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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

今年1月24日,我们飞去海南岛旅游。隔天下午导游告知,原定的石头公园及铜鼓岭,由于当天这两个景点不对外开放,去不成了,公司将以参观琼海的红色娘子军纪念园及万宁石梅湾代替。 红色娘子军?在我的记忆中,少年时代,大哥买了一个黑胶唱片回来——《红色娘子军》芭蕾舞剧的交响乐,唱片的封套是红色的,一位芭蕾舞者腾空跃起,姿势美妙,与之前他购买的《王宝钏》《梁祝》等黄梅调截然不同。当唱片在唱机上开始转动,唱针划过,小号吹响了,序曲就像早晨的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光芒四射,震撼人心,令人热血沸腾。我听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激动,难以平静。红色娘子军是何许人?我毫无概念,后来,从大哥的口中,才知道她们与革命斗争有关系。母亲还是比较喜欢听苦守寒窑的王宝钏! 大哥在小学毕业考试以优异的成绩脱颖而出,获选去国中升学,那一年,全校只有4人成功毕业,他是惟一的男生。考试期间,他的后颈生疮,只能挺直脖子作答,不能俯视,非常辛苦。从考场出来,他很沮丧,以为没办法考上,等到成绩放榜,他居然侥幸过关。大哥尚未去国中报到,邻居阿楠过来游说,劝父亲把大哥送去独中。母亲极力反对,父亲却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让阿楠带大哥去独中办理入学手续。多年后,我猜想父亲来自中国,深知接受母语教育的重要,才决定让大哥去独中升学。这个决定改变了大哥一生的命运,成为母亲心中永远的伤痛。她在我们面前,不知念了多少遍:“你爸就不应该听信阿楠的话!” 那是一个革命思想入侵学府的时代,后来我们才知道阿楠也是地下组织的成员,专门物色人才,为地下组织注入新血,大哥也成为她的目标。在学校,大哥非常活跃,积极参与校内的活动,如演话剧、办游艺会等。校园的一些活动被怀疑含革命的色彩,引起官方的关注。大哥升上高一,才读了3个月,见势不妙,为了避免受牵连,他决定辍学。他先在本地一家杂货店当店员,后来买了船票,前往汶莱的一家咖啡店工作。一个17岁少年,离乡背井,孤身面对陌生的环境,吃了不少苦头。母亲心疼儿子,把怨气发泄在父亲的身上。她说:倘若在国中升学,接受英语教育,毕业后在政府部门谋个职位,有了铁饭碗,生活稳定,大哥根本不必吃这些苦。 值得庆幸的是当年大哥并没有加入地下组织,不然,他的故事得改写了。那是超过半个世纪的往事,时过境迁,当年的革命斗争,早就成为过眼云烟;独中也走过风雨岁月,在国家教育扮演重要的角色,栽培了许多人才。当我踏入琼海的红色娘子军纪念园,心潮澎湃,那激动人心的旋律,似乎在耳际响起。这是修缮后重新开放的纪念园,迎面而来是娘子军的头像雕塑,下面题“曙光”二字。在雕像前拍照,有些女性游客换上军服,展示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园内有4组展示娘子军的英勇作战的雕像群,栩栩如生。 在馆内,导游向我们介绍娘子军的英勇事迹,我仔细聆听并细读展出的照片及资料。琼崖(即海南)土地革命时期,女子军特务连的故事就发生在万泉河畔的红色土地上。那个时代,琼崖妇女长期受封建社会的束缚,处于专制社会的最底层,生活悲惨。五四运动后,她们在新思想新文化的启示中觉醒,勇敢向不合理的制度及观念提出挑战。她们要求参军参战,不怕牺牲;她们英勇杀敌,立下不朽功勋,确实为国家及人民带来曙光。根据资料,仅存的最后一位红色娘子军卢业香,已在2014年去世,享年100岁。 参观纪念园的游客众多,当中有一些比较年长的游客,他们小时候一定听了很多红色娘子军的事迹,或许当年曾经观看《红色娘子军》的电影或芭蕾舞剧的演出。岁月匆匆,万泉河水悠悠,革命战士的英勇事迹,却变成那么遥远。当年的红军已经作古,那个聆听交响乐的青涩少年,如今已经迈入花甲之年,令人不胜唏嘘。 大哥不埋怨命运 回国后我在老家遇见大哥,告诉他我在海南岛参观了红色娘子军纪念园,问起当年黑胶唱片的来历,他竟然想不起来。我很好奇,后来那些黑胶唱片去了哪儿?三哥的记忆力极好,他说搬入新家,家里的旧黑胶唱片被搁置于房子后边走廊的桌子上,日晒风吹雨打,旧唱片损坏不堪,只好扔掉。多可惜啊! 现代人提倡断舍离,旧物品被丢弃是难免的,唯有通过文字这条线,把历史的珍珠串了起来,让后人浏览昔日的光辉。身为独中生的大哥,学生时代就喜欢写作,把作品投给报章的文艺副刊。这激发我对写作的兴趣,后来也走上写作的道路。 大哥停笔多年,如今我凭着一股热忱,指尖依然在键盘上敲击,把思绪化为文字,留下生活的痕迹。提起前尘往事,大哥笑了笑,虽然认同母亲的看法,但他也不埋怨命运。历史不能重新写过,我们只能盼望明天会更好! 黑胶唱片已经不在了,我通过网络,轻易找到这一首激动人心的交响乐。当序曲再度响起,我沉浸在这最经典的乐章,仿佛返回年少时光。恍惚之间,我看到黑胶唱片依旧旋转,唱针在上面游走,微微颤动。唱针像一支笔,站在历史的纹路,写下密密麻麻的篇章。当黑夜过去,曙光就在前方!
