁虎之尸,为它举行象征性的葬礼。〈末路花开〉中,困在车龙的她,为了城市仍有人愿意停车救猫而感动。 读蔡晓玲的第一本散文集《洞》,竟然时时联想到佛法的无常和因缘。 〈猫都不见了〉写从小遇见、育养和走散的猫,作者感叹“我终究还是失去了所有的猫”,就像生命中那些来来去去的人——因病逝世的S老师、曾短暂相处的同居者、后来失去联系的密友……忆起某个交情不深,却突然逝世的年轻女孩,作者将残忍的命运比作大野狼,结尾仍希望女孩,包括读者,以“跑吧,舞吧”的方式逃避它的猎捕。 散文〈爱情不停站〉灵感源自流行曲〈爱情转移〉,以旁观者的角度,讲述身边人爱情的瞬逝和变更——瘦医生爱情长跑,却临时取消婚礼,与别人闪婚,而好友最后还是没有和周杰伦气质的男人在一起。梁文道是如此理解缘分的:“缘,意指缘着一些东西发生起来的一些事。英文把‘缘起’译作dependent arising,意味着世间万事万物都是缘着一些东西产生的。”那些“东西”无可定量,所以因果才会如此无常,而沿着生命轨迹流转的,也包括作者生命中不断切换的时空。 蔡晓玲的散文,总是透露着慈悲之心。她用纸巾包裹壁虎之尸,为它举行象征性的葬礼。〈末路花开〉中,困在车龙的她,为了城市仍有人愿意停车救猫而感动。〈迷宫〉以自己的童年阴影,对照大学室友所经历的残暴事件,不特意细写过程,而写受害者“最后她只记得空气中不散的鱼腥味”。处理沉重题材,蔡晓玲的文字一贯轻盈,平淡中常见转折的惊喜和惊吓。“羽化是死亡最富有美感的代名词。”她如此看待生死。 这一切,还必须从猫说起。她是猫城女孩,生命的最初是温柔的。然而,她对其他人始终维持着若即若离的连结。〈无人知晓〉写在疫情期间,对停摆的社交活动怀有复杂情绪,最后还是愿意低身去弄猫,让猫要一口。就像崔舜华《猫在之地》所写:“比起紧缠彼此像两只蜘蛛互吐黏腻网丝的人与人,猫的感情才是真正地强壮,干净,无所畏惧。”对猫温柔,也像猫那般温柔,所以她们的散文集当中,猫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柴郡猫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相比起崔舜华驯养的家猫,蔡晓玲的猫,总是自由来去,随缘而遇。 想起锺怡雯的散文〈我的猫也是〉,讲述自己在众人谈论妈妈经时,脱口分享养猫经历方知一般人眼中“猫不能与婴儿同论”。作为未婚女性,蔡晓玲同样面对家长催婚,社会主流价值观的逼迫,〈新病来了〉所谓的“新病”,一语双关,意指新冠,也是“新年病”,一种亲友相互探听人生时间表的有毒交流。 何以解忧,唯有猫和可乐。社会是不友善的,但是蔡晓玲总能自供自给,边流泪边喝可乐,躲起来拒绝别人的假意关心:“我想躲在一个无人的黑洞里,将我的秘密用盖子隔绝起来,我不要任何人来打扰我。”洞,是书中的主要意象,它是自愈之所,哪怕那里蟑螂增生。 我想,书写空间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洞窟。书本经已结集出版,可在各大书局翻阅,所以谈不上“非请勿进”,但至少“非诚勿扰”。散文集里的世界深邃曲折,有心的读者举火深入,自能照见壁上的生命纪事,甚至于尽头邂逅生命原初最真实的自己。 相关文章: 【马华读立国】王晋恒 / 淬链苦痛的疾病书写 早餐/王晋恒(槟城) 【私月历/完结篇】翻月历/蔡晓玲 【私月历】关于第一次出书这件事/蔡晓玲
2月前
编按:以马华文学办“说书”大赛,这在我国还是头一次。作为指定的说书文本,长篇小说《流俗地》具备好读或是易于发挥的条件——它有引人入胜但不算复杂的情节,有众多个性鲜明的人物;它用字浅白却语感精致,写的还是我们熟悉的在地生活,这让读者和听众更易寻得共鸣。 更重要的是,它破除了严肃文学多令人难以亲近的刻板印象,让人体验到追读大众小说的快感,却又不丢失美学追求。它让“雅俗共赏”成为了现实。 那么小说作者黎紫书怎么看待自己的文字化为声音的传播呢?她对优秀的说书人又有什么样的想像与要求?且看作者的现身说法。 问:梁靖芬 | 答:黎紫书 1.《流俗地》很好读,不只故事的叙述方式很流畅,句子也很流畅,适于朗读。你写作时,头脑里会有字句的声音吗?例如一边写,一边也在默读着自己的文章。读音或是声韵会不会影响你的遣词用字? ● 声音是文字的重要组织成分,它控制行文的韵律和节奏。不管写的是什么体裁,我以为写作的人(只要不是天生的失聪者)都避免不了,一定会边写边默读自己的文章,从而做出调节,当然也在一定的程度上影响语言和修辞。我对《流俗地》最基本的要求是它必须“好读”,所以在写它的时候对叙述的流畅度和节奏的把握都盯得比较紧,务求给它保持“说书”般的韵致。倒也不是说写别的作品就会在这方面少用些心,不过是不同的作品有不同的需要。有时候,就连“不流畅”也可以因应文学需要而成为一种创作手段。 2. 你对 “说书人” 的认识是什么?可有印象深刻的说书人角色? ● 我们认知的“说书人”大概是那些穿长衫拿着把扇子在茶馆里或榕树下给观众口述《三国演义》、《水浒传》或《卖油郎独占花魁》的卖艺人吧?这种说书人我是无缘亲眼得见的,倒是记得小时候在丽的呼声上听到的粤语节目《李大傻讲古》,就一个人一张嘴一把声音将很长的故事分很多集讲完,几乎每次都以“上一期我哋讲到……”开场,据说忠实听众很不少呢。虽然不是现场演出也不用露脸,但我相信那是被时代“革新”过的说书人,而李大傻也就成为我脑海中所有“讲古佬”共用的名字。 3. 一个好的说书人是怎样的?怎样才可以把故事说得引人入胜? ● 时代不一样了,传统的说书人早已退场。现如今自媒体时代造就出来的“讲书人”完全是个截然不同的角色。新时代的讲书人是网络上的读书博主,他们的重点不在于“讲故事”,而是把书(未必是小说)读过以后,将自己对内容的理解结合个人的看法讲出来,再透过网络便利传播出去。这些讲书人其实是在谈论书并分享他们的阅读心得,这种方式往往能刺激观众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进而把书找来看,所以他们其实也是阅读的推广者。要扮演好这个角色,须得先把书读透,还得有一定的演讲技能,终究也还是跟古时的说书人一样,善言辞,懂应变,且腹中诗书和学问识见越多越好,还得有自己的特色和风格。 4. 《流俗地》角色不少,你最费心力去书写、经营的角色是哪个? ●《流俗地》是部群像小说,里头写的都是马来西亚社会常见的小人物。写这种“大家都仿佛认识”的人物,既容易,也难。描绘得到不到位,读者很容易察觉。再说这么多人物放到一部才21万字的小说里,其实每个人分得的着墨也不多,所以“准确度”很重要。这些小说人物,十之八九在我心里都有原型,也就是我在现实中认识这类人,写起来其实都不难。唯有主角盲女银霞,毕竟她极其聪颖,并且有着超强的记忆力,怎么说都是异于常人的,而且我自己还真没深入接触过失明人士,所以要把她写得有说服力,确实要做很多功课和用上很大的心力。 5. 最后,请说一说你对《流俗地》讲书人大赛的感想。 ●《流俗地》过去两年多在中国大陆获得关注,自媒体人功不可沒。那些读书博主在平台上分享阅读心得,不仅将这本书广泛推荐出去,也让马华文学又走远了一些──有几位在大陆的马来西亚籍学生告诉我,他们受到中国朋友的推荐才开始接触马华文学。 我们马华本土何尝不也需要这种对阅读充满热忱的自媒体人呢?特别是马华文学经营了许多年,写的虽是本土故事和题材,却在自家国土上有志难伸,更需要采取行动去突破困境。这个讲书人大赛无论就推广阅读或发扬马华文学而言,都是极好的一步。我特别欣赏这活动所展现的积极性。在这阅读风气日益低落的时候,它主动出击,结合自媒体时代的特质去呈现和分享阅读的愉悦,唤起大家阅读的兴趣,还有希望挖掘出我们马华自己的读书博主。衷心希望《流俗地》能打响头炮,成为它漂亮的第一步吧! 相关文章:何谓“我是《流俗地》讲书人”大赛?
