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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瓜

6月前
12月前
12月前
哥哥端详我面前的海南鸡饭,奇怪里头的黄瓜一片不剩。“你不是不吃黄瓜的咩?”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浇了酱油水的黄瓜片含在嘴里,咸味慢慢被稀释。 这是奶奶切的黄瓜。 我对奶奶的印象是从3岁起;眼前这个叫“嫲嫲”的人,脸上总是堆满笑容,不曾见她骂人或生气。当时她在新加坡当洗碗工,下班后带着到当地旅行的二儿子一家走遍牛车水大街小巷,手上拿着一部老相机,包包里有两三卷菲林。 一年几次回马度假,自己的东西带不多,却拎了大包小包给10个孙子带玩具。 印象中有一次奶奶给我们带回两把巨型水枪,储水量大约一公升,让人感觉子弹永远用不完;还配有手动的加压器,不断地抽动能把发射库的压力倍增,扳机一扣,有多远就射多远!上一次还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水枪,顿时相形见拙。 奶奶给我们买玩具从来不手软。她很懂小孩子的心思,知道我们百万富翁玩腻了,就买一套亿万富翁,这钞票上多个零,玩起来感觉很不一样。奶奶为自己倒一杯冰啤酒,侧躺在地上加入我们的房产游戏;盖房子收路费,她挺有天分!这游戏一开始营业就是好几个天:白天我们玩其他的玩具,等奶奶忙完了家务晚上一起继续。 她很特别,好像西方人奶奶,不会因为肮脏浪费而不让小孩子玩。 我小时候对搓面团颇感兴趣,小贩中心包子小哥手中搓着软糯糯的面团看得我心痒痒。回想那一天我随口对奶奶说“嫲嫲,我想搓面粉。”她二话不说,马上骑脚车到商店买来两袋面粉,然后在几个孙子女面前展示她做包子的巧功夫,还有咖哩角、中国水饺、这个饺那个角……“你们玩了啊,嫲嫲要去剪花了。”边修花边望向屋内几只瘦瘦的北极熊,她笑了;花剪未落,就听见孙子自豪地喊:“嫲嫲你看我做了汤圆!”“禁叻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哪有闲修花。 有时候奶奶会被爸爸“投诉”,说她为老不尊,教坏子孙,她耸耸肩就忘记了,乐滋滋地把几包妈咪零食煮成快熟面,送进这群只吃零食不吃饭的瓜嘴里,吃饱了就到院子里干农活。奶奶见剪落的木瓜叶一大堆,跑进屋里找来几根中秋蜡烛和月饼铁盒,当场带领我们办场满汉全席;晚餐还没准备,老厨娘先作势品尝,称赞我们做的菜好吃。 有一次奶奶见我凝视她收藏的相思豆,就笑眯眯地说:“嫲嫲带你去捡要不要?”我眼睛一亮,“别告诉爸爸哦。” 那一刻,这里好像一片净土 那一天,她冒小雨带我和哥哥搭公交到怡保中央医院外的车站,手袋挎上,一只手牵一个带我们越过繁忙的大马路,走到医院对面的大树下。 “哪里有豆?”我失望地看着苍绿的相思树。“在地上啦!” 车来车往的大路边,我们3人踩着湿漉漉的草地,逐颗逐颗地捡了一大瓶相思豆。那一刻,这里好像一片净土。 随后不知怎么地让父母发现了,经妈妈的解释,我才知道自己的无知答应为奶奶带来多大危险。“如果嫲嫲跌倒或者被车撞到怎么办?”那天,还是雨天。 这相思豆后来被奶奶当作玻璃弹珠,剪剪黏黏个鸡蛋托做成马来传统游戏“充格”(Congkak)。 一年几次如此相处几天,每逢送奶奶上长途巴士回新时难免哭得稀里哗啦;当时没有自己的手机能拨电问奶奶你到哪儿了,或者不要回去可以吗?只能回家后悄悄和着鼻涕眼泪吃奶奶带回来的零食,一边重看跟她上菜市时买的儿童书报。 好在几年以后她终于决定回马定居,到大伯的鸡饭店帮忙;厚薄一致的黄瓜片,出自她的手。 “因为这是嫲嫲切的对不对?” 怎么就让他猜中。 “其实我也是耶。” 现在若在外头吃海南鸡饭,我总会把里头配的黄瓜也吃掉,心想说不定——这是别人的奶奶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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