1星期前
趁着一天下午空闲,我到附近的购物商场买回了一个日式烧酒瓶。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全是我的一时兴起,因为那在大学毕业典礼时收到的花束,已经彻底干枯。即使我已经将它拆分,扔掉了一部分,但它最初的模样依旧存于我的脑海中。 向日葵、满天星,还有像小球的菊花,它们被巧妙地安排在一起,成为我人生阶段的一个印记。我记得,那天烈日骄阳,我和朋友们都穿着黑色的毕业袍,戴着四方帽。顶着烈日,我们合照、欢笑、接受礼物,还有送别。我的离场是匆匆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为什么走得着急,或许是忍受不了炎热的天气。 我带着同学和师长之间的祝福,离开我生活了两年的小镇。 正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与他们的生活似乎按下了暂停键。原本的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在同一个落脚处邂逅。之后的我们,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将一个陌生的地方变得熟悉,却在一场骄阳下散场,各自循着最初的轨迹归去。 从那时起,我大多只能通过社交媒体来得知他们的生活。 身在古晋的朋友无法出席我的毕业典礼,但他们也不算缺席。其中一位多年的好友,他告诉我,他们在金宝的花店为我预定了一束花。我按照发来的地址去到花店,迎接我的是一位年轻的男性,他应该是花店的老板。他捧着向日葵花束,笑着对我说道:“你的朋友都很爱你。” 我微笑着接过这束花。 在毕业的礼堂外,学姐拿着一束乒乓菊找到我。她对我说:“毕业快乐。” 我和她见面的次数不多,也曾一起吃过一两顿饭。更多的时候,我和她是在网上聊天。她很健谈。我几乎不用担心她会忽视我的信息,因为她总会回应。反倒是我,常在聊天的时候消失,动不动让人等上一个轮回。正因为如此,我体会到这束乒乓菊的可贵。 我的手中还有一束用毛线织成的向日葵。若是没有意外,她本该跟我们一起毕业,接受同一场掌声。她考试的失利使我们错开。在向日葵的边上,夹着一张小卡片。关于卡片的手写内容,我是在回到古晋之后才发现的。 “字没你写的漂亮,也没有你会说话,你就将就点吧!” “虽然老怼你,但是喜欢你看事物的角度清奇通透。” 我很少有机会,能够得知别人对我的看法。或许,在其他朋友的心中也会用类似的说辞来形容我。的确,我偶尔会好奇,试图揣测在他人眼中的自己。然而,我却不曾想过自己在他人心中是好的,但这早已不再重要。 美好事物又能维持多久? 后来,在礼堂旁边,我们一班人和师长拍了合照。因为我的着急离开,我并没有和他们留下除合照以外,更多的画面。在礼堂的走廊,我遇见了相熟的女同学,她正去找好友,中途间遇见了我,我们匆匆合了一张照。 我的脚步是匆忙的,以至于我的回忆断续成碎片,只能一点点拼凑。 午后,我拆开摆放了半年的花束。向日葵连同衬托它的满天星都已经干枯,乒乓菊的花瓣也不像最初那般丰满。我用剪刀慢慢地修剪它们。我留下向日葵的花瓣,将5支乒乓菊修剪得长短不一,轻轻用胶带缠好被我粗心弄断的满天星。 我原是贪心的,妄想要留下所有的花束。一开始,它们还是艳丽的模样,我以为它们还会再维持一段很长的时间。可是只在转瞬间,我留意到了它们的枯萎。在它们离开土地的时候,结局就早已是注定。美好事物的遗失,想来往往如此,在不经意间的一次恍然大悟。 几年的时光,不算长也不算短,这已经足以发生许多故事。我面临着与花束相同的命运,离开了那片土地,记忆中的精彩和友谊,我又能维持多久。所以,我只能做出相同的取舍,留下花瓣、留下枯枝。 满天星被我贴在房间里的照片墙上。烧酒瓶里多了干枯的乒乓菊,塞满空隙的干花瓣。这个作品被放在我的书桌前,伴着我敲下一篇文字。 我遇见过一位男生,他总是试图留下一切美好,想要身边的人都不再离开。这本该是好的,可他却大意了。他珍视友情的存在,却因此使自己窒息其中。我何尝不珍惜那段时光,但在人来人往的世界里试图留下别人,本就是一种痴想。 当我擦拭乒乓菊上的灰尘时,又是一个毕业季的来临,那次因考试失利的女生也将迎来掌声,还有小一届的好友,我祝福他们。只是这一次,我没有办法出席他们的毕业典礼,不能亲手送上掌声和花束。但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们终会再相聚。 我看着这瓶干花,饶有趣味。比起鲜艳亮丽,干枯的花色似乎更为永恒,如泛黄的书页、生锈的门把。我总算明白,念旧的滋味,在我风华正茂的年纪里。
3星期前