3月前
3月前
你还有印象2023年马来西亚出版了哪些中文书?出版业又是什么样的境况?想一叶知秋,读这篇就对了! 挥别了疫情的阴霾后,2023年总算恢复了过往旧有的秩序。纵览今年度马来西亚华语出版的状况,目前可推估已恢复至正常的水平。不过,根据马来西亚国家图书馆的最新统计数字,本地的出版数量呈现下滑的趋势:从2019年的18,566种至2021年的13,655种,短短的两年期间,减少了超过四分之一。至于是否因疫情所致,还是电子产品带来的必然趋势,这有待进一步的探析。而华语出版一直都是少数,即使国内的出版总量锐减,也仍旧维持一定的数量。 在与编辑共同协力的统计下,2023年马来西亚的华语出版共计有约莫130种,其中也包括为数不少的再版,以及修订版。如果将其扣除的话,或减至100种。此外,按照出版内容划分文学类与非文学类,前者占七成,后者占三成。 可喜的是,今年度的出版大部分来自马来西亚本土,占了约莫六成。除了市场上常见的本地华语出版社,个人以及社团、组织的出版占据了不少的比例。或许,这也将改变整体马来西亚华语出版市场的景象。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是有人出版社成立的20周年。据社长曾翎龙〈有人翻页见中年〉一文中,声称该出版社的书籍至今出版已接近200种。我相信,作为本地最具品牌辨识度的华文文学出版社,已为本地出版立下重要的里程碑。另外,陈志英张元玲教育基金推出的“枫林文丛第二辑”,共计有15本马华文学作品,这无疑是文学出版的另一大创举。借以期许本地的文学出版能够持续蓬勃发展下去。 接下来,我们以重点回顾2023年的马华出版,分别就以下4个出版的现象讨论: ❶大历史叙事:五一三、殖民史、马共 本年度最令人为之眼前一亮的文学作品,莫过于贺淑芳的长篇小说《蜕》,以五一三事件为背景,从3位不同世代的女性视角及位置,讲述事件带来的创伤如何影响跨世代的家庭。小说家花了长达八九年的时间检索历史文件、采访受难者家属,企图借由小说还原现场、挖掘出那些长期被国家压制的声音、内在经验与情感。角川平方出版的《细水长流》则收录20对银发族的爱情故事中,其中梁景坤与吴玉群这对夫妻的爱情故事,即是发生在五一三事件的背景下。 继《野猪渡河》之后,张贵兴再推出长篇小说《鳄眼晨曦》,延续了其一贯的生态书写,讲述在英帝国主义扩张殖民下的婆罗洲故事。镜头转回西马,陈政欣《武吉演义》则是讲述紧急状态期间发生在大山脚这一城镇下的故事。两本长篇小说的时间线虽未有重叠之处,但小说家都尝试让历史在小说空间中得以重新思考。 另一大的历史叙事,则是马共和雨林的叙事。海凡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雨林的背影》,设定于1989年和平协议签署前夕,讲述马共部队在解散之后的归属问题,以及过往穿梭在雨林之中的种种回忆。 此外,黄锦树与张锦忠也一同编选了《夕阳之歌:马共小说选》,汇集了各别涉及马共叙事的短篇小说,当然也包括海凡的作品。两本作品或可对读,辅以何启才《休戚与共——马来西亚左翼运动史论集》,从中辨别出拥有亲身经历的海凡,如何有别于其他创作者的叙事。 ❷公民、地方与认同:非文学类作品的核心课题 在大历史叙事之后与背后,往往涉及的是有关公民与地方的认同议题,而这恰是非文学类作品一直以来的核心课题。由大将出版社企划邀请黄国富主编的《举手:公民参与的初步提问》,即是为了让也是选民的读者,认识我国的政治与多元文化,进一步思考公共议题及公民的义务与责任。 紧接在后,柯嘉逊的回忆录《马来西亚人的困境》则是为读者展现了一个马来西亚公民的理想,当然也包括了困境。恰巧书名与马哈迪《马来人的困境》一书形成对话,得以直面当代社会的公民挑战。 然而,身分认同是复杂的,吴佳翰《谁是“沙巴之子”?: Sino与土著地位的距离》提供另一种的思考切面,即“Sino”,如何不同于我们一般认知的“沙巴原住民”或“沙巴土著”,借以重新认识这一族群及其社会地位。 离开这些抽象的概念,今年度非常值得关注的两本摄影文集,即陈弈龙《岁月吼声》和苏添益《大自然大智慧》,分别以镜头纪录下马来西亚的大自然,以及街头运动。这些都是实践公民义务的另一种形式,也为我们保留了珍贵的画面。另一方面,Jeanne Cuisinier《我眼中的马来亚》以及萧永龙《南洋书话》能为这土地上的公民,提供不同向度的文化考察与认识。 ❸情欲、性别与认同:光谱下不同的声音与故事 今年的5月、6月,Aesop在新加坡举办女性图书馆之后,搬师来马,分别在吉隆坡与槟城举办女性图书馆。这项活动旨在促进女性的力量和团结,让她们的声音和故事被更多人看见,其中入选的马华女性作家及作品包括黎紫书《流俗地》、梁金群《野村少女:马来西亚新村生活随笔》、梁靖芬《水颤》与《野风波》、马尼尼为《我和那个叫猫的少年睡过了》、谢潇薇《日。尝》以及祝快乐《祝快乐掟日子》。 在文学类作品中,除了富有女性视角,其实也有探索情欲及认同的作品。蔡晓玲的第一部作品集《洞》,以女性视角出发,标榜“三十岁后独居的女子”为其文字定调,相较于此,陈凯宇《深夜拾荒手记》则是走往个人情欲与认同的探索之路,并弥合现实与理想中的自我。 此外,翁弦尉的小说集《那里》以及诗集《锅牛起义》,也都分别为马来西亚同志文学掀开新的一页。前者以小说叙事为读者铺展出马来西亚性少数的不同面貌;后者是经由诗意的句式,重新组织、表达,那些置身在群体中难以被听见的声音和故事。   ❹青少年出版的变革:红蜻蜓“小说房”、绘本征选、《读一点》 在青少年读物的出版上,今年度也发生了不少值得关注的改变,其中以红蜻蜓出版社为主角。一直以来,该社是以青少年为主要读者,致力于出版儿童文学、青少年成长小说。不过,今年红蜻蜓出版社开启了“小说房”系列——以可能踩线的情节、可能被带偏的价值观,推出第一部作品:马土土《仇丝》。这引发了许多读者(尤其是家长)在网络上的一阵热议,泛指18禁的内容以及非正规的汉语使用,不符该出版社的形象。 此外,红蜻蜓出版社在过去也主办红蜻蜓少年小说双年奖,挖掘创作新秀。然而,该奖项已于2020年在疫情中停止举办;从2022年开始,出版社举办李子平绘本创作奖的征选,今年为第二届。这或许变相说明了青少年出版上的重要改变,而且是紧跟着市场的脉动。去年,在华语圈爆红的马来儿童绘本作家凯鲁(Mohd Khairul Azman Ismail)曾在受访时表示,越来越多家长能够接受“图多字少”表现方式。 