变老,仿佛是生命的永恒律动,然而每位长者的晚年命运似乎又是千差万别的。 记忆中,她,是一位只有在新年时才会出现的独特人物。她拥有相对白皙的肌肤、卷曲的短发,身形稍显臃肿,一口洁白的牙齿,脸上还挂着一颗如同媒婆的痣,常年穿着宽松的花衬衫。 她与爷爷居住在一间简朴的板屋里,两位老人都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每近新年,无论家人和我回家多晚,无论她多么疲倦,总能看到她坐在客厅,留一盏灯,等待我们平安回家。看见我们时,她便会问问归家时的路况。她不擅长表达,但她的询问如同温柔的微风拂过,给予我们温暖。这些问候犹如一曲悠扬的乐章,细腻地卸除了我们长途奔波的劳累和疲惫。 每年过年,她总是忙碌不已。清晨即开始准备祭拜祖先和神明,剪纸、装饰,让家中弥漫着浓郁的年味。那时的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身体硬朗的她会去早市挑选新鲜水果、香甜糕点和五颜六色的糖果,再到香店购买精美贴纸,为祭祀做准备。嘴里更会对我们念叨,购买祭祀用品要挑得精心,这些“礼物”能向祖先传递思念之情,并向神明表达感激之意。 在我们离开家乡之前,她总是表现出一种特别的关切和疼爱,甚至会特地亲自宰杀鸡,购买各种我们喜欢的食品,让我们带回家慢慢品味。每当离别的时刻,她总是在展现出一种 “小心翼翼”,她想要偷偷地给我和弟弟额外的红包。这时她都会先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确认我父母的位置,然后悄悄地对我和弟弟说:“别告诉你爸妈,快点收起来。”这些小小的举动,不仅展现了她对我们的深深关爱,也让离别变得更加难舍难分。 此外,每当我在新年期间因为各种情况过敏或者生病,她也总会用各种土方治疗我,她细心地替我刮痧或者煮草药。她的土方,虽然古老却神奇,总是在我身体不适的时候发挥奇效。这份关爱和呵护,让我在病痛中感受到了家的温馨和她深深的爱。 时光不饶人,她渐渐变老,也逐渐患上许多慢性疾病。在短短的两年里,她的性情发生了巨大变化,变得偏激,时常责备和迁怒于小姑和她的孩子。小姑受不了,常常打电话哭诉,我们却忙于生活,无法亲自回去照顾,只能寄托于小姑,但由于小姑也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对她也显得力不从心。 永远在我们心中熠熠生辉 商讨之后,为了避免事情恶化,我们决定将她送入安老院。安老院内,老人们展现出各种各样的状态。有的依然身体硬朗,仿佛岁月未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有的身患重病,忍受着身体的煎熬和疾病的摧残;还有一些老人神经有些失常,面对外界刺激时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反应。 尽管老人们经历着不同的生命阶段,却在这个安老院相遇了。每位老人因各种原因来到安老院,一起度过了一段特殊时光,或是度过他们后半辈子。他们经常会聊天度过他们的每一天。 然而,当看到我们这些去探望她的小辈时,老人们都表现出一种特殊的宁静。仿佛透过我们,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家人也来探望。虽然表情静谧,但眼中的渴望和期盼让人感受到一种深沉而动人的情感。想必他们是在幻想着自己的孩子也能如此关心和探望他们。 她的状态并未在进入安老院后好转,反而越加衰弱,频繁往医院奔波。双眼无神,体重直线下降,连人都认不得,一顿又一顿的药被注入体内,好像这样就能从死神手中夺回她的一缕生机。每一次病危通知单如同一颗子弹击中鸟群,我们便陷入深深恐慌。 直到一天,我突然感觉事情不对劲,匆匆买了车票回到家乡。偶然间听到长辈们的谈话,才得知她再次入医院,并被院方下达了病危通知单。我们渴望她能像以前一样逃过死神的镰刀,然而她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 赶到时,她已经整理得井井有条,面色红润如同未曾生病一般,只是睡着了。这一刻,我深深后悔没有在她生前好好再看看她,与她再多说两句话,尽管她以不记得我,但我没有做到只因不愿看着她瘦弱的身躯而流泪。 在葬礼上,我麻木地一边燃烧着往生钱一边注视着照片。照片中的她带着一抹微笑,仿佛在向我传达她已经得到解脱,走向一个没有疾病的美好世界。我静静地观察家中长辈,一个个坚强地与亲戚寒暄,对着亲戚们微笑致意,其中也包括她的哥哥姐姐们。她若在此,一定会欣慰地看着这么多亲戚齐聚在自己家中。我能感受到她若在场,必定会用方言邀请他们说:“来啊,站着干什么,进来坐啊,要喝什么?菊花茶可以喝吗?”然后展开家常里短的轻松谈话。 至今回忆起,仍然会伤心,她的微笑、身影、声音等依然还浮现我的脑中。或许,她已经走向一个没有疾病的美好世界,而我们则应该怀揣着对她深深的思念,珍惜当下,过好各自的人生,切莫让自己陷入失去她的情绪深渊。毕竟她的存在如同一束温暖的光芒,照亮了我们前行的道路,让她永远在我们心中熠熠生辉,成为我们生命中永不磨灭的一部分。
2月前
3月前
追寻哥哥的背影,是一道向南而行的旅程,打从我11岁开始,哥哥便摆渡于北方和南方之间,来来去去,归去来兮。 上个星期六与妈妈乘坐最早的航班从槟城飞往柔佛,我坐在候机厅,从落地窗看天色渐渐变亮。清晨,我拖着简便的行李与妈妈到指定行列排队,准备登机。柔佛与槟城的航线历时1小时15分钟,落地之后,我预订了电召车前往酒店与哥哥会合。 电召车司机收听的电台频道是Yes 933,即北马一带居民相对陌生的新加坡电台频道。近年从同学口中获知,原来柔佛居民开车时习惯收听新加坡电台,有者甚至观看新加坡电视频道。司机与我聊起家乡,他对养育自己的柔佛州侃侃而谈,上至旅游景点,下及饮食文化,使我倍感新奇又陌生。坦白而言,我对柔佛一无所知,除了哥哥,我与这片南方土地并没有任何连接。途经马来西亚工艺大学,司机向我介绍这是柔佛的高等学府。我知道这所大学,因为8年前哥哥毕业典礼那天,我曾随哥哥参观校园。正因哥哥,工大成为柔佛境内我唯一熟悉的地标。 哥哥毕业那年,我还是一名留着耳垂以下5公分短发的中三学生,我向学校请假与家人参与哥哥的毕业典礼。毕业典礼结束,哥哥穿着一袭深红色毕业袍从礼堂走出来。哥哥把毕业帽套在我的头上,我除了感受到哥哥额头的汗液,还感受到毕业帽象征的庄严意义。随行的家人与哥哥合影,不久后嫂嫂(当时还是女友)小跑朝我们奔来,腼腆地和我们打招呼,然后带哥哥到一旁与学弟学妹合影。初次与嫂嫂相会,我被她柔静的脸庞吸引,穿上毕业袍的她散发淡淡的书香气质,使我羡慕不已。青春偶像剧常言,学业、社团和爱情是大学必修3学分。对还是中学生的我而言,大学必修3学分带给我美好的幻想,足以让我对大学生涯充满了憧憬。我从远处瞄向哥哥嫂嫂与学弟妹合照的身影,他俩站在人群的中央,哥哥把手搭在嫂嫂的肩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灿烂笑容。我想,她应该是我哥大学4年遇见最美好的景物。 毕业之后,哥哥到吉隆坡工作,他与嫂嫂展开为期两年左右的异地恋。间中,哥哥获得新加坡的工作机会,并获得永久居留证,嫂嫂随即面试了新加坡的工作,离开家乡,这段从南方到南方的恋情终于安定了下来。然而,哥哥到新加坡工作之后,妈妈经常用“回去”与“回来”询问哥哥何时回家、何时返回新加坡工作,甚至,何时陪嫂嫂回柔佛。对于哥哥回槟城这件事,妈妈固定使用“回来”一词;对于新加坡,妈妈则使用“回去”二字。每当哥哥预定机票,告知妈妈何时返乡,妈妈在电话另一头说:“回来槟城就好”;每当哥哥准备回返新加坡,妈妈则说:“那么快就要回去了?”妈妈所谓的“回来”与“回去”似乎存在特定指向,我尝试解读“来”字与“去”字,终于明白了妈妈“回来”与“回去”的区别。 哥哥重复了爷爷的命运 根据字典,“来”字表示“空间从别处移动到此处”;“去”字相对于“来”字,表示“离开所在的地方到别处;由自己一方到另一方。”借用“拉”和“推”比喻“来”和“去”,“来”倾向于“拉”的力度;“去”与“推”的动作相仿。对妈妈而言,回家是孩子的本能,家的温度自然而然地把哥哥拉回家;而离乡到外地工作从妈妈眼里看来,也许是把孩子“送出家门”的举动。哥哥被迫到没有亲属的国度生活,那里没有血缘和根,在异地孑然一身地生活,不过如今已有嫂嫂相伴。 沿途,电召车司机与我畅聊新柔二地的生活趣事,我边听边揣测,他所描述的一切,是否与哥哥体验的相似?抵达目的地时,哥哥早已在酒店正门口等候。我们3人到酒店大堂置放行李,然后步行5分钟到餐馆预订6人席位的餐桌。中午时分,嫂嫂在父母的陪同下与我们相会,我、哥哥、妈妈与嫂嫂一家入席,两家人一起用完午餐,妈妈让我从背包里取出预先写好的新人生辰八字,与嫂嫂的父母议论婚事。 同样身为女儿,我非常好奇嫂嫂对提亲的感受,不禁暗中观察她的神态表情。只见嫂嫂全程不多话,偶尔附和点头,看来在父母与婚姻大事面前,她还是一名孩子。其实,哥哥与嫂嫂2023年2月已在新加坡福康宁公园婚姻注册处登记结婚,而婚礼充其量不过是遵从上一辈意愿,履行华人文化礼俗,确认嫂嫂正式冠以“金家媳妇”名堂的仪式。我一时无法分辨,这约定俗成老套的礼仪规矩,是新人满心期待的“婚礼进行曲”,抑或禀报历代祖先、亲朋戚友的传统礼俗? 约莫两小时后,哥哥带我和妈妈到柔佛古庙和陈旭年文化街溜达。回酒店休息的路程,电召车司机开往一道可以看见新加坡海峡的沿海高速公路。车窗外快速掠过沿海高速公路的风景,对岸的建筑物使我产生一种错觉——新加坡是一座移民用乐高积木堆积而成的南方城市。它承载了我哥一代的大马年轻移民的美好理想,汇率则成为青年移民的最大诱惑,促使他们离开原乡,到陌生的国度规划未来。 我们回到酒店已超出入住时间,前住户忘了关电视,哥哥置入房卡时,电视随即闪现画面,让我吃了一惊。酒店电视播放的画面及声音与本地电视台差异不大,用听的确实让人无法分辨这是新加坡的电视台,直到我抬头一看,发现右上角显示新加坡第8电视频道的台标,我才发现原来柔佛与新加坡的一水之隔,早已被电台与电视的传播模糊化了。 哥哥明天就要回去新加坡了,妈妈把哥哥朝思暮想的特产塞进他的行李,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槟城,他说估计明年农历新年才回来了,因为今年筹备婚事几乎用尽了年假。哥哥习惯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带过回家的课题,妈妈沉默不语,心里明白不是儿子不愿回家,而是现实所迫,无法随心随意回家。去年哥哥申请的公民证获批了,他立刻替妈妈申请长期探访准证,待资料核准,妈妈便可以和哥哥一样,任意穿梭南方与北方之门了。 回想80年前,生于惠安的爷爷使用南方的海路到槟榔屿定居,这段记载于历史的移民潮被统称为“下南洋”。80年后,哥哥重复了爷爷的命运,从北马远赴南马求学,辗转定居新加坡,一路不外乎亦是“南下”的历程。其实,“南”字与“男”“难”“喃”谐音。或许对男性而言,一路往南的方向,南方土地是否寓意更美好的将来?是否有人慰问这群漂向南方的男性,跋山涉水的离乡历程,究竟难不难、累不累?我猜,他们偶尔也会想念,来自家乡的喃喃。