另一边厢,创刊30周年的中学生读物《学海》则宣告完成阶段性任务,将于2024年3月休刊,或改以季刊的形式发行。然而,在相当接近的时间点上,红蜻蜓出版社则创刊《读一点》,以不同形式的创作内容,企图为已凋零的文学杂志、刊物,开出一片新的天地。 基于能力及篇幅有限,笔者实际上未能面面俱到讨论完所有的作品。综观2023年马华出版的状况,本地的出版紧贴合着社会脉动,让外在经验与内在情感化为文字;唯有如此,我们才能阅读、理解以及认识与交流,促进更美好的社会发展。 兹附上马来西亚华文著作在本地与海外各类书籍奖项中的获奖与入围名单: 【2023年马来西亚图书奖】 ●最佳书籍封面奖: ·《哇塞,我在欧洲欸!》(大树出版社) ●华文书籍奖: ·《哇塞,我在欧洲欸!》(大树出版社) ·《寂寞公路》(红蜻蜓出版社) ·《海龟先生来救助!》(马来西亚北方大学出版社) ·《多元一体的华人宗教与文化 : 苏庆华博士花甲纪念论文集》(马来亚文化事业有限公司) ·《来学华语》(马来西亚马六甲科技大学出版) ·《小小的许友彬在小小的时光中》(红蜻蜓出版社) 【2023年马华作家荣获海外文学出版奖项】 ·张贵兴:2023年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得主 ·张贵兴《鳄眼晨曦》:2023年金典奖 ·张贵兴《鳄眼晨曦》:2023 Openbook好书奖·年度中文创作 ·张贵兴《鳄眼晨曦》:2024台北国际书展大奖小说奖(首奖)·黎紫书《流俗地》:第三届北京大学王默人——周安仪世界华文文学奖 ·黎紫书《流俗地》:第四届山花文学双年奖小说奖 ·贺淑芳《蜕》2023 Openbook好书奖·年度中文创作(入围) 【马华读立国】叶福炎 / 微型小说的生命力 【读家说书】叶福炎 / 你也中了殖民遗绪的圈套吗? 【读家回顾】叶福炎 / 整裝待发:2022年马华出版的回顾、观察与分析
4月前
馨元以一位诗人之死,操演了诗的意义与可能。诗人纵然是“一无是处,手无寸铁的/祸之弱民”,但诗能引起人们心中的革命。而诗名〈无用之石〉(当然也解作“无用之诗”),暗应着《庄子》“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的古老辩证。对于诗,诗人仍抱有信仰,毕竟诗人已向我们揭示“柔软之物,总有太多可能”。 触及诗集,首先就看到诗人别出机杼的目录设置。全书分5辑:“风无意义撩拨”“我吞下一颗发烫的黑曜石”“再往前走会没顶”“一些明媚的理由”“无用之石》,分别冠以Sinfonia、Sarabande、Sicilienne、Passepied、Encore 5种乐曲的名字。 识者必然知晓此类乐曲之间的流别,再细读各辑收录的诗歌,也自然领略它们与名下诗歌调性的相契。Sinfonia,歌剧中的序曲,诗人召唤各式生灵拉开诗集的帷幕,那里潜伏着广袤的生态与诗意。Sarabande,庄重而缓慢的萨拉邦德舞曲,却曾因“有伤风化”而被禁止;无独有偶,此辑的诗歌正游离在风化以外,遍布的情欲暗示,使人于理不合地颤栗骚动。Sicilienne,长于抒情的慢步舞曲,诗人在此辑中安放散文诗,释放犹如烟圈一般缠绕的复沓长喃。Passepied,快步舞曲,诗人向读者邀约,一起走入明媚轻快的断句。Encore,安可,诗人虽宣称自己“从不谈论重要的事”,但我们清楚意识到这是此地无银的宣示——那些攸关生死政治、严肃沉重的诗歌都放入了此辑。 在诗歌的开展中,诗人不断地呈现自己的疲软与冷感:“仿佛毫无立场的草丛/并不需要理想的方向”。吊诡的是,诗集中不乏诗人对时局、政治的思考,这一批诗歌大多保留于最后一辑中,处理的课题涵括政治、历史、战争、地志。诗人的思考亦转向自我生活。诗人首先善于揭开事物的反面——“感知是礼物也是诅咒”“她便带着天赋的沉重覆没”。这当中自然也有夫子自道的成分。 诗能引起心中的革命 其次,诗人对各类情感有所疑虑。对于亲情,诗人直言“所有的亲情都是一段负债”;对于爱情,诗人说“我们似乎,总无意成为彼此的阻碍/但不至于厌恶”。诗是诗人本身最思虑的所在,它被置放在硬与软的辩证中(诗集中,硬软并非仅攸关情欲)。〈无用之石〉是此类思考最集中的表现。馨元以一位诗人之死,操演了诗的意义与可能。诗人纵然是“一无是处,手无寸铁的/祸之弱民”,但诗能引起人们心中的革命。而诗名〈无用之石〉(当然也解作“无用之诗”),暗应着《庄子》“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的古老辩证。对于诗,诗人仍抱有信仰,毕竟诗人已向我们揭示“柔软之物,总有太多可能”。 关于诗集的技法,限于篇幅,这里仅从词语搭配揭示一二。字词间的排列组合本有无限可能,但在惯常的文章中,此类无限的可能先需被囚禁于“常理”“语法”等设置的重重牢笼;唯有在诗歌中,那些牢笼稍微松开。且看诗人诗歌中各种词汇的组合——“一片永恒的无家可归感”“绿地的卵巢”“伤心的马脚”“二手转卖的中古情感”“冗芜而长满毛发的呻吟”……此类例子多不胜数,还待读者自己探寻。细揆此类组合,“的”前后衔接的词汇,平日八竿子都打不着;但在诗人的笔下,它们剑走偏锋地被收编于同个诗句内。初看于理不合,但再细细咀嚼,又被个中混搭而迸发而出的、石火般的诗意所说服。此类狡黠的颠覆包括诗人对经典的再利用——“而它就快消失了/我相信其言也善”,显然檃栝自《论语·泰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风无意义撩拨〉,全诗或许便是对“风吹幡动”禅宗公案的现代演绎。至于诗歌中诸如九色鹿、果陀、阿芙罗黛蒂、莉莉丝……各自乞灵、取资的古老意象便不再详举。夐古的事物蛰伏于现代的诗句中,待读者不期而遇。 石(诗)持续燃烧发烫,邀请你一同走入幽微闪烁的黑曜灵光。 日尝/当诗人告白失败时 【九字辈新晋马华作家探讨】王晋恒访梁馨元、胡玖洲、陈凯宇 【九字辈新晋马华作家探讨】我们易变、不稳定、模糊,且复杂的蓝色时期 【花踪16.马华小说评审奖】丘凯文/阿婆(上) 【花踪16.马华小说评审奖】丘凯文/阿婆(中) 【花踪16.马华小说评审奖】丘凯文/阿婆(下)  
4月前