4月前
这是一本书的题目。 淘宝常有特价优待,满人民币200扣20或30的噱头。这本书人民币8元,由兰州读者出版社出版,所收文章耳熟能详,我为了凑足折扣门槛而随之起舞。疫情期间,不少朋友念天地悠悠,起迷茫之感,我起先有意当礼物送人。 书名到味,或有疗养之效。收录史铁生、汪曾祺、梁实秋、季羡林、丰子恺、林徽因、徐志摩、余光中、郁达夫、周作人、老舍、郑振铎、朱自清作品。封底有这样文字:“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它?”简单一句话,我读后停留一阵。 纸质不错,印刷清晰,附录8幅丰子恺彩色漫画。虽然不列编者,图书在版编目数据中有策划者和责任编辑名字,所选文章含亲情、友情、故乡、美食、草木等让人珍惜的美好事物,意图昭然若揭。将有情趣的文章集中一书,当然是希望读者体悟正能量情缘。 林徽因〈窗子以外〉收在里头,我读过此文却不曾引过。林徽因说有一次她看到窗外坐着4个乡下人:“一个头上包着黯黑的白布,两个褪色的蓝布,又一个光头。他们支起膝盖,半蹲半坐的,在溪沿的短墙上休息。”林徽因说4人手里拿着白木棒和篮子,他们无疑走了许多路。“再过一刻,抽完一筒旱烟以后,是还要走许多路的”。然后她提在不同时间她从窗里往外看的回忆,有时在家,有时在火车上,又或在汽车里,每一幕都不同,每一幕都是故事。窗里窗外不同世界,以静看动,揣测人物行为,从中取乐,虽然窗子以外的事,大半是她“不明白,也不会明白的”。 不需事事明白。发挥想像,了解大概,已让人心起涟漪。“某平生无快意事,惟作文章,意之所到,则笔力曲折,无不尽意,自谓世间乐事,无逾此者。”东坡告诉朋友写作的快乐,说来就是情志所托,付诸笔端。天底下不缺故事,不缺感想,话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若能以乐观心态看天下万物,幸甚。有些作者单纯,一心一意想寻读者开心,他们也真正做到。我一边读书思维一边跳跃的坏习惯一直没变,觉得书中一些文章以情趣开头,轻淡着笔,却还是让人有哀愁之感。这些作家大半辈子都在内忧外患和动乱中度过,生平早为人知,我很难不联想他们颠沛流离的经历。 人生不计较最好 其中季羡林在文化大革命时惨遭折磨,读过《牛棚杂忆》的人知道他一度求死,只因如此,他以为自己不再怕死。在〈死的浮想〉中季羡林说92岁时,他上颚生两个水泡,入院医治,医生担心长至咽喉,季羡林说他被“吓破胆”,想到依依不舍的波斯猫,突然惊觉,原来自己“对人生的参透还有极长的距离”。 什么都可以谈,有智慧的人就不一样,谈死触及人性弱点,不忘自嘲。周作人在〈死之默想〉也有妙语,他说:“我们看路上许多乞丐,都已没有生人乐趣,却是苦苦的要活着,可见快乐未必是怕死的重大原因:或者舍不得人世的苦辛也足以叫人留恋这个尘世罢。” 没有人愿意选择苦难,但是人生不可能完美。面对突如其来的挫折,有人自暴自弃,萎靡不振,甚至出现极端的心理扭曲,但是苦难却又是人生最好磨练。遭到厄运时,内省意识较平常强烈,心态调整,则境界上扬。 “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左传》有此名句。僖公28年,楚国和晋国起冲突,楚成王提醒手下提防晋文公重耳,他说重耳流亡在外19年,尝尽艰难险阻,对民情真伪,了如指掌。如今掌权,不可小觑。 《左传》叙述重耳经历被节选在我高中华文课本里。重耳为晋献公之子。献公想废太子申生,改立和骊姬所生子傒齐。申生被害自杀,重耳同情兄长而被牵连。父亲派人杀他,侥幸逃离后,辗转8个诸侯国,直至62岁登基。他在位9年,带领晋国崛起,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经验之树如果要有一定的价值,就得是一个人自己栽出来的。”一个名叫亚历山大斯密斯的苏格兰诗人说过这样的话。事有偶然也有必然,但是命运爱开玩笑,该发生的事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事却屡屡发生,偶然和必然之间的界限模糊,最后觉得不计较最好,从容面对可知和不可知。 人生终点是死亡,人到最后还是得面对死亡所带来的苦难。重要的不应该是结果,而是过程中的体验。我们不能支配命运,却眷恋人间,因为我们能支配自己对命运的态度。
4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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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前