你可知道,现存的马华古典诗竟有两万多首?而且,全马诗总与诗社有十多家,出版的9种诗刊超过300期。本期【读家】介绍的徐持庆,就是马华古典诗界的点灯人之一。 “乱世生逢纪必然,杜陵昔亦写心煎。未留砭墨供人鉴,枉戴儒冠愧对天。”(〈愧对天〉) 这是收录在马来西亚诗人徐持庆新著《持平纪史录》的一首古典诗,一般读者若能读懂五六分,文学功底大概也不错了。 古典诗(或称汉诗、旧体诗、近体诗、格律诗),是讲究句数、字数、平仄、对仗和押韵的诗歌体裁。自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古典诗被视为文言文的文学,因此在白话文为主导的现代文学史上,被排除在外,在马华文学史自然也是缺席的。 回到前述诗作,内容叙述作者因生逢乱世,所以仿效唐代杜甫(号少陵野老)写诗反映民间疾苦,但愿这些针砭作品可为后人的殷鉴,否则就枉费知识分子(儒冠)的职责而愧对天!短短28字,精简凝练,却意涵丰沛。 可见要读懂古典诗,需具备一定程度的中国古代文学基础。我国华文教育普遍上缺乏这方面的训练,以至于古典诗曲高和寡,读者不多,创作者更少。 ◢“国阵像纣桀,希盟如曹参” 出生于1940年的徐持庆,年届83耄耋之龄,有超过半世纪创作古典诗词的经历,作品逾万首。至今他已出版4辑“敲梦轩诗稿”,今年8月再接再厉,出版第五辑《持平纪史录》。徐持庆是大马第二代华裔,年幼时受父亲启蒙,背诵四书五经、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等,打下良好的古典文学根基,为日后创作古典诗词积累了厚实的功底。 古典诗一般常见的题材,包括感世抒怀、咏物比兴、旅游见闻、诗友酬赠等,徐持庆新著《持平纪史录》却仅以政治针砭诗为大宗,在本地古典诗的出版史上,可说是一项大胆创新的尝试。书腰上曰:“大马文坛首次以诗纪史结集成书,记录四十年马来西亚政坛风云”,一语破的此书的开山意义与历史价值。 《持平纪史录》收录逾180首政治诗词,共分为3部分,第一部分的诗作描述大马几位首相如纳吉、马哈迪、慕尤丁、沙比里和安华的政治历程;第二部分记录近40年大马政坛的重要事件,第三部分则是作者针砭时政的诗作。 根据作者所言,书名“持平”,指持守公平,毫不偏袒地把大马政坛史事纪录下来。“持”者,亦“持庆”也,由作者视角出发,诗中有我,诗中的言外之意,则由读者来意会。 “国阵前时曾效桀,希盟今日恍随曹”(〈民意如刀〉),这是2019年希盟执政以后,作者批评国阵曾仿效中国商朝暴君纣桀,如今希盟上台,却像汉代曹参,按照萧何定下的规章办事,并未革新除旧。由此确实反映作者的“持平论”,就事论事,不因偏袒任何政党而将错误视之不见。 “不晓银行钱底去,未明账户款何来。” (〈廿六亿门〉) “作茧蛹蚕终自困,霸王垓下倩谁怜。”(〈老马失蹄〉) “安华今日登高位,赐惠鱼荃切勿忘。” (〈安华任相〉) 上述节录诗句概述了前任首相纳吉户头26亿事件、马哈迪因喜来登政变下台事件,以及安华拜相的政治历程。一般读者只从字面上看时事,内行人则深知诗中每字含藏平仄、押韵和对仗的考量。作者能以“内容为先,形式为后”,不为古典诗的形式所拘,挥手成章,真正显示出作者高卓的文史素养。 ◢如今发声的管道多,他仍坚持传统 回顾徐持庆2017年出版的《翦茗墨痕》,收录520首古典诗,题材分为感怀篇、针砭篇、暨南篇、祭悼篇、答酬篇、师友篇等。此诗稿在题材分类上,较之作者早期的3辑诗稿,更为精细,且丰富多元,一目了然,让初学者便于透过诗作的题材入门。因此,《翦茗墨痕》销量最佳,今已售罄绝版。 《翦茗墨痕》里的针砭篇,收录了64首评论国内时政与国际动态的诗作。如今付梓的《持平纪史录》,可说是作者有意将时事诗立为大宗,单独成册,显示针砭诗相较其他题材,更富时代意义和现实价值,也反映作者对现实社会的人文关怀。 中国古代读书人,以天下为己任,其中杜甫和白居易写诗为民鸣不平,揭露官场弊政。如今迈入民主时代,人民发声的管道多元,徐持庆却秉承传统,以古典诗创作,一来纪录时事,二来批判时政,借古讽今,将现代社会议题融入古典创作中。可惜现代读者多半读不懂,因此作者用心良苦,为每首诗附上注释和译文,减少语言上的隔阂,以达弘诗宗旨。 值得一提的是,徐持庆的每部诗稿,皆是直式排版,无一例外,有者甚至以线装书的姿态示人,即以红色行线分隔,古书今读,饶有趣味。 ◢诗人和史家集一身 除了出版诗辑,徐持庆今年2月推出的《马来西亚古典诗社发展史》,亦是一部不可不提的开山之作。 “诗社”,是我国古典文学爱好者成立的民间组织,主要授课如何创作古典诗、研习诗作和出版诗刊,推广和弘扬古典文学。 徐持庆曾任马来西亚诗词研究总会副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常务理事、怡保山城诗社社长等要职,亲身见证与参与本地古典诗社的发展历程,他亦持有中国暨南大学文学硕士学历,因此由他执笔书写诗社史,最适合不过了。然而,写诗与著史是两个不同领域的工作,前者需要才情与想像力,诉诸感性,后者则需搜集和分析史料的能力,诉诸理性。但若能兼容诗人和史家的双重角色,则堪称才学与学术兼备了。 著史,从搜集史料为始。徐持庆在自序中披露,他耗时二十余年奔波于东西马各地搜集与访问本地诗社,发现许多诗社不懂珍惜和保存自身的历史资料,导致会议记录、资料文牍、相关报刊等多有佚失。所谓:“有一份史料,说一分话”,在史料付之阙如之下,要写出一部史书,谈何容易? 徐持庆以战后成立的15家诗社为叙述重点,全书有7篇论文:其中“马来西亚古典诗社的创成与组织型态”、“马来西亚诗词研究总会衍展史”、“新加坡与马来西亚旧体诗词发展概况”,此3篇主要综述本地诗社、诗总、新马诗词的发展概况。余者则是叙述砂拉越诗巫诗潮吟社、沙巴神山诗词学会和霹雳怡保3个诗社,即溟社、扶风和山城诗社的发展历程。 由单篇论文所组成的一部发展史,在结构上较难以完整呈现时序与史实之间的关系,难免会产生“见树不见林”的局部印象。然而,要从头细述诗社史这个大议题,碍于文献不足的困囿,立论空间有限,这种处理方式不失为权宜之计。 这部著作更重要的意义与价值,在于保存了许多原始文献。作者不计繁琐而以编年“流水账”的方式,将各地诗社和诗总的历届理事名单、会议记录、重要事件、出版诗刊名称等,一一罗列出来,后来者或可在此资料汇编的基础上,继续深耕。 古典诗旨在抒遣情怀、自娱自乐,在现代属于“小小众文学”。徐持庆写史诗,也写诗史,前者将新时代题材融入古诗体裁,后者则为本地诗社史梳理脉络,这些都是树立范式的先锋工作。新旧文学,不一定水火不容,古诗也可以今读,这正是徐持庆毕生致力的方向。 按:欲了解更多,可回头重读【暖势力】的报道〈徐持庆诗纪史,针砭时政〉。 蔡慧沁 / 连结香港字的过去与未来 蔡慧沁 / 应该被记住的名字——南侨机工 蔡慧沁 / 夹缝中求存的华人 【之前之后】卧龙居的华丽转身/蔡慧沁(金宝) 【读家说书】咸鱼翻生的传奇 叶蕙/她是这样经营民宿的 孙中山与革命志士遗迹行 导览怡同盟会铁三角故居 点石成金——悼念丘思东先生/蔡慧沁(金宝)
4月前
拾荒也即收集,而且边缘,隐秘。《深夜拾荒手记》(按:作者为陈凯宇)多篇写城市地景,内里折射房屋和家庭。在亲切狎昵的语言里,人们混杂用词,偶将“那间屋子”唤作“那间家”。而“甘榜”有时徒留街道命名用途,作地方和记忆的挽词,或在更多时候作为精神牌坊——“甘榜精神”(kampung spirit)。 海可填,土地可再生,它们都是城市的医美术,而繁华市中心地带的“天空刮刀”,更是科技对抗自然,人定胜天的阳刚隐喻。城市发展无论国境和远近,再造神话再创世纪毫不惊艳。但如果感性逊于理性,纪实屈居虚构,一如怀旧注定让路发展;在写的人只得借由文字,是为记忆的钉子户,拒绝拆迁,拒绝遗忘,时而心甘迷途。 选择拾荒,弃安居换洒脱 拾荒也即收集,而且边缘,隐秘。《深夜拾荒手记》(按:作者为陈凯宇)多篇写城市地景,内里折射房屋和家庭。在亲切狎昵的语言里,人们混杂用词,偶将“那间屋子”唤作“那间家”。而“甘榜”有时徒留街道命名用途,作地方和记忆的挽词,或在更多时候作为精神牌坊——“甘榜精神”(kampung spirit)。离家(hometown?kampung?)远行的拾荒者,也“离开学历证书不被承认,存在一再贬值,拥堵和冲突随年加剧的家和城市”。拾荒相对于安居,相对于温良恭俭让,以一室窗明几净为代价,换取洒脱和自主。他却又是陷入邻国/异国的物质、消费和新身分幻想的糖衣诱引,却不见得就逃离了门锁、揿掣以及其他水电网的日常龃龉。拥有越多,会不会才是愈见匮乏和破败? 爱不仅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对他者丰富多元五花八门的想像,爱是有勇气自毁而见他者。韩炳哲《爱欲之死》说资本化的消费社会是“相同者的地狱”,因而爱陷入垂死挣扎。来到消费社会花园城市,拾荒者即便挣得与猫的片刻亲密,却也“只想尽可能保持生活的极简轻省。不成为爱猫之人,不给猫取一个只有自己会记得的名字,便不会陷落一厢情愿的无底圈套”。 做猫做狗,远离文明囹圄 隔离的猫。世道如此,我们做只猫做只狗不做情人。无论爱情、亲情,抑或是校园友情。情人的命数多舛,经受染色,经受心事外翻,经受善意或恶的欺瞒,经受相看两厌。不若流浪狗远离文明囹圄,无所谓正常作息三餐定时,不受饥渴折磨,没有皮相焦虑。《人间失格》的叶藏,不也对社会仪式规律如一家子同枱吃饭一样深恶痛绝吗。 “不锁,可以吗?”“门始终紧紧闭锁,门内的人却想看得清清楚楚。即使张望不果,我也从未要开门惊扰”——文字若是炼术,写作的人遂从中取材筑起自我,试探内外边界,既拾荒,也窥看。
4月前
在阅读《余生》的时候,总会想起艾加·凯磊(Etgar Keret)那些交错在梦境、谎言以及现实之间的敲门声故事,让读者得以抽离艰困的生活。 最近,台湾联经出版社将黎紫书的作品《野菩萨》、《暂停键》以及《告别的年代》,以精装版再刷再面世于书市。或许,这在在说明了黎紫书的文学魅力,历久不衰。不过,令人意外的,反倒是宝瓶文化为其微型小说自选集《余生》出了台湾版,让读者得以看见不一样的黎紫书——套句本人的话,这是近乎出家般的写作修行。 《余生》最早于2017年由有人出版社在马来西亚出版,是将《简写》和《无巧不成书》中的47篇旧作,另结集尚未发表的24篇,共计71篇作品出版成册。小说家坦言,这是她于十几年间写得最好的微型小说。当年,该书也被花城出版社引进发行了中国版。一直到2023年,我们才能见台湾的繁体中文版。有趣的是,汇智出版也于2022年中为香港读者编了一本《黎紫书小小说》。 如同作者所言,微型小说并不太入研究者(或专业读者)的眼帘,不过却一直在读者市场占有一席之地。一般来说,其篇幅大约落在在1500字左右。多数论者认为,这是一种顺应时代的文学体裁形式。但也因此,它更专注于谈一件(小)事、物,反倒考验着写作者的功力:怎么用1000字写好小说。这些微型小说的创作经验,不仅奠定了黎紫书后来倾心创作《流俗地》的基础,也深化了她的小说想像与思考、淬炼个人的语言风格。 在小说集辑录的71篇作品中,大部分叙述的是市井小民的日常生活,如以〈窗帘〉隐喻人与人之间的分际与界线、〈大哥〉字词形声的歧异描绘女人对男人的情感变化、用17个不断气的长句子讽刺〈完美生活〉、描绘小三在婚姻生活的〈胜利者〉姿态……在这些小说中,也许找不到任何的马华元素及特征,毕竟它不是微型小说的必须。更重要的是,它需要的是如照片中的刺点,一口气阅读到底总能在最后来个出其不意的转折——我想,那就是黎紫书锐利的视角与锋利的语言。 在阅读《余生》的时候,总会想起艾加·凯磊(Etgar Keret)那些交错在梦境、谎言以及现实之间的敲门声故事,让读者得以抽离艰困的生活。不过,黎紫书却是将虚构情节交叠于荒诞现实,摊开充满皱褶、缝隙、孔洞的日常生活。有时候,你总会一不小心恍神于行文间,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置身于其中。我想,这就是黎紫书的文字魅力,也是微型小说的生命力。
5月前
缘起:为了表彰和感谢那些多年来在文学领域默默耕耘的资深马华作家,肯定他们为华文文学所作出的杰出贡献,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策划“流年有声——向马华资深作家致敬系列”,邀请资深作家发表“我写作历程中最满意的代表作”。这个系列旨在为他们提供一个展示和分享他们的写作历程和文学生涯的平台,也是对那些长期以来默默为文学事业付出努力的作家们的一种诚挚的感恩和致敬。——策划人:伍燕翎(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 / 新纪元中文系教授) 1975年4月,我被调派到偏远的乡镇一所小学服务,生活起了很大的变化。这里的生活环境与我长期居住的城市的确有所不同;没有超市,少了娱乐场所——只有一间少人问津的露天电影院,日常生活显得单调多了。这里虽有一家私营发电厂,却常有电力不足的现象,没有自来水,每天必须打取井水。来往的通道大都是崎岖的山路,四面八方尽是农耕地,有大片的油棕园,木薯耕种地……入夜后,一片宁静。 