6月前
沙漠玫瑰,并不是真的玫瑰花。它呈现玫瑰红色,外形似小喇叭,五片的花瓣连在一起显得雍容华贵。世人都叫它富贵花,无论是它的颜色还是名字都代表着吉祥。也许它与繁花比起来毫不起眼,但它却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上。犹记得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天,耳边传来的都是抽泣声。大人们告诉我,外公走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哭泣。记忆犹新的是独独外婆没有流泪,而是默默地把一朵沙漠玫瑰放进外公的手中,轻轻地道:“老头子……”眼中的眷恋是我从未见过的,仿佛浪花离开大海时的哭泣。 关于沙漠玫瑰的故事,幼时的我曾懵懂的听过。那是一段外婆和外公的故事。 那个年代,外公在向外婆表达心意的方式,是送外婆富贵花。那时候的外婆还笑外公别人都送玫瑰花,独独外公送了富贵花。但外公的解释是:“富贵花又名沙漠玫瑰,代表的是……”外婆眼中闪烁的是怀念的光芒,她笑说外公只用一朵沙漠玫瑰就把她追到,真的太容易了。然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家,并种下了沙漠玫瑰。一种,就种了一辈子。 自从外公走后,外婆对她的沙漠玫瑰更是珍惜。我还记得,幼时的我总爱顽皮地把外婆的沙漠玫瑰偷偷摘下。平日里最疼爱我的外婆,这回却狠狠地打了我的手心。我起初还不明白地与外婆闹脾气,但是有一次我却发现外婆对着沙漠玫瑰哭泣。 我从没想过外婆这朵坚强的沙漠玫瑰也会悄悄地落泪。当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还不算太晚。我开始想弥补外婆。我使出我缠人的劲,要求帮外婆施肥。外婆起初还不怎么相信,但看着我的坚持,还是无奈地让我帮忙。从此,每一天,都可以看到一大一小的身影在院子里忙碌。 后来,外婆这朵沙漠玫瑰似乎也受不了岁月的摧残,渐渐枯萎。医生的话恍如昨日般环绕在耳,挥之不去:“很抱歉,病人脑部的血拴堵住了脑动脉,造成脑中风,导致左半边身体瘫痪……”那时候的我愣愣地站在外婆的病床前,突然发现眼前的人已经很老了,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条条皱纹,满头银丝,让她失去了往日的绰绰风采。 我思索着,脑中风?半身瘫痪?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可能还有痊愈的希望,但对那个年过80,走路都需要用拐杖蹒跚而行的老人,还有希望吗?我的眼泪悄然落下。原来,我从没意识到眼前的人会老去,然后离我远去。我中了自己的“思维陷阱”,我选择性的欺骗自己,每天告诉自己,外婆一定会痊愈的。外婆痊愈之后,我们就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我们的日子,过下个中秋节,下一个新年。 特地早起来照顾沙漠玫瑰 可是现实像个巴掌,在我自欺欺人的时候打了我重重的一巴掌,让我诚实的面对生活。外婆的沙漠玫瑰在没人照料下,渐渐枯萎。我看着渐渐凋零的沙漠玫瑰,眼泪簌簌流下。外婆的枯萎与我眼前这般的情景相同。我慌了,拼命的想办法来挽救外婆的沙漠玫瑰。我几乎问遍了每一位会种花的亲人。原来,上午10时至中午12时是最佳的浇花时间,我却常常傍晚时分才浇花,树根因为潮湿而烂根。晚上浇花会造成潮湿而引来更多的小昆虫蚕食树叶。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每天早上我都会特地早起来照顾外婆的沙漠玫瑰。在我细心呵护下,外婆的沙漠玫瑰终于不再枯萎。 是命运吧,每一个人都要走的。我记得那一天,天很蓝,云很白,草很绿,就连你亲手种的富贵花都那么娇艳。娇艳得仿佛你是我留不住的灿烂,娇艳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你走了,没有痛苦,闭上眼睛,安详的走了。我依稀记得你那浑浊的眼眸流下的最后一滴眼泪,和那牵挂的最后一眼,那是你对人间最后的眷恋。 我忍着眼泪想将我淹没的痛苦,躲避地转头望向窗外。窗外悄悄下起了小雨,一点一滴的痛苦慢慢叠加在我的心上,很疼。从布满铁花的窗看向窗外,外婆的沙漠玫瑰落下了……但我不明白,明明我已经很努力挽留了不是吗,为什么却无能为力呢?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耳边传来苍茫佛曲,一声沉似一声。灵堂上挂着外婆的遗照。挽联悬在遗照的两侧,写道:“难忘淑德,永记慈恩”、“春晖未报,秋雨添愁”。灵堂的供桌上摆满了祭品和一对白蜡烛。摇曳的烛光下,遗照里外婆的面容依然慈爱,时间停留在那一刻她灿烂的笑颜。她的笑容仿佛在告诉我,她去了一个没有痛苦的极乐世界。灵柩里,外婆静静的躺着,仿佛睡着了一般。鲜花围簇的中央停放着外婆的灵柩。我看了看,却独独没有她最爱的沙漠玫瑰。 