我住的房子附近,有一间相当大的木板厂,经常有载满大树桐的大卡车经过,掀起滚滚红泥尘埃……闲暇时,我会到木板厂去看看,偶尔也会和厂工聊聊,更喜欢听驾树桐卡车的司机的惊险故事。 驾卡车载树桐是“卖命行业”,发生意外的死伤风险很大;从事这一行业的,无非是想多赚点钱养家和让子女受较好的教育。 眼看这群为生计,为理想拼命苦干的劳动者,不禁引起我内心的波动,泛起写下一篇反映他们勇于面对现实,有血有泪的小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构思,我塑造了卡车司机大猪和跟车员疯狗仔,他们都是勤奋苦干的劳动阶级,而他们都有善良的爱心;他们有时感到无奈,但是不会放弃深藏内心的理想,特别是下一代的教育前途。除了反映当时社会的一些生活面貌,我也不忘为他们提出教育政策方面的偏差带给他的困扰和不满! 于是,我在1978年10月20日动笔写〈兄弟情〉,21日便脱稿了。隔天我把这篇短小说投寄给星洲日报【文艺春秋】的主编甄供。同年11月19日发表了,版头还有插图。 1979年6月间,我突然收到一本〈兄弟情〉的“星马文学选集”,由新加坡高虹出版社出版。对我来说,这应该是一种肯定。 过后〈兄弟情〉这篇短篇小说还先后收录在国内外的一些书刊里,〈兄弟情〉能在不同书刊上刊载,对我是一种勉励,也让我感到欣慰。 值得一提的是,国家语文局在1983年成立了“各民族作家活动谘询委员会”后,便积极推动各民族作家交流活动,促进团结。其中一项计划是互译各民族作家的作品。《这一代》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国家语文局为了进一步推动多元文学,宣扬“不认识就没有爱”的概念,特地选在1988年9月16日晚上举办新书推介礼。我被Dewan Sastera月刊主编兼国家语文局各民族作家活动谘询委员会主席乌斯曼阿旺(Usman Awang)安排上台朗读Tali Persaudaraan (〈兄弟情〉)。当晚,我很兴奋,也很用心地朗诵,还特别重点地念出其中几段对话: “读书,一定要跑到外国去吗?” “我也不知道。过去,我弟弟老是说,要在我国读。可是,最后,却又出国了。”大猪有些懊恼地说:“谁叫他考不进去……” “好在外国水准比较低,不然,他没书读,说不定也会和我们一样,成天在卖命哪!” “现在,我什么也不问了,只知道汇钱、汇钱,不停地汇钱……” 台下的教育部长很严肃地在聆听着,我很想让他听到我们的心声!故意通过两个老粗的口中说出二猪考不进本地大学却能升入外国大学,最后还获得奖学金到加拿大去深造。大猪的这个弟弟,本想留在本地为国服务,无奈环境所逼,学成必须留在外国工作…… 教育部长在茶叙时间只和我握握手,微笑着点点头,并没说什么。 〈兄弟情〉确是我喜欢的作品之一,所叙述和描绘的虽是上世纪70年代的故事,然而小说中所谈及的一些问题,到今天似乎仍然存在;而像大猪和疯狗仔这样儿不幸却又勇于面对现实的人物也时时会出现在我们眼前。 最后,我要说的是,我喜欢的作品还有《井边》、《爱的赌注》、《魔轮》和《一把大雨伞》等。
5月前
对我们这些Z世代来说,胶林可算是熟悉又陌生,部分人的父母或爷爷奶奶辈兴许与橡胶有些联系。上世纪70年代以后,橡胶逐渐被一堆堆油棕取代,但橡胶、胶林却作为马华文学里充满隐喻的符码,转换成方块字被记录,成为一代人的共同记忆及刻画华人移民历史的重要意象。冰谷便是其中一位书写橡胶的马华作家,他的半生都在橡树林中浮沉。太平洋战争爆发前两年——1940年,冰谷出生在霹雳州瓜拉江沙,其双亲的一生皆与胶园相伴,以胶汁换三餐。冰谷童年跟随父母过着颠沛流离的清苦生活,早在6岁便追随母亲进入胶园学割胶。 虽然身边都是灌木丛林,但冰谷却对纸上的文字产生兴趣,乐于翻阅文学刊物。小六时,他开始尝试在《光华日报·学生园地》和各类儿童刊物投稿,开启写作之路。60年代初,他与忧草等人出版诗合集《我们的歌》,进入马华文坛。冰谷自童年开始就与大树打交道的经验,让他曾成为多个园林的管理者,在完成日常工作后,他用闲暇时间创作文学,以排解生活的艰涩烦闷,这些文字亦被刊登在《星洲日报·星云》副刊。 冰谷的创作散发着强烈的乡土气息,他曾言:“文学创作离不开生活的记忆书写”,冰谷的写作题材亦离不开大自然与原野。 21世纪,还有书写胶林的必要吗?去年,冰谷推出自传文集《胶林纪实》,内收散文时间横跨44年,道尽了冰谷前半生在胶园里的几番辗转,直到走出胶园的苦辣酸甜。于我而言,新生代作家的创作中估计再难见胶林的题材。冰谷丰富的胶林经验在现代已是难能可贵,他将其书写为文学,这些作品是冰谷心酸的自白,也是华人历史的疗伤。他的多篇散文成为国小、国中及独中的华文教材,老一辈作家的纪实文学是让年轻人能看见历史、记住历史的一种方式。 冰谷至今已出版散文、新诗二十余部,踏入文坛近60年,可谓是资深的马华作家了。广袤的胶林早已苍老,现年83岁的冰谷亦不再年轻,但年少时的冰谷走进胶林、写下胶林的痕迹,在马华文学史上留下深刻烙印。年轻的孩子们通过纸上的踪迹,寻寻觅觅橡树林里逝去的先辈身影。没有经历过这段血汗,就让我们不要遗忘这段历史。 【流年有声:向马华资深作家致敬(冰谷篇,上)】我诚恳地描写橡胶园生活
5月前
缘起:为了表彰和感谢那些多年来在文学领域默默耕耘的资深马华作家,肯定他们为华文文学所作出的杰出贡献,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策划“流年有声——向马华资深作家致敬系列”,邀请资深作家发表“我写作历程中最满意的代表作”。这个系列旨在为他们提供一个展示和分享他们的写作历程和文学生涯的平台,也是对那些长期以来默默为文学事业付出努力的作家们的一种诚挚的感恩和致敬。——策划人:伍燕翎(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 / 新纪元中文系教授)   我的橡胶林散文书写入选由陈大为、锺怡雯编著的《马华散文史读本1957-2007》,感觉有点意外与荣幸。这个惊喜,因为我的文字和内容既不跟从写实也不趋向现代,而有幸获得两位教授的青睐。 我只诚恳笃实地描写我的生活,行文既无濬波颓叠、窥深悸魄一泻千里的纡曲巡回和浩瀚气势,亦无水流漭沆的磅礴惊奇。我的文词语句就那么温和轻柔,娓娓道来而已。 巧合是,原来编者侧重就是这点,在现实生活中孵化的直率与真诚。锺怡雯在选文的〈导读〉中吐露: “……冰谷拒绝陷于写实泥淖的自由创作意识,加上纯朴、细腻轻重得宜的语言,让读者得以近距离了解各种悲欢交错的生活细节。”——见陈大为推荐序〈橡叶飘落的季节〉 仅是这寥落数语,就道尽了我的写作脉搏。橡胶园原是我的诞生地,我自出世就被葳蕤葱浓的树影笼罩着。那婆娑舞踊是橡胶树的绿影,父母亲的一生仿佛与橡胶树血脉相联,天天在雕凿橡胶树,以橡胶树乳白色的泪液换取三餐、一家温饱。 ◢“流泪的树”为我们受伤 以锋利的刀刃在树干上铸刻印记,为我们家庭生活上的必须,对橡胶树而言却是严重的创伤,所以橡胶树被称为“流泪的树”,为我们的家庭每天流下一杯又一杯的泪滴,直至苍老枯萎。 岁月瞬息,人与树历尽沧桑。我6岁时没有机会背书包上学,却追随母亲袅袅的煤油灯逐棵照亮橡胶树,以换取生活的养分。煤油灯下影影绰绰的奔波,于今尚萦绕脑迹。直到高中的骊歌唱完了,告别校门旁边那两棵绿柳,以及江水泱泱的霹雳河,我投入一片更广袤更具挑战性的橡胶林,那片大河边岸的苍老橡胶树,才渐次从我的记忆里淡出。 那是一个转折点,付予我生命另一个起跑。异态是更换了挑战的项目,抛弃了胶刀,而是以指导为航程。那时1962年列车开到中途站,响彻云霄的“默迪卡”余音袅袅的季节。 我心坎恰似涟漪掀动,我翩然降落在那片被洋人遗弃如履的荒野园地,是幸焉却也是不幸焉。幸运乃跨入一个中型园丘,摒弃既往小园的地老天荒;不幸是捡起满地悲凉,跋涉在灌木丛生、寸步难移的葳蕤丛林。 蓦然回首,我才惊愕那是意志的锤练与励志,一种内潜的修持训导。 磨练是积极的冲劲,每天晨光初露,我便整装出发,投入那片灌木丛里寻找勤奋的胶工。不必分析,那必然是架梯子采割的老胶树,低割位老早爬满“疙瘩”,无法用刀刃争取胶乳液了——橡胶树光滑娇嫩的颜容耗尽后,把青春焕发的泪液交给了胶工,自己留下斑斑的满脸疮疤,默默地承受枯槁——最后化成灰烬(作者按:那年代尚未研发橡胶木加工制作家具)。 那年代橡胶树最后的挣扎,像灯枯油尽般惨遭遗弃,最后的归宿化为一缕尘埃,终竟灰飞烟灭于缈邈的空间。我在灌木丛中探索胶工的步伐,餐风饮露,窜入奔出,经常头顶拈满枯叶,衣襟沾染朝露,时近晌午,才湿漉漉走回小楼洗澡,然后骑上老爷铁马去那爿唯一的野店午餐。 情绪最为波动是读到“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两句诗。那也是勾起我缕缕乡愁的源头,那始于我孤鳏孑身的青涩年代。三十而立,而我却年近三十犹未立,而在离乡背井的漂泊中在荒林里咀嚼思乡的愁虑。也因此,特别钟情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样孤寂孑然的时光,若是轻易让它像水流漂逝,岂不浪费与可惜!心念几经旋转,终于摊开空白的方格纸,用文字填上年来生活面临的所见、所闻、所感。 是基于生活的困惑也好,充满无奈也罢,总要去面对那些场景里蜂拥的悲摧。就像每天走进灌木丛林里,明知衣襟革履必定会被风寒冷露染湿,却未能逃避;不单未能逃避,还得坦然让朝露的凛然拂拭,在一片冰寒中继续保持前进的动力。 面对这样艰涩沉郁的日常厄运,我沉淀之后终于鼓起余勇,决定以文字将思绪经过整理,逐一记录下来。这样,便诞生了《园丘散记》这一系列的追溯书写,也承蒙《星洲日报·星云》副刊编辑采纳,逐篇予以刊登,让我在胶园闲余时光编织文字,兼排解孤寂里的烦闷。 虽然我经营文字速度超慢,每个月完稿两篇,却多年下来也达到积累书册的量数。恰巧这时大山脚的文友有意出版丛书,宋子衡登高一呼获得游牧、菊凡、萧冰、温祥英、北蓝羚(艾文)、冰谷的响应。积资轮流出版文学书的梦想于是敲定。 宋子衡呼吁以棕榈树坚毅不拔的精神为社名,任教的社员涉及公务,我因在私人机构就应声当上社长。那是1970年年杪的事,我的《冰谷散文》(1973) 紧接着《宋子衡短篇》(1972)推出。“棕榈丛书”的样版沿袭自台湾“文星丛书”,页数限于120面左右。 我的《冰谷散文》分成3辑:辑一〈断想篇〉,辑二〈园丘散记〉,辑三〈梦里湖山〉,其实辑一、辑二的内容相似,主题都环绕在胶林生活范围内,只有辑三为生活之余的游山玩水记录。读者大概都深切知道,《橡叶飘落的季节》乃前者《冰谷散文》的续篇,更合适称之为增订版本吧! 触及橡胶园的生活描述,本书不敢言说巨细靡遗,唯已竭尽所能去陈述和扮演。但是,遗漏难免,忽略某些事件也是难免。获得台北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大为的赏析,已经是我写作的最大慰勉了。 【流年有声:向马华资深作家致敬(冰谷篇,下)】冰谷书写胶林的半生
5月前
缘起:为了表彰和感谢那些多年来在文学领域默默耕耘的资深马华作家,肯定他们为华文文学所作出的杰出贡献,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策划“流年有声——向马华资深作家致敬系列”,邀请资深作家发表“我写作历程中最满意的代表作”。这个系列旨在为他们提供一个展示和分享他们的写作历程和文学生涯的平台,也是对那些长期以来默默为文学事业付出努力的作家们的一种诚挚的感恩和致敬。——策划人:伍燕翎(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 / 新纪元中文系教授) 我写了许多散文,但也喜欢写短篇小说,而且受到鲁迅、契诃夫和欧亨利等人的影响,我很自然地依循他们的手法来创作。是这样吗? 我曾在一篇短文里说: “ 我其实也没很认真的从小说创作理论中吸取什么;画虎不成反类犬,自嘲过后,我终究明白眼高手低是怎么一回事 ”。 我其实在写作路上不算积极,尤其是上世纪80年代至2005年退休期间,由于“心有旁骛”,或者说一头栽进行政事务里,又不懂得忙里偷闲,对文学书写也就越离越远了,而且还近乎交白卷;正因如此,每当想起或有人问起过去有什么满意的作品时,我总是心虚得很。 真辜负了某位文友的一句“不创作即死亡”的提醒,就那么不经意的逐弃了一段岁月,觉得可惜,虽然从来不敢太相信自己具有真正写作人的能耐。然而,毕竟酷爱文学,阅读和写作相互关联,因此总还是不忘初心什么的;现在除了偶尔动笔外,还不时从剪贴簿里和书堆中回看旧作品,伴随着的是一种暮年逢故友似的心情,思绪纷涌。 ◢通过生活故事,揭露人性 那些年读过什么书?又曾经喜欢哪一类文学体裁?回忆里并不模糊。