我还记得外公走时的场景,我摘了一朵沙漠玫瑰放在外婆的棺木上。一板棺木,终将使我与外婆咫尺天涯,从此阴阳两隔。我终于受不了这种场景,任由眼泪将我淹没。 来的时候,一丝不挂;去的时候,一缕青烟。外婆的棺木被推到了火化场。这是外婆的最后一站。我闭上眼睛,泪水却在这一瞬间完完全全决堤,“您好好走吧,不要再牵挂我们了,也不要再牵挂这人世间了……”外婆被推进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炉膛,再次出来的时候只是一个被红布包裹的小小方盒。人生,就仅有这一来一回。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那是我在你房间发现的字条。字体扭曲,并不美观,那是你生命最后一刻写下的。我知道,那是你留给我的最后一个道理。落下的花,并不是抛弃了树。而是时间到了,它必须走了。但它并不是真正的走了,而是幻化成春泥来滋养下一朵需要养分来盛开的花儿。 外婆虽然已经离开了我,但她留下的爱和知识却将永远陪伴我渡过每一个难关。外婆,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沙漠玫瑰。不要再担心我了,外婆,再见了。我永远记得,沙漠玫瑰的花语是:“爱你不渝。”
7月前
7月前
9月前
每次外子带我们去逛购物广场,我总是像个优游卒岁的上帝,放任眼睛在琳琅满目的橱窗上旅行。目光逗留最久的地方,皆是花样翻新的衣物。毕竟,对于崇尚衣柜总是缺一件裙的虚荣女人而言,那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女为悦己者容,予我,是翻篇的夙昔。如今,我仅想取悦自己。即便是载孩子,也精心挑选衣物、耳环、保养品,不可或缺的,尚有润唇膏和那一抹橘红色唇脂。 比较自豪的是,我现在能做到眼看手不动的境界。穿上身的,是来自家人与邻居给予我的二手虚荣。二手衣物,是爱的传承,更是被他人记在心上,爱的馈赠。母亲还把我们旧时穿的衣服都收好。有件蓝色线条的婴儿工人裤套装,被我们封为祖传之衣,从6个子女身上,一脉相通到每个内外孙身上去。 由于兄弟姐妹众多,我们都是在旧衣物堆中长大的。母亲总跟我们耳提面命善诱着坊间名言,穿旧衣的小孩更有福气,是他人的福气传来我们的身上,保佑我们平安长大。因此,我们穿新衣新鞋的愿望,是真的只有在新年方能圆梦。其它时候,仅能抬头望着衣服摊口,那一件件高挂在雨伞下的新衣物,望梅止渴。万幸啊,乐于胡思乱想的我,还可把它们编入我的幻想中自得其乐,那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拥有与满足。 当我成为经济独立的大人,也曾有过追逐潮流的阶段。可是,二手衣物依旧如影相随。神奇的是,每每觉得已把衣服穿腻,身边的人便仿佛心有灵犀似的,都会给我送来二手衣物。无论是自家姐妹的、对面邻居或邻居闺蜜的都有。大部分是她们婚前尚苗条时期的衣物。而我,却是当中唯一生完孩子后,身形更添单薄的那位。 “应该是我两个孩子都是自然生的缘故。”和邻居闺蜜提起时,我提出自己的猜测。 “所以都怪开刀的错就是了。”她回我说。 “总要找个代罪羔羊的啊!”大家不都爱那招叫“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吗? 彼此狂笑后,我把她送来的一大袋衣服搬进房里。当晚即表演起服装秀,两个女儿在旁边做小助手,替我拉拉链、扣纽扣或做审美官。二手衣物在我换上换下中,各落在两个地方。一是濯洗篮子,等着日后宠幸;一则弃之于地,将发往它处,是霄壤之别的两种命运。 两个小帮手也不得闲,偷偷把地上的套裙往自己身上穿。瞬间,即像电视剧里突然返老还童的女孩,松垮垮的裙子,让她们更似小矮人。 “臣女拜见天后。” “嗯,平身。” 两个瓜正巧迷上中国古装剧,对于里头的仙气飘飘打扮特别上心。戏服一上身,立马投入角色演起来,颇有为母当年与姐妹在房间里,披着一条被单,随歌仔戏花旦唱歌的风范。等到装不下去了以后,两个戏子才脱下衣物回凡间。 新衣要入伙,旧衣自是得面对遭淘汰的命运。一件件闲置的衣物再见天日时,那些附在它们身上的回忆也跑出来串门子。啊,这是第一次和老公约会穿的衣服;哟,那是领了工资稿赏自己的裙子;这是哺乳裙子啊!哎,我以前的眼光怎么这样老土?真的是我买的吗? 放自己一条生路 还有好些衣物,其实也忘记为何束之高阁。我想,八九不离十,是因为它们身上依附着的,是我不愿忆起的难过回忆。我是个悲观的人,只要穿过的那件衣服发生过不好的事情,它们皆会被我判下死刑,将它们与厄运划上等号,自此在我视线里消失。不送人也不丢,是任由它们在暗角与灰尘为伍当严惩。 是去年经历健康问题后,想法豁然开朗。许多思维也逐渐转变。重审想法后,竟觉得自己荒谬至极。衣服何错之有?洗干净不就是恢复如初了吗?所有加诸在其身上的一切,皆来自人本身的欲加之罪罢了。我不该让痛苦的过去淹没掉曾经拥有的美好。人追求快乐,却爱将自己置于痛苦的漩涡,以致总认为全天下人皆负之。 于是,我在旧衣物周旋,忙得不亦乐乎。那些还愿意再穿的,重新清洗;确定不要的,则只好放手。“万般将不去,唯有业随身”,往生后,我们连自己的肉身都带不走,何况是这些身外之物?