算是时代的印记吧,五四新文学作品是启蒙读物,还有就是同时期的外国小说译本;不清楚吸收的文学养分有多少,只知道文学作品应该和现实生活结合才会有生命力。 当然也曾经以兼容并蓄的态度面对新思潮和新作风,但后来发现以往对文学的观点和创作理念一点也没改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简单地说,我偏重描绘人生、刻画人性和反映现实生活。写散文时,就所见、所闻和所感的记录中释放一些些对人生百态的思悟;写小说时,就通过生活里的故事去揭露人性的种种。但我明白,作为表达心灵世界的一种艺术,文学的深度和广度离我太远了。 我写了许多散文,但也喜欢写短篇小说,而且受到鲁迅、契诃夫和欧亨利等人的影响,我很自然地依循他们的手法来创作。是这样吗? 我曾在一篇短文里说: “ 我其实也没很认真的从小说创作理论中吸取什么;画虎不成反类犬,自嘲过后,我终究明白眼高手低是怎么一回事 ”。 我确实有好一阵子努力过,无奈质和量都不亮眼,因此也就没有所谓的代表作;但敝帚自珍是人之常情,在已发表过的各类篇章当中,只有两篇小说是我自认满意的作品:  一是〈第二道符〉,另一是〈死猫〉,都收录在2013年出版的小说集《走险》及其他合集或选集中。 〈第二道符〉是1977年的作品,同年4月间发表于《南洋商报》锺夏田主编的【读者文艺】。内容很简单:路旁有一棵不属于谁的红毛丹树,果实累累,十分诱人,兄弟两人想占为己有,于是试着利用神符阻吓他人采摘,没想到效果奇佳;后来树身又无端端多贴了一道符,神秘而诡异,真相大白后才知道是自己吓自己,虚惊一场。 这篇小说的重点在于勾勒人心,或者说刻画人性。兄弟两的贪婪、自私和心术不正的动作贯串在故事的情节中,鬼鬼祟祟又自以为聪明,而神符主宰小人物的思维也是生活中常见的事,凸显了传统信俗的迷愚,同时故事的结局也有反差的意味,引人深思。 〈死猫〉是1971年的作品,同年2月间刊登在南洋商报谢克主编的第63期“新年代”,内容讲述村里的一位老师在离家不远的往校路上发现一具开始发臭的猫尸,心想一定会有人清理的,犯不着自寻麻烦。下午回家时,惊见猫尸还在,母子两各有心态,言语上略有冲撞。最后,不愿做“ 傻子 ”的老师反而被自发自动的学生打脸了。 〈死猫〉的写作目的在于暴露一些人的虚伪面目,也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那种;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骨子里却是另一回事。我用母子之间和师生之间得对话作为强烈的对比,从而产生反讽的效果,其中令人会心一笑的是: 学生的“孺子可教也”还仅仅是口头教育的成果呢。 以上两篇四十多年前写的小说,虽然都笔调朴实、文采淡然,却在极其常见的故事情景中显现了还算浓厚的批判色彩,也许这正是我把鲁迅和契诃夫的写作风格“欧亨利式结尾”奉为圭臬的“东施效颦 ”吧。 【流年有声:向马华资深作家致敬(高秀篇,下)】纸上的现实生活人与事
5月前
碧澄“马华文坛多面手”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但想谁也不会料到他会选择在74岁的高龄投身于编写一部“马华文学史”。 碧澄,原名黎煜才,1941年生于吉隆坡,伴随其成长的是日军残暴统治的三年零八个月、英殖民统治、马来亚独立等等诸多载入史册的大事纪。 碧澄曾坦言,他的一生除了教书,便是在与创作、翻译、编辑结缘,从未停歇。 碧澄“马华文坛多面手”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但想谁也不会料到他会选择在74岁的高龄投身于编写一部“马华文学史”。2015年初,碧澄同时兼顾编写马来文等双语或三语词典和学生语文参考书,写稿和搜集论文资料的生活方才消停,转头便抱着“马华文学不是凭空而来的”这一问题意识又投入到了修史的漫漫长路中。当时的马华文史家如方修、李锦宗、马仑等人都曾收集了不少前人留下的珍贵文学遗产,提供了横向的资料,但无可否认,这些冗长繁杂的资料还需进行有条理的、纵向的整理、串联和补充。 当碧澄接下这一艰巨的挑战,首先通过寻求赞助率先解决了难缠的经费问题,并物色了一名助理一同开展漫长的修史工作。他清楚,修史的重中之重便是先斟酌与确立内容的框架和大纲,必须务求其能方便读者翻查,并具有参考价值。琢磨出大纲后,便是搜集与分析资料的阶段,碧澄先从相对可靠的平台获取基础的资料,如大专图书馆、文学、网络、自身收藏的书刊,以及对李锦宗、马仑、许通元等文坛大家的个人访问等等。最后再对堆积如山的资料进行有条理的、客观的梳理与拓展,历时5年终于编写出《新编马华文学史》。这本书好似碧澄流水承载的巨舟,承载了马华文学140年来的发展与历史,并输送予下一代。 读历史,为的是以史为鉴,经世致用;读文学,为的是陶冶情操、享受文字的美感;但历史与文学、理性与感性结合出的文学史却成了人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纵然自己是科班出身,也多会觉得难以下咽,何况是一般的文学爱好者。在我们的文化原乡,拥有更多且更精彩的历史脉络与文学文本的中国与中国文学史带给我们的沉闷感受已经如是,相对小众的马华文学史更是,何况向来欠缺完整的、客观的文学史统整和梳理。 与其审视现今读者的阅读能力与品味,我想更重要的是厘清为何需要“马华文学史”,尤其文学史味同鸡肋,缺少阅读的动机。曾旁听一节马华文学史课,老师说道:“一部好的作品就像洋葱一样,值得一层一层品味”,这句话至今对我依然记忆犹新。文学史的存在便于我们挖掘、探索文学文本的内容与其背后的深层含义,就像将洋葱一层层拨开一样,解读文学文本中的密码。而读马华文学史的意义则在于脱离文化原乡的思想束缚,以本土的视角拆解本土文本的文字密码,好比中国作家笔下的“椰树”与马华作家笔下的“椰树”之间的隐喻是大不相同的,若以中国的文学视角阅读马华文学,除了会闹出笑话外,更会忽略掉许许多多巧妙的伏笔和隐喻。 于我而言,马华文学史的意义在于,对优秀马华文学作品进行更多元地、客观地梳理与解读,并将之流传下去。与此同时,透过本土的文学史视角可以更好地认识马华文学的独特性和代表性。 【流年有声:向马华资深作家致敬】碧澄 / 一时兴起接下挑战,编出心目中的马华文学史
5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