倒不如趁衣物还可为人所穿时,赠予有需要的人,也算是功德一件。尤其许多人拿到二手衣时,仍会有着买新衣的雀跃,恨不得马上清洗,晒干后即刻穿上。我就是这样的人,新衣都不如二手衣舒适自在。当然还有为地球省下不少资源的环保等因素。 我越来越体会到,我没办法永远拥有一件东西。舍与得皆是人生的平衡。所以,我把舍不得送走的衣物折好后,再拥着它入怀。最后一次抚摸着衣物表面,甚至感受它的质感,或有颗粒或顺滑或粗糙或柔软。它们曾给予的温暖,在这一刻,全部窜回到我心上来,引发一场泛滥的惆怅。 “谢谢你们曾经陪我走过一段人生路,保护过我的身体。祝福你们,离开我后,会遇到善待你们的好主人。” 我知道的,其实,我想慎重告别的,是过去。我是一位总活在过去的人,那些喜怒哀乐都为它所牵动,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是已不再合身的衣物,强留是徒添烦恼罢了。一件件告别后,竟感觉像是把心上的石头逐一搬开,那些粘着的疙瘩亦自行脱落,整个人有种一身轻的愉悦。 我赋予二手衣物一条新生命,也放了自己一条生路。剪断那条牵连的隐形线后,各自安好,互不打扰,正是彼此最好的告别。
9月前
为了积累经验,我曾在兽医诊所打过几个月的工。平日工作忙碌,我不仅要为毛茸茸的来客测量体温和体重,还要与它们的主人聊天。毕竟动物的命运,全掌握在他们一念之间。 有时病例需要手术。他们愿意出钱动手术,那是最好不过。可若是对医生的建议回以沉默,我们便明白又有一个小生命命运多舛。 有个病例我至今想起都觉得心痛。它是一只不足7月龄的小猫,蜷缩起来就像是一个灰白色的小毛球,一双明亮的眼睛总是好奇地看着我们。它的脚断了,可血脉不符合人类认为的高贵血脉。这是个灾难。一开始,是小主人带它来的。他说话有点结巴,身上的中学制服蓝得像海。医生细细地包扎和固定好小猫的断腿。他低着头,小声地说谢谢。两个星期后,他的父母和他一同前来,带着已奄奄一息的小猫。疏于照顾导致断腿伤口发炎。整条腿已经坏死,需要截肢。医生抬头看向全身上下穿戴亮丽的夫妻二人。手术费用是他们手上戴的手表大概一半的价格。他们面露难色。只要截肢便有很大的机会活下来,医生极力劝说。但沉默随之而来。许久,男士突然抬头,眼里闪过精光。 “那不如安乐死吧!” 看得见他的窃喜 有时我觉得人对于金钱与生命的看法是很奇怪的。他们可以为了虚荣心,一掷千金买下印着不知含义的符号的包包,而对于一个生命,也同样以外貌和血脉来判断价值。哪怕它正在他们的面前苦苦争取活下去的机会,可只要无法被量化成金钱,也终归要被放弃。医生从头到尾没有提过安乐死。基于原则与专业,只有患者在经过医生无数次的救治和确定下仍被判断无法好起来时,安乐死才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项。但同时,如何救治动物却要以主人的意愿为主。 可他说了安乐死就好。我看得见他的窃喜。我挣扎过,是否应该拿出我的积蓄救它。我看得见经验丰富的医生也在挣扎。但只要救了一个,也许明天就会有人闻风而来将一个个生命丢在诊所门前再扬长而去。我们不想有更多生命被轻易放弃。 于是我们妥协了。一切结束后,我和医生收拾器具。“我刚刚打哈欠。”对于他泪光闪闪的双眸,他有点慌乱地给出解释。看着他微驼的身影,我却有些释然了。有人一念之间选择精致利己,当然也有人坚守原则,一念之间,念念不违背赤子之心。
9月前
老,真是残忍无比的老贼,偷了明眸、皓齿、乌丝、健康、记忆力……但即使被誉为“中国司法之神”包青天再世,对此贼也无可奈何。遥想自己届知天命之年后,就开始踏上“染发之旅”,何曾不埋怨岁月催人老?但老,真得那么可怕吗? 世界卫生组积(WHO)定义65岁为老人的标准。可是,目前,不少国家包括本国都把法定退休年龄从55岁提高至60甚至67岁。若以退休年岁对老年人做分类与界定,那到底几岁才算老? 犹记得行管令实施前的某个下午,我和老伴在一家内部装潢、设计风格独特的面馆享用午餐。结账后,老伴压低声音怨道:“一碗普通汤面15块,太贵了!”我细声戏问:“如果和女朋友一同来吃,你会嫌贵吗?”“当然不会,女朋友不一样!”本想冲口而问,但看他那似真若假的神情,终咽下了未出口的“嫌我老吗?”,只瞪了他一眼。 翌日起床前,依日常惯例,他持着《唐宋名家词选析赏》,我背诵。突然心生一计,复习旧词时,我特意选诵冯延巳的〈长命女〉。“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如新人……” “喂,错了啦,乱来的!”“提醒你别忘了糟糠之妻,但见新人笑!”说完,我一跃而起,盥洗完后,一阵哈哈声间,出门晨运去了。 老,固然有年龄指标、体能状态之分,但最关键的是自我感觉。我和老伴相加已逾150岁了。但我俩无惧于老,各有各的爱好,也各有各的执着与缺点。朝夕相处,会如影随形,会争吵,会和好,把彼此的命运紧紧缠绕。 与其自觉日渐衰老,钻入蜗牛老壳自怨自艾的,不如保持活力与幽默风趣,潇洒生活,视退休为第二个人生的开始。我俩仍积极规划学习。学习领域大不相同,惟一相同的是从唐诗宋词中探看百味人生,共老乐享千年修得共枕眠。
9月前
10月前